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堂课（1）似乎这个故事还没开始就已经结束
人类往往都有着自己擅长和不擅长的事情，但一般来说不擅长的事物居多。然而对于不擅长的事物的应对方法往往因人而异。
有些人会选择逃避。
有些人会选择求助他人。
但作为一个普通的人类，当不得不独自面对自己所不擅长的事情最后也只有无可奈何地忍受这一条道路去选择。
这可真是悲哀而又无奈的选择。
——现在的我深刻地认识到了这一点。
*
自高二新学期开学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星期。按照人世间的一般常理来说，这时候已经到了新班级同学们都应该互相熟悉的时间了。
按照我的理解，这也是大家在班级的角色都已经分配好，对别人的第一印象差不多要取代整体印象的这个时间。
总而言之，这是一个新班级开始步入正轨的时候。
——但是对我所处的高二文科一班来说，似乎发车的时间相比较有些许延迟。
愉快的暑假虽然已经离我们远去，但是现在的气温还是兴致高涨地停留在我们休假时的那个时间段上。在闷热的教室里即使穿着短袖，身上还是不自觉地出汗。被汗水浸透的衬衫粘在身上的感觉真是用“糟透了”来形容。
果然是不擅长忍耐，尤其对我这种体质十分怕热的人来说，处在这名为“教室”的热炉中，简直就像是被丢进了13世纪末的意大利诗人但丁先生在《神曲》中所描绘的地狱里......
啊啊，太阳公公真是三百六十五天全年无休的劳动楷模。这个季度，嗯，不对，应该是全年的的劳动模范都应该颁给它，以表彰它一整年向地球发射紫外线的功劳，从而大大增加了人们患皮肤癌的概率，达到减少地球的人口负担的伟大目标。
热。
好热。
热死了。
热成狗了。
热得不行了。
热嘎没得混啊。（方言）
我如同被放在平底锅上煎烤的死鱼一般趴在自己的课桌上。
现在是中午的午自习时间。
嘛，虽说是自习，但早就被我们学校的各科老师私自瓜分作为习题的练习时间了。悲惨程度不亚于第一次世界大战后参加巴黎和会的祖国......更不用说我们还得忍着将近30度的高温和无尽的睡意与似乎永远没有完结的习题做着不懈斗争。这就是我们这一群被称为“学生”的存在。所以说学生没人权啊。
我一边苦笑着一边继续无力地趴在桌上。
——空荡的教室里只回荡着签字笔熟悉的“唰唰”写字声。
“听说像狗一样吐舌头能够起到降温的功效呢。”
我装作不经意地看向身边吐出这句话。
“你一脸期待地看着我干什么......”
像是注意到我看向她的目光，坐在我邻桌的叶莲没好气地对我说道。但是她手里的黑色签字笔并没有因此停下来。
一向扎着长发单马尾的她今天上身穿着白色的女士衬衫，下面则是有点男孩气的黑色中裤，配着一双白色的普通透气式运动鞋。是那种比较符合她一贯的那种英气的装扮呢。顺便说一下，虽然校规里规定进入学校必须要穿校服这件事，但是设计的新校服也只有一套黑色的学生西装的外套和长裤。平时几乎都不穿的。只有在参加比较重大学校活动时大家才会稍微注意一下带在身边。所以平时每个人都是随意地穿着便装。老师们对此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你不用试试吗？效果很不错哦。”
我露出一贯友好善意的微笑向她提议道。
“哦？看来你已经亲身尝试过很多次了呢。”
不过似乎无视了我散发出的好意，她现在脸上冷漠的表情里带着些许恐怖的色彩。
“不啊，我只是觉得看着你做那样子的动作应该会感觉凉快不少呢。”
“......给我滚。”
不用那么用力地把手中的笔捏成那样吧。因为声音太大害得我都以为是听见人类的锁骨被捏碎了一样......而且有种被无情的猎手盯上的身临其境的恐怖。
“了解。”
没有继续作死下去。
现在也就叶莲她这样的言语和表情能让我在这酷热难耐的教室里感觉到些许“清凉”了。
在心中默默地为她手中的签字笔合十，我知趣地把头转了回来，然后没过多久又感到无聊地向更右侧的同学们看去。
坐在教室最南侧的是文科一班两位男性同胞剩下的一位，秦恒。位置正好与最北端的我形成对称。我们真可谓是文科一班的“双壁”。作为仅存的两名男性学生包揽了班级大部分的体力劳动和各类杂务。现在的他正在认真地看着面前的试题。和我一样，白色的衬衫后面早已经被汗水浸湿，黑色边框的学生眼镜也向下落了些许。不过即便如此，他还是目不转睛地盯着面前密密麻麻的习题本。真是一个学生的模范，吾辈的楷模，文科一班名副其实的班长。在我的心中他的形象瞬间高大上起来。
——这种想法也只持续了数秒，直到我听见他所在的右方传来的轻微呼噜声......
