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关人甫一起床,没有看见自家小子,动作一顿,以为自己的孩子又一次被血祸者掳走,顿时脸色刷白,未料听到院中孩童稚嫩的笑声,衣裳都来不及整理,急急忙忙的就开门出去,一眼望见昨天带回家的小小姐和自家小子玩的正开心。
白璃见守关人脸色惨白,知道他想歪了,“抱歉,我一向早起,今天早上起来看到孩子自己一个人从房门里歪歪扭扭的走出来,没敢吵醒你。”
她没有跟守关人说半夜的那件事,少知道点,总归对自己好,不是么。
守关人连连摆手,总算压下了心里的慌乱,“小小姐说笑了,我以为是血祸者又来了,实不相瞒,我家曾经折了一个孩子,是这小子的姐姐,一天夜里给血祸者掠去了,至今没有找到尸体,我家婆娘生两个孩子亏损了身子,没法再生了,我怕这孩子又被掠走了,我家婆娘她……”
白璃点头,她想的没错,这家果然折过一个孩子,日头渐上,阳气浓重了起来,那怨气聚集在院中槐树下不得而出,虽说小孩子本身阳气就重,不畏惧阴魂,但毕竟接触多了也会折损寿命,她只能将孩子还给守关人,笑道,“大叔还是将孩子看好吧,那槐树底下偶尔去去还可以,切莫带着孩子久待,若是可以,就请大叔走阴阳先生哪儿一趟,将孩子超度一下吧,我也不多打扰,待会就起身上路了,大叔保重。对了,关中不会没有阴阳先生吧?”
守关人逗着孩子的手一顿,“小……小小姐这话……”
“孩子啊,终归恋家。”
“你为什么不直接给他超度,一个阵法就解决了的事。”
“你当我是神仙?什么都会?”
“说白点。”
“……学艺不精。”
“哈哈哈哈!也有你白璃学艺不精的时候!”
白璃笑而不语,哪里是她学艺不精,而是她根本就没学过,师傅常说艺多不压身,她却是是各方面都学了,前世跟师傅学古武、学阵法、学鉴赏等等,今生又跟另一个师傅学琴棋书画、学医学毒,两个师傅都曾想过要她学如何往生,她却毫不犹豫的拒绝。
何谓往生?不过是神佛谬论,且不论自甘之人,若是把那些本就不甘之人强行超度,那还叫往生吗?
超度不甘之人,得了一个名头,折了半生寿命,到头来不过是让不甘之人更不甘,怨念之人更怨念,那样便不是替人往生,而是送人入九狱了。
看了看悠闲三人组,哦不,是两人一兽,她微微扶额,“咱们能不这么慢悠悠慢悠悠的么,我今天可是要入鬼都境内的啊,还有啊,说好了食宿费自费的啊。”
绝魍刷的一下打开了不知从哪儿拿出来的折骨扇,“别说自费了,你的我也包了。”
“…………”她这是傍大款了吗?白璃想,看了看他手中莫名熟悉的折骨扇,“你这扇子又是从哪里拿的,看着好熟悉啊。”
“熟悉,不会吧,这是化骨给我的。”绝魍举至眼前仔细打量,突然发现扇柄处的点点血花,猛地将扇子丢在化骨身上,却被化骨灵活躲开,“死化骨!你居然把那把扇子又给我捡回来了!”
“臭洁癖,你的钱都是从我这边抽的,扇子不要钱啊!”化骨冷笑,指尖点了点肚子,“要不你把我肚子里这个给打了,这以后就不用养孩子了,天天给你买一把扇子扇,再买一把扇子丢!”
“我不!你让我打我就打啊,那是我的孩子!”
“走开,我肚子里养的就是我的孩子!”
“呸,你自己一个人能生孩子吗,还不是靠我!”
“好啊,你的孩子,生下来你就给我抱走,自己奶孩子,自己换尿布!”
白璃、溯殃:“……”
算了,她还是静静地赶路吧,大人的世界她这个孩子不好插手,毕竟她又不是孩子她娘,也不是孩子他爹。
“丫头!”
白璃身形一顿,讪笑道,“那什么,我还小,这些事情我不懂,要不你们慢慢吵,我在鬼都等你们?”
两人相看两相厌,“哼,放过你先!”
她无奈摇头,脚下步履加快,她才知道两人是夫妻,从守关人哪儿启程到现在,两人一路吵过来,动不动就拿孩子开刀,白璃都忍不住为化骨肚子里的孩子捏把汗,若不是她给化骨把过脉,她还真的以为两人是合伙起来骗她的呢。
不过这样也好啊,两人吵归吵,化骨不管如何动手,绝魍也只是嘴上说着身上却受着,他看化骨的那个眼神绝不假,那是只有经历过生死的两人才会有的,他怕把化骨碰着了,又像怕化骨一去不回头,从来都是寸步不离的跟在化骨身边,被说的再怎么狼狈,也不会离开。
这样的爱情,才是真正的爱情啊,前世的她到底是哪根筋抽了,才会看不出那男人眼底的冷漠,硬生生自己踏上了那十里白绫铺就的棺材中?
鬼都城门就在眼前,入的人不多,只零零星星几个,看起来凄惨无比,大敞的城门却是暴露了内里的繁华,看到入城之人手中递出的令牌,白璃这才想起来,入城要令牌啊……
“怎么办,你俩没有令牌。”
方才还絮絮叨叨打打闹闹的两人顿时一愣,对啊,忘了他俩没有令牌。
“等等,你的令牌是几等的?”
