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宇一直包裹着的心在今天彻底的释放,他向琰叙述着他的不幸,语调平和,透着淡淡的忧伤。长期承受着单亲的痛苦、母亲的蛮横、学业的压力,正宇前路茫茫,寸步难行:
高一寒假,正宇和父亲去西藏写生,父亲因为受不了高原反应昏倒,在送往医院途中,不幸去世。
医生说,父亲一直有隐性心脏病,家里人不知情,连他自己也不知道。
母亲千里之外赶到西藏,她把所有的罪责推卸在正宇身上,歇斯底里的发泄着,几度昏厥......
从此,这个家,失去了依靠和重心。
从此母亲变得暴躁、无礼、野蛮、专制,失去枕边人的痛苦,外人只能唏嘘,无法感同身受。
母亲独自承受!唯一发泄的途径就是正宇的画,母亲甚至撕毁了正宇的一些作品......
母亲早出晚归,甚少在家,将重心放在父亲未完成的事业上。
正宇带着深深的自责忍受着母亲的一切责难、刁难甚至谩骂。对母亲的要求言听计从,逆来顺受!
于是,正宇离他的梦想越来越远......
琰听完这一切,倒吸一口凉气,想把胸中种种忧伤吐出来,怎奈,在这一瞬间,你会发现,现实这样残酷,费劲心机想要完成的梦想,被现实狠狠地蹂躏着、践踏着......
那一刻,两人的微笑停留在时光的尽头,被现实的洪流无声地卷走。
琰哽咽了,她原以为她很不幸。原来,这世上,有着不幸的人有很多;伤口撕裂会愈合,可是不幸呢?它是人们心中永远撕裂的伤口,无法愈合......
偌大的房子,忽然死一样沉静。琰找不到任何言语安慰正宇,眼泪不争气地落下来,滴滴答答落在盘子上。
正宇没有想象中悲伤,或许他承受的已经超过了歇斯底里的程度,早就习惯了这样安然、平淡地悲伤。
他又一次伸出手,轻轻地拍着琰的脑袋。
“没关系,如果我像你成绩这么出色,我一定会去学医,治病救人,让更多像我父亲这样的人能被挽救回来。”
琰的心更酸楚,心里的那个洞越来越大,眼泪藏都藏不住,流得更密集。
她拉着正宇的袖子,捂着脸伤心欲绝,痛哭起来。这时,酸楚的原因太多......
时间在那一刻静止。
久久地,直到琰哭累了,擦干眼泪,抽泣着:
“对不起,我有点失控。”
正宇微笑道,“这是我的事情,你反倒比我伤心了!”
这一抹微笑,心底不知要挣扎多少次!
琰抽泣着:
“可是我......我真的很难过!”
正宇忽然走到琰的面前,把琰的头轻放在胸前,温柔地抚摸她的头发。
那温如水的气息袭来,安慰着琰,让琰尽情释怀。
琰继续释放着悲伤,让眼泪肆意流淌......
静谧的客厅里,唯有琰的哭泣声在偌大的空间里回荡。
谁也没有留意到画室里的音响还在单曲循环那首歌:
“现实狠狠地击打着我的胸口,我想说,眼前的我到底是谁,面目全非了,没了最初的样子,尽管看起来我很富有.......”
歌词是正宇生活的真实写照。
琰的泪水终于哭干,微微抽泣。
正宇的T恤打湿了一大片。
靠近正宇,这是第一次,琰的脸贴着正宇的衣服,正宇身上热腾腾的,感受着温暖的气味,琰慢慢停止悲伤。
“对不起,把你衣服打湿了。”琰的脸火辣辣的,头埋的很低,生怕触碰到正宇的目光。
正宇缄默,走开。回来时换了另一件白色T恤。
两人静悄悄地在餐桌前,凝视对方,几分钟后,正宇打破伤感的寂静:
“现在我很好。”
“是真的很好吗?”
正宇沉吟无语。经历这样的人生考验,怎会真的很好呢?
琰知道,正宇只是在安慰她。琰感觉到正宇的贴心,真想为他做些什么,哪怕分担那一分一毫的痛苦也好,可惜她无能为力,无助在体内蔓延......
琰又一次叹气。
正宇不知如何是好,他回到画室,关掉让人情绪低落的音乐。
回来时,手中拿着那幅琰最欣赏的油画:“这幅画,送给你了。”
琰惊讶极了,破涕一笑:“真的?其实刚才我也想问你要来着,又不知道你给不给!”琰像捡到宝贝似的,轻轻抚摸画,欣喜万分。
神经大条的物种就是好,刚刚如此伤心的种种,瞬间便被一点点甜头抛诸脑后。
“油画不能用手摸,因为手上的油脂会造成画面颜色脱落。而且油画要避免阳光的长期直射,紫外线对色彩的破坏性很大......”正宇对画的专业知识的学习恰好说明他对画画依旧执着。
“为什么送给我?你舍得吗?”
