用过晚膳，我们在坤德殿陪新皇后聊天。忽然听到尖着嗓子的一声：“皇上驾到！”我和如意这才回过神来，原来是新皇来了。
“奴婢（臣妾）叩见皇上万岁!”我和如意跪在众多丫头里头。
“快起来，跟我，呃，朕，不用这样生分！”他拉起美若的小手。
这君臣之礼，动辄下跪，以后膝盖可有的受了。我看见他的目光越过皇后，直飘过来，我赶紧低下头。他禀退了其他的下人，只剩下我们四个。
“表哥，恭喜你！”皇后虚弱地说。
“美若，你也这样说！不得已而为之，喜从何来！”说完，他叹了口气。
“一国之君，不可说这样负气的话！咳，咳！”皇后继续劝解。
我知道，我和美若一样，虽然理解他的心情，但是谁都替代不了他。
“好，美若，只要你身体好了，朕都听你的！”皇上安慰急咳不止的皇后。
我和如意扶皇后躺下，盖好锦被。皇上替皇后把被子掖好，轻声对皇后说：“好好休息，我把小黛带走了。”
我跟在皇上身后，两侧是掌宫灯的太监，身后是三五宫女。我看着他的背影，分外的僵硬、寂寥，忽然之间我的鼻子一酸。这样高高在上的他也有逆转不了的命运，或许仕林说的那句话是对的，他说“人和人其实都一样”。如果不出意外，他的后半生会埋葬在这座庄严的皇宫里。
到了养心殿，他大手一挥：“都下去吧！”转过身，他将我拥入怀里，头放在我的肩膀上。
我没有动，任由着他快把我肩膀压碎。我知道，他心里有太多的不情愿，可是谁让他生在了帝王之家，谁让他生来就是太子呢？
“皇上不可以这样继续消沉下去，皇后说的话希望皇上听进去。”既然在其位，就要谋其政。
“我知道，我不可能像以前那样了！”他无奈地说。
不只他不能像以前那样，我们也不能像以前那样了。毕竟他是九五之尊，而我，只不过是他身边的婢女，渺小到可以忽略不计。
“是，皇上要以江山社稷为重，以天下安康为重，万万不可再这样消沉下去！”
“那我想要什么都可以，是不是？”他抬起头，看着我。
“是，天下都是皇上的，天下之物怎能不属于皇上？”
“好，你说的，小黛，我明个就封你为妃！”他斩钉截铁地说。
“万万不可！”我赶紧阻止。
“怎么了？你不想留在我身边？要不先封昭仪？顺常？”他诧异。
“不是，皇上新登基不久，还有很多朝政要处理，再说，立我为妃，乱了纲常。”其实，我真的有种感觉，我在皇宫里的时间不会太长。
“等皇上平了雍王余党，剿了南番，等皇上帝业永祚，等一切安稳下来，再册封我也不迟，好不好？”但愿我的劝说他能听进去。
他看着我，眼神有不确定，也有一些神采在闪动，那是我在雍王的囚室里，他与雍王对峙时曾有过的神采。
“好，小黛，你等我，等我达到你的要求，我就立你为妃！”他抓起我的手，信誓旦旦。
我轻轻点点头，也舒了一口气。
“那你留下来陪我！”他趁机要求。
“是，奴婢遵命！”我笑着福了一礼。
我看见他终于露出笑脸，我也舒畅了许多。
过了三天，我被安置在离养心殿不远的暖心阁，原来他心里真的有我。只是非主非仆，地位尴尬，好在，人不杂，只有一个小丫头杏儿和上了年纪的李嬷嬷。
“用过早膳了吗？”皇上踏入暖心阁，看见我在整理几支腊梅。
“回皇上，一早用过了。”我将杂乱的枝丫修剪整齐，插在花瓶里。
“来，陪我给皇祖母请安去。”他过来拉我的手。
我赶紧放下手，生怕别人看见。他一怔，失落地放下了欲牵我的手。转过身，合上门。
“先上皇后那里好不好？我把花送去。”我央求。
“这花不是放在这里的？”他看着我手里漂亮的花瓶讶异。
“我这里离御花园近，可以再采的。”我抱起花瓶，准备跟随皇上出门。
“不给我，到给表妹了？”他一副吃醋的样子。
“皇上喜欢拿去好了，我再给皇后去采！”我笑笑。
“君子不夺人之所爱！”他扬扬眉毛。但是，眼光却没有离开我手里的花，这个口是心非的家伙。
我不和他争辩，只是伸出一只手，放在他的腋下，挠他痒痒，他笑着跳开。看见我又抱起花瓶，没有反击之力时，从背后将我和花瓶一同揽在他怀里。
“看你还敢不敢戏弄我！”他从背后亲吻我的耳垂，我一阵酥麻。
正在这个时候，杏儿手拿着新采的腊梅，推门而入。
皇上尴尬地放开我，而我的脸热烘烘的。