真亏他能就这样睡着。
眼前这幅超自然般的景象让我不自觉地想到了中国古代某部名著里描写的黑脸豹头环脸大将......希望他不会落得同样的下场。但是这也真是一项方便的技能，尤其是在听自己不太喜欢的课时。对此我稍微感到羡慕。
反观坐在教室正中央的夏雪，一身青色的薄纱裙配着清爽的齐肩短发，在这炎热的教室里颇为养眼。她虽然“也”是在认真做着习题，不过却是一脸的疲惫。因为认真过头变得有些沉重头似乎不受控制地摇晃起来，刚要落下，马上就惊醒，然后拍了拍自己的脸颊。像这样的一套动作反复循环了多次。可怜的小脸都被拍红了。一副想睡却不能睡的样子......很可爱的表现。真不愧是拥有“文科一班的良心”这一称号的女孩，感觉身心又被治愈了。
顺便说一句，这个称号就是本人私下取的。
而文科一班剩下的最后一名同学白焰，她就那样直接趴在桌上睡着了，应该说是不拘一格还是应该说真不愧是她呢......身后自然竖下的标志性麻花辫十分得显眼。没想到在乡下的小学毕业之后还能在这里看见这样素朴的发型，真是实属不易。不做过多的描述......还有，白焰同学，你睡觉时不把眼镜摘下来真的没问题么？
真是一群“努力向上”的同学。
我默默地将头转向教室的窗外。
——敷衍着早早完成习题的我现在只能一个人对着窗外发呆。这样炎热的天气也将我午睡一会儿的微小愿望粉碎殆尽。
蓝天，白云，骄阳。
窗外远方的景色似乎也因为天气的炎热变得模糊起来。这样的视觉景象，还夹杂着学校外公路上来往车辆的噪音，的确会有些让人心情烦躁。
“嗯？”
嗡~嗡~嗡......
耳边传来的熟悉刺耳声响打断了我那早已经不知道飘到哪里的思绪。在我们一班的教室里似乎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诶？居然是蚊子吗？”
有点惊讶。
我转过头，百无聊赖地盯着这位不请自来的客人。然而这个微小的生物似乎完全无视了我这个课桌的主人，十分嚣张地在我面前飞了几圈后就这样径自停在了我面前的书桌上。
喂喂，这算是挑衅吗？还是说宣战呢？难道我本人看起来就这么无害吗？
脸上不自觉地露出有些邪恶的笑容。如果现在的表情被我旁边的叶莲看到的话，一定会给予“啊，好恶心。”这样冷酷无情的评价吧。
不过真亏这个微小的生物能飞到五层来，而且在人类面前还这么大胆。但是，抱歉，你的旅途就在今天结束了，安静地去吧。
于是为了完成某个目的的我再次把头转向我旁边那一点也不可爱的同桌。
“喂，叶莲。”
“什么事？”
态度还是这么恶劣啊。而且目光也没离开自己书桌上的习题册，真是一个失礼的家伙呢。
“能借用一下你的笔记吗？”
“啊~？为什么你自己上课时不认真听讲啊，现在想到来找别人......（叹了口气）要哪门的？”
完全是教训般的口气。
不过虽然她看起来似乎很不情愿，但最后还是从抽屉间打开了自己的背包。
啊啊，我就知道你是一个面冷心热的好孩子。话说这就是秦恒口中所说的口嫌体正直吗？我今天算是见识到了。
“随便啦，又不重要......嗯，那就数学吧。”
还是稍微在心里权衡了一下。
她疑惑地瞥了我一眼，脸上满是怀疑的神色。似乎心中也在挣扎着“是否要把笔记本借出”这一行为。但最后她还是轻轻地叹了口气，慢悠悠地从书包里把笔记本取出递了给我。
“谢啦。”
我从她手中快速地接过笔记。
哇，稍微有点惊讶。她居然用的是这样可爱的粉色色调的笔记本，封面上还端正地用黑色油性笔写着“数学”两字。我有些不自觉地盯着她看了一眼。不过似乎为了掩饰自己的害羞，她露出一副“有什么意见吗？”的表情瞪着我。
我赶紧摇了摇头，以防出现什么误解。不过为了表达最基本敬意，我姑且还是翻了翻笔记里面的内容......啧啧，真亏她能把数字都写得跟正楷似的。和她的相比，我的笔记就像是三岁小孩子的随手涂鸦。
没再做过多的感想，我拿着粉色色调的可爱笔记本直接就照着在我桌子上歇脚的蚊子......
“啪！~”
一朵鲜艳的生命之花在笔记本上的背面绽放开来。又一个世间的生命在我的手下凋零了。
啧啧啧啧......
我摇了摇头，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谢啦。”
干完这档子差事后，我恭敬地如同全校大会上校长颁发奖状般用双手把用完价值了的笔记本递还给她。不过叶莲并没有像上台领取奖励的三好学生般友好地将双手伸过来接住。
“你你你你......干了什么啊！！！！！！”
嗵~~~轰。
她这突然传出的一声高音调叫喊让教室南侧的瞌睡3人组瞬间都清醒过来。似乎秦恒头还撞到桌角发出了一声闷响。懵懂的三人转过头一脸“发生了什么？”和“又是你们俩啊！”这样的疑惑加无奈的表情望着突然陷入对峙中的我们。
“当然是打蚊子啊......啊，放心啦，我用的是背面。挺为你着想的吧。”
我露出和平常一样人畜无害的表情回复道。
“为什么不用你自己的？”
“那当然是......会脏的啦~~~。”
听说帅哥只要微笑就能获得女生的原谅，所以我露出自认为清爽的、如同电视机里见面会上朝粉丝致意的人气明星般的笑容清晰地回应她。
......