“我妈有时候喝醉了,发脾气,会把画撕烂的!还不如送你。”正宇是这样忍受母亲的精神折磨。
琰的情绪瞬间又沉落。
正宇脸色有些苍白,但神情安宁,以前面对的那双眼睛仿佛要结冰,看不出任何感情。可是今天,正宇的眼神温和,细腻,散发着温柔但又暗淡忧伤的光芒。
“我已经习惯了。”
“可是......”
正宇不愿让琰一直停留在他生活的悲剧中,久久不能释怀,便打断了她:
“我送你回家吧。”
琰突然灵光一现,心血来潮:“我不回家,我想去尘烟湖,我们去写生。”
尘烟湖大概是这个城市附近最自然,最原生态的湖了。这里四季常绿,湖水清幽,平静如画。
正宇怀疑地看着琰:“很远的!”
“我们可以坐车去。今天天气很好,又不是很热,难得有机会,况且明天就开学了,好不容易有机会放松,回学校后又不知道会被关多久。”
今天把太多的时间浪费在哭泣上,想想心有不甘。而正宇却踌躇不决。
“你不去,我自己去!”琰作出准备离开的样子。正宇无可奈何,一把拦住琰,“走吧。”
琰得意地想:“正中我下怀。”
“骑自行车吧。”
“骑自行车?要骑很久哦......而且......”琰开始脑补两人同骑一辆自行车的画面,脸绯红,我是坐后面好呢?还是坐后面呢?
正宇淡然一笑:“不远,我去过,骑自行车半个小时。”
“可是......”琰想拒绝,但脚不停使唤,想着和正宇同车骑游情景,就像校园偶像剧里的桥段一样,虽然烂俗,想想也是让人脸红心跳,浮想联翩。
正宇来到自家车库。车库里放着两辆自行车:
“你选一辆。”
琰傻眼了:“啊?”
原来是一人骑一辆!琰大失所望:“还不如坐公车。”
“你连追个贼也能跑断气,确实应该好好运动。”正宇不怀好意的莞尔笑笑,“能行吗?要是半路骑不动,我不会帮你的。”
琰撇撇嘴,没好气地白他一眼:“哼,小瞧我!”
两人愉快地开始出游。
天气晴朗,阳光灿烂,但不炎热,阳光洒在身上,和着丝丝微风,吹乱琰的头发,吹在脸庞上,苏苏的;身旁的高楼大厦在他们身后缓慢地退去......
正宇怕琰跟不上,几次减速,回头望望,暖暖地露出笑意。
这暧昧的表情,几次三番让琰脸红心跳。那个在学校里用冰冷刺眼的眼神盯着琰的正宇消失殆尽。
很久没有锻炼身体了,琰有点喘气,可是看着正宇暖暖的目光,浑身充满力量。
从远处望去,尘烟湖被群山包围着,黛色山峰连绵一片,山脚是平静的湖水,那一洼绿水,发出丝丝哗哗的声响,温柔恬静。
“要是有船就好了。”琰兴致勃勃地,深吸一口气,仿佛大自然的那一抹抹清静的空气就这样流淌到体内,清新的,薄荷似的,清凉到心底。
正宇静静地坐在草地上,摆开他的画板。专业的架势,让琰敬佩不已。
琰靠近正宇坐下来。
卸下一身的包袱,正宇融入属于他的世界。
阳光洒在湖面上,波光粼粼,湖面上的光点点反射在正宇的身上,温暖的很。正宇一身白色上衣,配着这绿油油的草地,成了一幅和谐的画。
琰悄悄拿出手机,留下些许影像。
她不忍打扰正宇,躺在草坪上,闭着眼,享受属于他们两人的美好时光。脑海里闪现着高考后的日子:
那时,她会和正宇共同走进象牙塔,在青葱校园里,就像现在一样,正宇静静地画着,琰恬静地欣赏着......
人生淡如水,甜如蜜!
时光流逝,夕阳的余辉洒落在群山顶上,落日把云朵染成了血红。倒影在湖水里好看极了。
琰醒来时,正宇的画已经画了一半,色彩清淡,栩栩如生。
琰看的如痴如醉,抹抹嘴边挂着的口水:“真好看!我不要那幅少女了,我要这幅。”
“还没画完!”
“画完了给我!”琰霸道极了。正宇着实受不了,点点头。
“你这么有才华,千万不要放弃!”
正宇又沉默了。
“我想,你妈妈总有一天会明白,你爸爸的死不是你造成的!”
琰试图说服正宇,为自己的梦想拼博一次。即使前路崎岖,即使万般坎坷,她只愿正宇能为自己活一次,为自己的愿望和理想挣扎一次......
她又一次憧憬着那美好的未来,给于这份未来无限的希望。
只是,她还不明白“期望越大,失望越大”。
正宇轻叹口气,开始收拾画架。
“你爸爸大概也希望你......”琰不敢提及正宇心中最深的伤痛。
正宇背上心爱的画架:“试试吧!”
琰心潮翻涌,感到无比的喜悦和幸福!
明天,依然美好;来日,她和正宇一起朝着梦想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