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开家门的一瞬间,琰感觉到空气的稀薄,胸口发闷,有些窒息。琰长吸一口气,作好随时战斗的准备!
整洁的客厅没有人,却洋溢着浓浓的饭香味,厨房里传来父亲悠扬、快乐的歌声。
父亲喜欢做家务,他总在繁杂的家务中寻找快乐。只要琰儿回家,能亲手为女儿做饭,不管上班再累再苦,瞬间化为乌有。
小学放学时,很多小朋友都会去买街边零食。琰从不,因为她知道父亲定会准备一桌丰盛的菜等待琰归来,那时,从厨房传来的歌声是温馨,幸福的!可是现在这一切竟成了琰内心渴望自由的束缚!
父亲满脸慈祥从厨房走出来,几乎是下意识的接过琰的背包。父亲的白发又增加了。
琰的内疚感骤然而生,萌生打退堂鼓的想法。
“琰儿,你带回来的衣服怎么这么少?”父亲从不考虑尊重一下女儿的隐私,随手打开了琰的背包。不知从何时起,琰也从未将自己的“秘密”放在背包里。
琰苦笑,不说话。即便她很想告诉父亲,她已经17岁了,可以自己在学校洗衣服,可以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更重要的是她不愿被同学们取笑“高分低能”。
挣扎良久的内心活动,瞬间停滞。因为,琰的目光停留在父亲那件外套上。
十年前,母亲出车祸,在医院昏迷了三天。父亲一直穿着这件外套,煎熬了三天三夜。那时,咖啡色的外套还是崭新的。
因为是母亲买的,父亲经常穿,他总说妈妈买的东西是最好,最贴心的。现在衣服已经褪色,肩膀上线缝处开了个小洞。
十年了,父亲舍不得扔掉衣服,舍不得扔掉母亲的温暖记忆。
父亲没有留意到琰的失落。开始絮絮叨叨地讲述他在网上查询全国理工大学的情况,眉飞色舞地对比着琰的成绩。为了了解各地大学的情况,父亲不厌其烦地在单位向年轻人请教上网的方法。
琰不领情,更粗暴地打断父亲:“爸,我从来没有说过要考什么理工大学。我不喜欢,能让我自己做主吗?”
父亲怔住了,他还没有习惯乖巧懂事的女儿用这样坚决、强硬的态度和他争辩。
“理工专业很好,现在这类专业很好找工作,你看人家......”父亲又要举例说明。
“爸,不要用别人家的儿女来和我作对比好吗?我说过了,我不喜欢理工专业,我有自己的想法.......”琰孤注一掷。
对于这个已经争论了多次的话题,父亲显然失去了耐心,更重要的是,琰竟然挑战父亲的权威。父亲拍案而起:“那你到底要学什么?”
“我还没有想清楚!您能尊重一下我吗?让我自己作一次决定,行吗?”琰恳求的语气没有换来父亲的退让,反而,父亲开始用专横的大人特权压制琰:“你现在是小孩,你要听我们大人的......”
这是琰最不能忍受的!曾经和善的父亲怎么就成了霸道、专制的代名词!
琰无法忍受父亲滔滔不绝的大道理:“为什么您就不能让我做一回主呢?”
“没有为什么,就是不能!”父亲不甘示弱,斩钉截铁!
“暴君!”面对蛮横的父亲,琰无言以对,梳理了很多次的理由统统派不上用场,干脆夺门而出。
留下形单影只的父亲,呆滞地凝视着墙上母亲年轻时清秀、美丽的照片......
冲出家门那一刻,激动的情绪达到了顶点!
琰的内心无法安宁,一路奔跑着,奔跑着!夏日的风是热乎乎的,拍打在脸上很不舒服。直到跑不动了,才停下来。汗水浸润上衣,豆大的水滴滚落脸庞,和着热辣辣的眼泪,怎么擦也擦不完。
稀里糊涂地,琰已经站在母亲的墓前。
天刚蒙蒙灰。
母亲的旧照片,看了无数次,还是那样好看,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在倾听琰如泣如诉。琰和母亲长得很像,只是母亲更亲和。想起母亲的生命永远定格在那场车祸中,琰心一阵阵抽痛。
微风拂面,像母亲温柔的手,轻抚着琰,琰疲惫不堪,在心里默默倾诉,眼泪静静流淌。
她多么奢望母亲温暖的怀抱,温柔的开导。
这样的倾诉方式让琰激动的情绪平复。
天色已晚,琰感觉不到热。倒是几阵诡异、强烈的冷风刮得琰直起鸡皮疙瘩。这才有种莫名的紧张、害怕感,每根汗毛都竖起来了。琰四下张望,黑色的大幕中,偌大的墓园,稀稀拉拉几个人。四处静谧得可怕,阴森森的场景让琰不寒而栗。
琰打个寒战,大步流星往外走,在离门口不远的位置,隐约见得一个熟悉的身影——林正宇。
“今天真巧,居然碰到他两次。”两人的生活轨迹在重合,琰的心阵阵悸动,不由得脸颊微红,愣愣地,心被什么牵引着。
林正宇的衣服被风吹得鼓鼓的,神情凝重,黑暗中的双眼没有什么光彩,呆滞的很。呆站一会儿,他从书包里拿出一瓶红酒,一个酒杯,缓缓将红酒倒入酒杯。然后俯下身,放好杯子,拿出一张帕子,细致地擦拭着墓碑的每一处。
粗枝大叶的琰从未对母亲做过任何事情。而林正与这样细致入微地去经营、照顾这个人的墓碑,他到底是谁?
琰看着正宇,像看见了悲伤的自己。
似曾相似的经历感染琰,像磁铁一样相互吸引两人。琰无法将视线从正宇身上挪开。
直到工作人员好心提醒,她才意识到得立刻返校,因为学校宿舍管理员九点会准时清点人数。若是迟到、晚到,宿舍管理员,号称“宿舍黑神”便会立马报告德育处。
琰犹豫良久,最终不忍打扰正宇,悄然离开。
好在墓园有专门为活人准备的巴士,终点恰好在离学校不远的车站。
车上稀稀拉拉坐着几个人,各有心事,神情暗淡。
琰正在担心正宇。
最后一刻,正宇上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