这下是白璃愣住了,“令牌还分几等的?”冰幽走的时候没有跟自己说啊。
“当然有了。”两人点点头,“一般令牌皆为白色,准许入城,但入城之后规矩较多,一般只许一人使用,并且这种白色令牌会在后面刻上名字;再往上,是黑色的,一般为大家族所用,正面会刻上各个家族的族徽,后面是家族子嗣的名字;然后是紫色,这种令牌有两种情况,一是家族客卿,而是城主客卿,前者正面刻上族徽,后面刻刀,后者正面刻九州凤凰,后面空白;最后一种是最高级的赤色,城主亲自递交拥有者手上,据我所知至今只有七个人拥有这枚令牌,传闻中这种令牌正面是空白的,唯独反面刻了七宝的图案,不过这是传说,具体长什么样我也不知道,除去最前面的白色令牌只许一人使用,其它的都或多或少可以带人进去,所以你的令牌到底是什么样的。”
“紫色的吧……”白璃不确定道,“可是我的令牌上面,除了九州凤凰,还有缭绕的荆棘,你们说的刀,我的上面也有刻,所以这到底是能用不能用的啊……”冰幽该不是骗她的吧。
“这……”绝魍略迷茫,他还真没听过这种令牌,也不知道能不能用,只能先去试试了,“先看看吧,不能进去我们再想办法。”
她点点头,视线一转,却看见了正往鬼都城门而去的一队人马,凤眸顿时一亮,队伍前排的人不知道是不是感受到了她的视线,刚好回过头来,两人的视线一瞬间对上。
少年回头跟前头拿着令牌给守城人的老者说了两句,老者点点头,然后白璃就看见少年颠颠的往她这边走,走近一看,果然就是她和溯殃在屠阴山碰见的那一队人。
她绞尽脑汁,还是没想起来少年叫什么,只能试探道,“林……林潇洒?”
少年脸色顿时一僵,继而笑道,“小天,我是林随意啦,家族里面可没有叫潇洒的人哦,你们怎么站在这边不进去?”
“潇洒随意嘛。”白璃讪笑,“我只带了一个令牌,不知道能不能带人进去。”
“令牌拿过来给我看看吧。”林随意点点头,扫过她身后跟着的两个人,“一般除了白色令牌,其它的带两三个人是没有关系的。”
白璃听话的递过令牌,看他拿着翻来覆去的看,时不时皱皱眉头,又抬头看看自己,“怎么样?”
“……”林随意摇摇头,把东西还给她,“走吧,你这令牌可以带人。”
他是真的看不懂了,眼前这个女孩不过十岁左右的样子,却阅历颇丰,甚至还知道族老都不知道的东西,靠着她给的方法,他们虽然受了点伤,但好歹万无一失的从高级魔兽洞穴中得到了几枚蛋,半路还见到了一只落单的小兽,可谓是大丰收,到了鬼都门口,又遇到了女孩,却发现她手持与众不同的令牌。
一方面,这令牌上有代表家族的刻刀,另一方面,这上面又有代表城主的九州凤凰,更何况,这只九州凤凰还被荆棘缭绕着。
这种令牌,是只有那些连城主都不知道底细的人才会有的,一年只会发出三个,他只是很好奇,这样一个小娃娃,到底是有什么能力,才会拿到这种比赤色令牌差不了多少的令牌。
林随意的一句话,让白璃有恃无恐的带着两个在身后装丫环小厮的人进了城门,不同于镇鬼关的萧条,鬼都虽小,这些年得到令牌零零总总过来的人不少,这里没有镇鬼关的和睦,只有一无止境的繁华和杀戮,你可以杀人,也可以伤人,却不能杀无辜之人,不能杀老幼之人,纵然如此,鬼都的人口却从没有少过,也没有多过,如今白璃的进入,注定了这个城中有三个人要离去。
今夜注定不能安生,她想。
两队人在入城的时候就要分道扬镳,那日抚着胡子听她讲话的老者对她点点头,从怀中取出一支通体黝黑的萧,“老夫还要回族中复命,不便送小友一路,就此别过,此乃我林家信物琵琶语,小友记得有空来我林家做客。”
白璃点点头,拿着萧左看右看,有点蒙,以前和师傅学琴棋书画的时候,因为九千岁也在旁边,笛子、萧这种要吹的东西,向来都是九千岁在前面吹,自己在后面弹琴或古筝和弦的,这种东西她还真不知道怎么用。
“那什么,我不会吹箫。”
木老一愣,继而笑了笑,“小友无须担心,这萧会吹最好,不会吹,你食指在尾部第一节处轻叩三声,再在第三节处叩一声,因着叩无吹声扬远久,效果也差上一些,所以只有一里内的林家子弟才能感觉到。”
“可你们是怎么感觉得到的。”
“这、”木老微顿。
白璃敏锐的感觉到了,知道自己问得太多,毕竟这是家族秘辛,她这种外人问的确是不好,只笑着挥挥手,“木老莫慌,我不是有意的,天色渐歇,我也要去找客栈下榻了。”
“等等。”林随意骤然开口,“小天你看看令牌上有没有刻什么字,找到城中带有这个字的任何店铺,拿出令牌,都能下榻,那方势力自会护你在城中这一段时间的安全。”
白璃点点头,把玩手中小巧的玉箫,一把萧的名字叫琵琶语,若不是知道其中定然有缘由,她怕是刚刚当场就要喷笑出来了,不过算算起来,娘亲给的铃铛、师父给的阁主令、九千岁给自己的玉佩,还有去白家参加“鸿门宴”之前莫名其妙出现在门口的腕镯,再加上入城令牌,自己身上的东西拿出去都能摆一个摊了。
纤细的手指仔细的摩挲着令牌的纹路,果真在挂着红穗的旁边摸到一个不大不小的凸起,她就着光线仔细看了看,发现自己居然看不清这是什么字。
她不死心,又跑到灯笼底下,这才勉勉强强看清上面刻着的蚂蚁字。
“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