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清晨我侍奉完太子起床,随口问道:“殿下有事要外出?”
“嗯。有人问本王的行踪,就说去了凝翠阁。”他恢复了往日的王者之尊,昨晚的优柔寡断不复存在。
“是,奴婢谨记。”凝翠阁是香巷里最有明的青楼。只是奇怪,怎么会有人问殿下的行踪,而且太子好像已经知道了似的!
太子不在宫里,我的时间便很宽裕。有时候去太子妃那里问安,有时候就同吉祥、如意话家常,这两个女孩子都是很单纯,很善良。更多时候我躲在自己的偏厢,绣绣香囊,或者给太子整理一室的书画。
这天,送走太子。我在厨房里做糕点,青宫厨房里食材应有尽有,也正得我手,试着做几样新的糕点。
“小黛,不好了!”是吉祥焦急的声音。
“怎么了,姐姐?”我问。
“快,回太子寝室!太子受伤了!”吉祥跑的大汗淋漓。
我扔下和好的面,三步并作两步地跑回太子寝室。太子的寝室已经乱作一团。扔到地上的衣服,带血的毛巾,端着铜盆的新来的小丫头。
“请御医了吗?”我问吉祥。
“没,太子不让请。”什么?伤成这样了,还不请御医。
我走上前去看,看见太子趴在床榻上,背上全是血。原来是太子背部中了一箭,箭头倒钩的刺没入肉里,痛的太子全身是汗。
“流这么多血,怎么不请御医?”我边擦拭他后背上的血渍边问。
“请了御医,满大都的人都知道本王受伤了。”他挣扎着说。
“小黛,帮我把肉里的刺拔出来!”他命令。
“不,不,奴婢不敢。”满眼的血肉,吓得我手都哆嗦了。
“宫里就你最大胆了,快!要不你就看着我流血而死了。”他连唬带吓。
“那就请殿下忍着些。”我颤抖着拿着烧红的长针,慢慢走向太子。
“快,等刺再深入,就晚了!”他把脸埋在枕里,痛苦地说。
“奴婢不敢!”看着血肉模糊,我委实下不了手。
“再啰嗦,我就去见阎王了!”他瓮声瓮气地说。
我定了定神,再把长针又烧红了一遍。慢慢地将针试探着刺入外翻的血肉里,终于在一片血肉里找到一个硬物,我将针刺入硬物中,再使劲挑了出来。我听见太子倒吸一口凉气。
“好了。”我终于松一口气。
“小黛,你很勇敢。”太子说完就晕了过去。
平常没有仔细看太子的身躯,原来,没有穿衣服的太子还是蛮精壮的。我霎时红了脸,收拾停妥之后,我才发现在场的没有太子妃。
“怎么不请太子妃过来?”我问一旁的吉祥。
“太子不让惊扰太子妃。”吉祥也是一头雾水。
真是奇怪,太子怎么会受伤,受伤还不让请御医,还是不让告诉太子妃。太子行事真是让人琢磨不透。
到了晚上,太子才幽幽转醒。
“奴婢熬了清粥,殿下要吃些吗?”我问太子。
“好,你喂我。”他虚弱的要求。
我只得先扶他坐起来,然后一勺一勺地喂,怕烫着他,我便轻轻地先吹吹。抬头,便看见他黝黑的,一望无底的眸子。
“咳,这粥味道很特别。”他发现自己的失态。
“回殿下,这粥里加了紫河车,当归,还有白芍。”我特地用补血的中药,细火慢熬,才做成这一碗粥。
“你知道的还真不少啊。”太子赞许的说。
“是从前在将军府时,跟熬药膳的厨子学的。”在将军府有一个年长的厨子专门熬药膳的,没事时我便跟着学,没想到在这里派上用场了。
“哦。我饱了。”好像我一提及将军府,太子便回避。
“那奴婢扶殿下躺好。”我放下碗匙,慢慢扶他侧身躺下。
“取出的箭头,在哪里?”太子突然问我。
“奴婢这就去取。”幸好没有扔掉。
我将那断在太子身躯里的半截箭头交给太子,太子面色凝重,久久不语。
“我受伤的消息没有走漏吧?”过了顷刻,太子将半截箭头递给我,然后问我。
“奴婢没有对外人讲。宫里也没有人外出。”
“传我的旨意,不许走漏半点风声,否则,严惩!”太子严厉地说。
“是。”我低头回答。
走出太子的寝室,我正要把那箭头扔掉,忽然想起太子看着它时的凝重的表情,我便仔细观察。在箭头的中央,用细小的隶书篆刻着“雍”字。难道是雍王爷所为?他们不是很和睦吗?难道这男人之间也勾心斗角?我心思诧异。
刚回到自己的偏厢,就听见太子在寝室大喊:“小黛!小黛!”
我急忙跑回隔壁,幸好在隔壁,要不我就跑累死了。
“殿下有何吩咐?”我气喘吁吁的问。
“喘够了没有?”太子狡黠地笑问。
“呃?”我不明所以。
“呵呵。”太子轻笑出声。
瞬间我明白了自己的窘迫,深呼吸,然后我平静地问道:“殿下有什么吩咐?”