“……所以，你的遗言就只有这样吗？”
于是接下来我的记忆只剩下突然出现在眼前的白色的天花板和脑中“看来那个说法并不是太准确的”的想法了。
*
*
*
“喂！喂！”
脸上有些痒痒的，朦胧中似乎是谁的手在轻轻地拍打我的脸庞。
诶？这是什么状况？现在的我只能感受到自己身下的光滑的大理石地面和像是全身粉碎性骨折的莫名痛苦。
“啊，死掉了么？”
我才不会那么容易就死掉嘞，这种情况不应该是先测一测人家的呼吸或者脉搏啊！啊，啊啊！好痛好痛！！！脸上轻拍的动作突然猛烈起来，这已经完全变成扇耳光了吧！
为了防止进一步的人身侵害，我赶紧睁开眼睛。眼前正对着班主任兼语文老师的苏然那快到而立之年的皱纹频现的女性面孔。
“你现在是不是在想什么失礼的事......”
“没有哦。像是老师已经没有了大好青春这样的事情我可是一秒都没想过。”
哇，老师你脸上的皱纹突然又增多了，没问题吗？这应该是从夜晚的潮水升级到台风加海啸的级别吧。
“......你打算在地上呆多久，林月。已经上课了。”
“哦哦。抱歉。”
我赶紧从冰冷的地面上爬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然后重新入座。下午的上课铃声似乎已经响过了。大家都一副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样子坐在各自的座位上。
话说，这班上都是一群无情的人啊。居然就这样一个中午把我放在那里不管了。
“哼！”
我从抽屉中打开书包拿出课本，顺便无视了旁边某人刺眼得似乎能够杀人的目光。
“那么，现在开始上课。”
身高一般、长相经过打扮还算漂亮，只有文凭似乎还有点话语权的苏然老师站在讲台前一手叉腰一手拿着教师用语文教科书说道。那应该是老师努力想展示自己威严所选择的姿势吧。抱歉，虽然在我们一班的学生看来她本身就和威严一词搭不上什么关系。
“起立……敬礼！”
最右侧的某位班长喊出固定的话语。
“下午好！小苏姐姐。”
“都说了多少次了！要叫我老师！不然叫我先生也可以啊。”
还有这个语文课上出现的日常桥段。
“先生吗？但是小苏姐你不是女性吗？”
“夏雪同学，以前称呼教师时所用的‘先生’是不分性别的。”
“诶？是这样吗？”
“我记得这应该是尊称吧。应该不只限于教师这一个职业。”
叶莲对班长补充道。
“不过‘先生’这个词总让人联想到妻子对于丈夫的称呼呢……嘿嘿。”
“夏雪同学的想法还真是少女呢。”
同班同学似乎找到了感兴趣的话题并开始了激烈的讨论，完全不顾前面已经满脸黑线的小苏姐。
不过“先生”吗？我记得现在对医生似乎也有这样的称呼吧。嗯~~好像有这个印象。算了，随它去吧。倒是你们三个这样真得可以吗？我觉得前面的某位“先生”满脸黑线。似乎快要爆发了哦。
“已经怎么样都无所谓了。不过现在还是上课中，请你们稍微安静一下好吗，同学们？”
小苏姐像是放弃了什么似的用双手撑住了讲台。
哦哦，今天缴械的时间比平常快不少呢。看来她总算渐渐能够接受现实了。了不起，了不起。碰到我们这样的一群学生，也真难为你这个才毕业不久的实习教师了。
“好的，小苏姐。”（叶莲）
“没问题，小苏姐。”（夏雪）
“杠杠的，小苏姐。”（秦恒）
“……”(白焰)
“……”(小苏姐)
真是太好了，小苏姐。看来班上还是有一位同学知道维护老师您的威严的呢。
我在心中默默地安慰了她一下，虽然不知道小苏姐是否能感受到这一份来之不易的温暖。
*
“同学们。下午上课之前有一个重要通知。我现在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们想先听哪个？”
“嗯......”
“我知道了，是好消息吧。第一个好消息是，你们以后可能不用每天辛苦地爬五层楼了。”
喂，小苏姐，你完全没给我们选择的时间啊。
“那第二个坏消息是，也是第一个好消息的原因——这个文科班可能将要取消并将你们重新分班......”
苏然老师带着一副似乎并不怎么在意的表情对着我们一班学生口气轻松地说道。
嗯......嗯嗯？！你刚才说了什么？
刚才还活跃着的大脑似乎突然短路了一秒钟。教室里也陷入死一般的沉寂，仿佛这之前的热闹景象根本没有存在。
“诶？！！！！！！”
然后教室里理所当然地响起了大家的惊呼。
*
高茹市第一中学高二文科一班的故事似乎还没有开始就已经落下了帷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