“奴婢不知皇上驾临，请皇上责罚！”杏儿吓得白着脸，跪在地上。
我没等皇上开口，就上前拉她：“快起来，杏儿！”
杏儿胆小地看看皇上，又看看我，还是不敢擅自起身。
“你起来吧，皇上不会责罚你的！”我料定皇上不会责罚杏儿，所以自作主张，拉她起来。
“朕不责罚你，但希望你以后，侍奉夫人时细心些！”皇上紧蹙着眉，我知道他有些生气杏儿的唐突。
“是，奴婢谨记。”杏儿小心翼翼。
我抱着花瓶跟着皇上走在皇宫里的小路上。
“为什么在杏儿跟前称我是夫人？传出去，宫里就乱套了。”对于他的率性，我颇有微辞。
“等我封你为顺常，你就成了夫人了。”他满不在乎。
“可我现在不是。”
“再争论，我就封你为皇后！”他的声音从前面传来。
我知道，以他的秉性，是能做出来的，我只好噤声不语。
美若还是老样子，看到花居然欣喜地咳嗽起来。我们只好不过多停留，匆匆出了坤德殿，走向慈坤宫。
刚走到门口就隐约听到里面的谈话声。皇上推门而入，我跟在后面，看见九王子，应该叫九王爷了，和太皇太后正在闲谈。
两人看见皇上都起来行礼，被皇上一一拦住。
“自家兄弟不用客套了，九弟自大婚之后不怎么上皇祖母这来了，是不是乐不思蜀了？”皇上别有用心地问。
原来九王子已经成婚了，怪不得不在宫中居住了。我也吁了一口气，看来不会再纠缠我了。但是，我看见他看着我出神，可能是新增的疤又吓到他了。
“九弟？”皇上看着他失魂，有些不悦。
“呃，给皇兄道喜了！”九王子收回眼神，恢复了常态。
“来都坐吧，你们都出去吧。”可能是太皇太后看出了端倪，打发我和小芸出去，不用再对着九王子探究的眼神，我也正落得个清闲。
这皇宫里也并非一无是处，人多嘴杂，九王子自然也不能再表露他的真情。
不多一会儿，九王子一人出来。看着我和小芸站在一起，欲言又止。我只有低着头，不看他。他站在我面前好一会，最终还是开口了：“你的伤，都好了吗？”
我抬起头，看着他眼里的关切，有些动容。
“谢九王爷惦念，伤口已经不疼了。”我摸摸额上凹凸不平的疤痕，并没有在意，接着我又低下头，不看他。
“我说的不是额上的。听说你在雍王囚室里，被雍王所伤，那伤可好了吗？”
“并无大碍了。”原来，他也知道我被雍王囚禁过。只是不知道我是小产，并不是用刑至伤。
“保重，小黛。”这句话非外真诚，我抬起头，看着和皇上有同样轮廓的宽厚的面孔。
门扉响动，皇上和太皇太后，正好看见我们对视的一幕。
完了，这个皇上肯定又要误会了。果然，他铁青着脸，不发一言，大步离开。我只好快步跟上。这个皇上，总是先入为主地以为我和九王子心生暧mei，只要我们交谈，他就以为我们是在卿卿我我。
“皇上，请皇上不要误会！”回到养心殿，我急急解释。
连杏儿见了都诧异不已，走的时候还眉开眼笑，回来时却这样吹胡子瞪眼。
“九王子只是关心我的伤势，并无其他。”我倒了一杯水，放在他跟前。
“皇上这么深明大义，不会妄自揣测的，是不是？”我摇着他的胳膊，给他戴高帽子。可他还是不为所动，紧绷着下巴。
“皇上呀，不要生气了，我和九王子真的没什么，我们都好久没见了。”我继续摇着他的胳膊，可他还是屹立如石像。
“不要生气了，啊？”我看见他的嘴唇抿了抿，但是还是没有开口。
忽然，他在檀木椅子上坐下，也顺势拉我坐在他的大腿上，我们从来没有这样亲昵，我忸怩起来。
“刚才是在向我撒娇吗？”他眼角向上扬起，我知道那是他笑的前一个动作。
“原来，你没有生气，在捉弄我！”我恍然大悟。
“你刚才的语气，是从来没有过的温柔，把我的怒火熄灭了。”他大言不惭。
有吗？我自己怎么都不觉得。这就是撒娇吗，抱着他的胳膊使劲摇晃就是撒娇？以前是不是有很多人向他撒娇，要不能这么清楚，不止以前，还有以后，也会有很多人向他撒娇的。当那些莺莺燕燕围绕在他身边时，恐怕就把我这个“疤女”抛到脑后了吧。
“怎么不说话？”他捏起我的下巴。
“我在理解‘撒娇’的含义。”
他大笑了起来，将我抱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