“扶我起来,我要去出恭。憋死我了!”自打受伤后,他便没有以本王自居。
我红着脸过去,扶了他走出来。
“你脸红什么?”他转过脸问我。
“呃,或许是刚才走急了。”我掩饰。
“那以后你可要多运动了。”他突然冒出这么一句。
我的脸更红了,头更低了,这个太子,倚仗自己受伤就可以这么奚落下人吗?我又羞又气。
“奴婢想去为太子抓药。”回寝室的路上我说。
“嗯。但是不要去‘仁慈堂’。”太子吩咐。
“奴婢知道。”虽然我不知道太子在躲避什么,但是作为一个下人,我只有言听计从。
“还有,路上小心。”太子有叮嘱。
什么时候太子学会关心一个婢女了,真是稀奇。不过这句话还是很受用。我心里暖暖的。
第二天,我特地起得比往常都早。从账房里支了银两便从青宫的后门走出来。本来熙熙攘攘的长街,因为太早的原因,显得门可罗雀。我找了一家不出名的药膳房,抓完药,我又顺便抓些食材,厨房里的差不多都被我用光了。从药膳房里出来时,我特地绕了一圈,才回去,这是太子交代的。在经过一个酒庄的时候我被人撞了一下,正好回头看见一个可疑的人,面熟,可是又记不起在哪里见过。只是他一直不紧不慢不跟着我。还真是被太子言中了,果然有人跟踪我。
我没有再绕圈,直接回青宫。既然已经被发现了,那么也知道我去抓过药了,再走再多的路也都是徒劳。我把药送去厨房,叮嘱煎药的那个新来小丫头,细火慢熬。然后回到太子寝室,将路上的事情告知了太子。
“真记不起那人了?”太子不死心地问我。
“让奴婢仔细想想。”我冥思苦想,还是没有头绪。
“雍王府里头的?”太子提醒。
“不是,雍王府里的随从和家丁我都认识。”我否认。
“想不起来算了,你没事就好。”太子说。
将军府里的我也都认识,只是那人的穿着不像一般人家的家丁。
“对了,在雍王寿宴时见过的。”我终于记起来了。
“哦?真的?”太子惊讶地问我。
“是的,只是记不起是哪位王子或着王爷的随从了。”我如实禀告。
“不打紧的,我来想。”太子努力的在回想当日寿宴的情形。
“九弟没带随从,也不可能能是他,十弟和十一弟都带了,但是……
是他!”太子忽然停住了,不讲了。
“殿下有头绪了?”我轻声问。
“小黛,你还记不记得,站在穆王,也就是我三叔身后的那个侍卫?”太子问我。
经太子这么一提,我倒想起来,是穆王的随从。只是那晚,先是被太子戏弄,后又重重摔了一跤,我根本无心去关注他人。
“好像是那个侍卫。”我应声。
“别好像,你要肯定,这可是大事。”太子语气慎重。
“只是,那晚发生了很多事情,奴婢并没有仔细瞧那些侍卫。”连十王子、十一王子的容貌我都模糊了,何况是一个侍卫。
“嘿,你倒是还记仇呢!”太子也记起那晚轻薄我一事,但是他并不知道我被荷露绊倒摔了一跤。
“奴婢不敢。”那时我的确是恨死了这个毛手毛脚,又自以为是的家伙,只是谁也想不到,如今峰回路转,我竟做了他的婢女。
“你还有什么不敢的?大都之内,敢往我衣服上泼糕点的没有第二个人了。”他又旧事重提。
“奴婢当时不是有意的。殿下说奴婢记仇,其实殿下记得的事情比谁都清楚呢!”哼,说我记仇,你不是比我更记仇。
“吆喝,敢回嘴了。”太子轻笑。
其实太子笑起来很好看,弯弯的眼睛眯起来,薄薄的唇向上扬起,不似平时的暴戾恣睢。
“奴婢哪有那个胆啊,奴婢感谢殿下的‘不罚之恩’都来不及呢。”我也轻笑,当时戏弄我的事情,我可都是历历在目。
“好啊,又摆我一道。”太子伸手过来扯我衣袖,我一侧身,没想到太子跌落在地,后背撞在木桌的角上。疼的他龇牙咧嘴。
“对不起,对不起,早知道让殿下责罚就好了。”我赶紧上前扶起他来,料定他不会为难我。
“我怎么舍得惩罚你。”太子忍着疼,还是口不择言。
我只当没听见,低头收拾被撞落的东西。
“咦,你又脸红了,不过现在你也没运动啊。”太子又开始取笑我。
我正要回嘴,这时熬药的小丫头过来送药,我怕这药再像玉菱的药那样调了包,便仔细地盘问送药的丫头,生怕出了什么差池,要是再出什么差错,我就是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没想到你那么关心我。”太子似是很高兴。
“奴婢不想因此,再丢了性命。”我打发那个小丫头离开,把药放在离床榻最近的桌子上。
“放心,我这里可不是雍王府。”太子看出我的担忧。
“请殿下趁热把药喝了。”我递给他。
“我要你喂我。”他像个孩子似的耍赖。
我只好像昨天喂粥那样,再喂他药。只是离他远些了,更不敢再看他的眼睛。
喂完太子喝完药,扶他躺好,我蹑手蹑脚端着药碗走出寝室。
太子中箭,好像是雍王所伤。穆王的侍卫跟踪我抓药。这么多的复杂的线索,想得我头都大了,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