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处不可知之地,有位白发苍苍的老人。
他已经很老了,干瘦的脸上只剩皮包骨头,脑后满头不知生长多少年的银丝,从头顶垂至地面,像是一件白色披风,长长拖在身后。
他正拿着一张纸,认真阅读着,张口朗诵了出来。
那声音低沉暗哑,像是哭多了一般,即便正常说话,也带着一丝哭音。
他姓云。
名为云仇。
终其一生,都生活在仇恨之中。
云家,曾经是赤焰城的主人,后来,则成为隐藏在暗中的刺客世家。
数百年来,云家对赤焰仙人发起过无数次的刺杀,只可惜,全部失败了。
在老人身后,有一片碑林,那里整整齐齐的排列着上百块墓碑,每一块,都代表着一条逝去的生命。
而复仇的行动,还在继续。
血海深仇,唯有用鲜血,才能洗刷干净。
赤焰仙人一日不死,云家,一日不休!
拿着这张纸,云仇缓缓朗诵,从头读到尾,闭眼沉默片刻,再次读了一遍,这次他声音高了一些,污浊的眼神中,隐隐显露出一丝激动。
“去找到这位前辈,把他带来见我,或者,我去见他。”
摩挲着一串洁白的骨珠,他轻声说道。
地上,跪着一个身材高大的中年男人,这是云家年轻一辈中的智谋,全家公认的天才,名为云灿。
听到这话,云灿陡然抬头,微微有些惊讶的看着老人。
虽然,他自己在心中,已经对那位人族强者给出极高的评价,但却也没有想到,老祖宗竟然给出这样的回答。
要知道,老祖宗已经有五十年没有离开过这片碑林了,却愿意为了这件事,走出这里。
顿了顿,他轻轻点头道:“是。”
“那头碧睛三足犼,既然还活着的话,想办法,可以把它放出来。”云仇沉默片刻,又道。
云灿再次点头道:“我也是这么想的。这篇文字,我已经派人在扩散了,不过,江家要禁,我在想办法。”
云仇淡淡一笑。
苍老的脸上,满是云淡风轻。
“想什么办法,任他们去禁。”
“我倒要看看,这满城的人心,他们如何禁得住?”
……
风波云动,时间悄无声息的流逝着。
秦战在床上睡了一天一夜,这才醒来,亏空的神念终于得到恢复,只是还有些发虚,像是酗酒的后遗症。
睁开眼睛,一眼就看到趴在床头的小妹,她睡的迷迷糊糊,嘴角还有一丝口水,呆萌的样子,秦战忍不住摸了摸她的头发。
秦莲睡得很浅,一下醒来,疲惫的眼中现出亮光。
“哥,你可算是醒啦……”
这两天,她实在累坏了,父亲要巡守,她几乎寸步不离的守在床头。
“我睡了多长时间?”
“呃……两天了。”
竟然睡了两天?
秦战揉揉脑袋,查看着体内的情况,道宫依旧在以某种奇妙的轨迹运行,气血和灵力也没什么变化。
唯一让秦战有些意外的是,在那道纹符印上,出现了不少丝丝缕缕的线条,呈现出五颜六色的光芒,约莫有几十条之多。
每条丝线,都代表着一道念力。
那是属于信徒的念力。
也可以称之为香火之力。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香火之力,是这个世界得以维持的根基,只不过在不同的地方,以不同形式的符号存在着。
譬如,以魔族为例,有信仰魔月的,有信仰战兽图腾,也有信仰诸天魔神,各自形成不同的教派,各自都有自己的一套信仰体系。
仙界、妖界都是如此。
任何一个势力,城池、教派、世家、学宫,都是如此。
信仰的力量是无穷的。
那些有心人,通过制造各种神迹,制定各种规则,举行某些活动,发展信徒,扩大影响力。
最典型的例子就是神像。
作为旗帜,作为象征,被许多人供奉,然后以此为媒介,吸收信徒的一丝信念,通过某种奇妙的转化,成为自己的力量。
香火之力,和修行税,具有异曲同工之妙。
只不过,香火之力是个人主动信仰,可以选择将心灵的一部分,交给神灵,从而获得某种精神上的安慰或者安全感。
而修行税,则是强制缴纳,但凡修炼了功法,都要被强行奉献出一部分灵力。
这些都是天道运行的规则。
知道的人不多,当然也不少。
不多,是指在底层愚蠢的芸芸众生中,很少有了解到这些的。
不少,是指在那些修行有成的大能中,这并不算是什么秘密。
当然,这些东西,秦战肯定是知道的,所以,当看到这些香火之力时,他起初是诧异,旋即便有些惊喜。
要知道,在之前第三世,自己在魔族时,还是在成就了魔君境界后,才有了第一个信徒,而现在……这个起点,已经是相当高了。
只是,让秦战疑惑的是,这些人,是因为什么而信仰自己的?
他很熟悉香火之力的获取体系。
从理论上来说,每获得一丝香火之力,都是极其困难的存在,代表着自己的道被一个人所虔诚的认可。
而要想获得几十条香火之力,至少要有成千上万人接触了解,其中才能发展几十个信徒。
难道……是那篇文章?
想到这里,秦战飞快穿好衣服,准备出去走一走,看一看,到底是什么原因。
“哥,想什么呢?你饿吗?我去给你做点吃的,鸡汤面好吗?”就在这时,秦莲轻声问道。
秦战随口道:“不用了,我要出去一趟。”
“哦。”
听她声音,似乎有些低落,秦战回头,笑笑,挽起她的胳膊,道:“走吧,一起去,就当是逛街了。”
自从被选为祭品后,她几乎从来没出过门,不说是每天以泪洗面,反正心里总归是有石头的。
今天无事,正好带她散心。
听到逛街两个字,秦莲本就好看的脸上,更加容光散发。
从小她最喜欢做的事,就是从东街走到西街,再从南街走到北街,父亲在路中间走,她在路边走。
“哥,你等我一下!”秦莲飞快说道,满脸的欢喜。
秦战有些疑惑的看着她,说道:“怎么?”
她沉默片刻,道:“我……要去换个衣服,然后擦点水粉,涂些胭脂,父亲还新买了一双漂亮的绣花鞋。”
听到这话,秦战呆了呆。
清楚记得,小妹之前是从不化妆的,现在是怎么回事?
很快,想到原因……
一丝酸酸涩涩的情绪,在秦战心中荡漾开来。
……
纵然,自己已经和她说过,能救她出火坑。
纵然,父亲也在竭尽全力行动,想让她逃出城去,躲过这次灾祸。
但这些事情,都是瞒着她做的,怕她幼稚不懂事,将消息走漏出去。
然而……
其实她是最成熟最坚强的。
其实她已经做好了最坏的准备。
所以……
她想把最美的一刻,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