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柱后。
秦战手持一把黝黑色的巨大长弓，这是从夜莺那手镯的武器库中，精挑细选出来的，是魔族的制式武器，名为黑云弓，弓弦用秘法制成，威力颇大。
当然，那反震力也同样惊人，射完一箭，秦战胳膊都是酸痛无比。
还好，一箭毙命。
战斗解决。
于是秦战缓缓走了出来，走到那三人面前，一人一刀，尽数砍死，他们甚至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就一命呜呼。
秦战从来不是心慈手软的人，事情已经到这个地步，必须灭口。
生命是宝贵的，在弱肉强食的时代，珍惜别人的生命，便是对自己最大的不负责任。
而见到这一幕，秦江流呆住了。
他眼睛瞪得滚圆，全身忍不住微微颤抖。
不是因为害怕，而是疑惑、震撼、惊喜混杂在一起，形成一种极其复杂而微妙的情绪。
虽然秦战此刻还蒙着脸，但毕竟是朝夕相处，是自己的儿子，秦江流怎么可能认不出来？
只是，他怎么都想不到，秦战竟然会出现在这里，竟然会如此果断的杀人，竟然有射出刚才那箭的能力！
这，还是自己的儿子吗？
“你……你……”
秦江流脑海中一片空白，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朝他笑笑，秦战弯腰，在江管事身上摸索片刻，寻出迷迭香的解药，那是一个精致的瓶子，放到父亲鼻端，嗅了几口。
秦江流感觉到一阵热力，在全身弥漫开来。
他静静等待着体力恢复。
父子俩四眼相望，齐齐沉默下来。
说什么？
怎么说？
就像这天底下许多的父子那样，秦战自从长大后，和父亲几乎没有交心的聊过天。
秦江流是典型的严父，总是习惯把所有一切都默默扛在心头，从来不会在家里讲。
和一双儿女说话，也大都是命令的语气，不容任何反驳和质疑。
平心而论，重生之前，秦战对父亲的平庸和固执，是有些失望的，有许多话，自然也不会说出口。
只是，现在毕竟不一样了。
重活几世的心态，大不相同。
两个成熟的男人之间，理应有成熟的相处方式。
想到这里，秦战笑道：“爹，有什么问题，你就先问吧，毕竟你是我爹。”
秦江流嘴角咧动几下，似乎是在笑，只是他严肃惯了，很不习惯这个表情，所以显得有些难看。
“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嘴唇动动，他终于是忍不住的问道。
秦战依旧在笑，摸摸鼻子，道：“我是跟着你过来的，晚上听到家里门窗响，还以为进了贼，没想到……”
秦江流老脸一红，这种不太体面的事情，竟然被儿子发现了，心下有些微微的窘迫。
“你……发生了什么？”
秦江流再次问道。
从前，秦战是个眼高手低的性子，从不认真修炼赤焰决，也没有刻意锻炼肉身，他哪来的这番战力？
“我是有了一些奇遇，现在实力还行，以后，会更强。”
秦战思考片刻，如此回答道。
“和那个刺客世家有关吗？”秦江流再次问道。
秦战摇头，“当然不是。”
于是秦江流彻底放下心来，不管怎么折腾，只要平平安安就好。
“那……该我问你了？”见父亲沉默下来，秦战试探道。
犹豫了一下，秦江流点点头。
“你要那么多钱干什么？”
这是秦战最好奇的事情。
在这赤焰城中，就算是有钱，也大抵上是没处花的。
而且，以父亲在城中的地位，赤焰军中普普通通的一员，若是突然间变得大手大脚，绝对会受到怀疑，这是自找麻烦。
秦战实在是想不明白，他做今天这一出，为了哪般？
低头想了好一会儿，秦江流似乎是不想让秦战看到自己的表情，他默默弯下腰，将那些尸体朝湖里拖，边走边说道：
“为了你们。”
“我已经联系好了门路，将你和莲儿送出赤焰城。从这里往西约莫十五万里，有座大山，名为骊山，据说，里面生存着许多人族的部落。”
“只是，办这件事需要钱，很多很多钱，两个人，要十五万枚灵石。”
秦江流努力装出一副轻松的语气。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些天，自己忍受了多么巨大的压力。
这样的事情，一旦走漏口风，随时可能给家里带来灭顶之灾。
他甚至好几天都没有睡好觉了，每天睡觉之前，都要用湿毛巾绑嘴巴，以防晚上说梦话。
为了谋划这件事情，秦江流用尽了这辈子所有的才智。
而为了做成这件事情，秦江流用尽了这辈子所有的胆量。
还好，运气还不错，总算是成功了。
今天晚上收获的灵石，足够将两人送走。
秦江流自知，自己这辈子也就这样了，不再图什么。
只求，儿女平安。
听到父亲的话，秦战呆住了。
饶是心中有过许多的设想，但秦战从未想过，会是这样的理由。
他彻底沉默下来。
内心那种酸酸涩涩的情绪，在胸腔之中疯狂的奔涌，化为氤氲雾气，浮现在眼中。
秦战完全可以想象，在做这件事之前，父亲就已经想好了他自己的结局。
拜火节，祭品消失——除了死，他再无选择。
父亲，该有多大的勇气，才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不动声色的擦了下眼角，秦战也将自己的表情隐藏在暗中，默默的动手帮忙，将几具尸体尽数丢入温泉湖。
还能说什么？
还需要说什么？
无言的沟通，才是最好的交流。
不多时。
处理完尸体，秦江流将散落在地上的那些财货收好，又仔仔细细检查一遍，确认没有留下任何蛛丝马迹，这才摆摆手。
“回去吧，不早了。”
他背着手朝前走去。
忽而，像是想到什么，他又回头，轻轻道：“你心里有个准备，大概十天后，送你们离开，暂时不要和莲儿说。”
“还有，过两天，去给你娘扫扫墓，以后，还不知啥时候才能回来……”
他的声音很平静。
但，秦战彻底泪崩。
几千年的心灵阅历，他以为自己看透了许多事情，对很多事都可以云淡风轻，如清风拂山岗，明月照大江，对自己造不成半点影响。
以及……根据普世的修行观，追求大道无情，追求道法自然，追求机缘造化。
但，这一世，秦战知道自己错了。
不仅自己错了，这个世界都错了。
大道无情。
仙魔无情。
而人有情。
这，该是人道最为核心的东西，是人道殿堂的大柱之一。
同样，也是天道的真意。
秦战用一个最简单的道理，印证了自己是正确的。
这天地间，既然已经有了体质强大的仙族，有了天赋奇特的魔族，有了肉身强大的妖族，为何还要有孱弱的人族？
而千万年来，人族又为何还没有被灭绝？
只是因为……
上天，已经将最宝贵的东西，赋予了人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