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近听族长大人魑讲起,胭脂井至少应该是一个集镇。就算不会太大,但也不至于太小。”龙峰四下仔细查看一番。
眼前除了树木还是树木,除了莽林还是莽林,一眼望不到边际。
“若论大小,九州大陆之内恐怕再无出其右者。”神隐将军一个飞身,顷刻到了头顶树木的顶端,而后向远处的一座山峰疾驰而去。
那座山峰白雪皑皑、雾气蒸腾,至少有大半壁山峰隐藏在苍茫的迷雾之中,根本看不见峰顶。
龙峰抬头看着神隐离开的天空,等待着他的归来。同时,他也在等待着一个答案。
清影沫、白山和紫苏也仰着头,也在等待一个答案。只有葵一人在四下的灌木丛及宽大的树叶间搜寻着,仿佛云门就藏在它们身下一般。
“你不会真以为云门就藏在这些花花草草下面吧?”等待的间隙,龙峰问葵。
“否则呢?”葵显然坚信神隐将军不会出错道,“大千世界都可以隐藏于一颗芥子之中,更谈何一座小小城池?”
“一花一世界!”一道灵光顷刻闪过龙峰的脑海,“对啊,我怎么就没想到。”
清影沫低下头,晃了晃脖子问道,“你没想到了什么?”
“葵说的不错。”龙峰道,“胭脂井是什么地方?它可是九州大陆之内最富盛名的修行道场。无极玄天之内,道法何其博大精深,何其玄妙!别说区区一座城池,即便是一片星域、万千宇宙亦可轻易隐藏于虚无之间。所以——”
“所以神隐将军并未出错,胭脂井的入口云门也的确就在此地,只是我们修为不够,看不见而已。”清影沫接过话道。
“正解!”白山也明白了龙峰的意思。
“葵,你别找了。这样是找不到入口的。”龙峰朝葵喊道。
此刻神隐将军去而复返,从天而降,很快稳稳落在龙峰跟前道,“老朽已经仔细查探过,北方不远处就是巨人族的圣山昆仑雪山,东北方向十里之外就是巨人族的圣堂巨灵神殿。所以此地绝对是云门没错!”
龙峰点头道,“这里的确就是云门。”
“哦?!”神隐将军愕然。
清影沫即刻面带微笑,向神隐将军伸出素手,随意在空中幻化出一个“幻”字。
神隐将军随即明白过来,一拍脑门儿道,“真是老朽,不中用了。如此简单的幻术,我影族的看家本领,竟然还被蒙混过去,实在是羞煞我也。”
“也不竟是如此。”龙峰道,“神隐将军也是急我之所急,所以才百密一疏,暂时被蒙蔽了双眼。”
神隐将军即刻急急摇手道,“小哥谬赞!老朽也是一叶障目,所以才方寸大乱。这无不说明老朽道心依然不稳,修行之路依旧漫长。”
“你们一老一小就不要在这互相溜须拍马了好吗,还是赶紧过来找到入口是正经。否则等天神族的人追了过来,就等死吧你们。”葵这时提醒龙峰二人道。
“既然知道是幻术,问题自然就迎刃而解了。”
神隐将军也不再多话,而是直接凝聚神魂,使出影族破解幻术的看家本领:“银瓶乍破。”
随之神魂自神隐将军的指尖汹涌而出,眼前顷刻天雷勾地火,光影闪烁纵横,地底更是仿佛有巨车扎扎滚过一般,地动山摇。
眼前的莽莽丛林顷刻一分为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两边疾退而去。天上乌云翻滚、急流勇退,烘托出一轮耀眼金乌悬停中天。云蒸霞蔚、陆海奔潮,天地仿佛从中间打开一扇大门,遥遥向天地的两极洞开。
随之这扇天地之门展开的,是一幅洞天佛地、氤氲缭绕的巨大山水画卷。山水画卷之中有层岚叠嶂,有流泉飞瀑,有祥瑞聚顶,有殿堂林立。在山水流泉及林立殿堂之间,更有纵横街道驰骋千里、商贾林立左右。行人如织,车水马龙。有仙人飞临九霄,有剑影纵横四野。诵经声,操练声,声声入耳;金石味,丹药味,五味杂陈。
“好一座天空之城!”是葵的声音。
“好一座修道之城!”是龙峰的声音。
“好一座祥瑞之城!”是神隐将军的声音。
“好一片洞天佛地!”是白山的声音。
“师哥说的对!”是紫苏的声音。
“来者何人,为何擅闯云门,还不速速报上名来!”不知道是谁的声音。
“谁?是谁在说话?”葵循着声音方向上的虚无问道。
听到这个雷鸣一般的声音,神隐将军暗叫一声不好,但即刻还是笑容可掬,一鞠到底道,“来得可是云门大良造萧张大人?”
随之神隐将军的话音落下,一名仙风道骨的中年道人隐隐出现在龙峰眼前的半空之中。
龙峰正想问问神隐将军为何说不好,但尚未来得及开口,就被眼前的道人吸引过去全部的目光。
只见此人仙袂飘摇、威风凛凛,一看就是道法极深的道中强者。身边一只仙鹤神情更是庄严肃穆、器宇不凡。一声鹤鸣响彻九霄云端,清幽之极。
“原来是旧时相识,萧张甚是高兴。”
言虽如此,萧张的脸上却见不到一丝高兴的神情,而是挂满了满满的恨意。
“八百年未见,萧张大人近来可好?”神隐将军依旧保持微笑问道。
“好,好得很!特别是今日又再次遇见你,简直就是好得不能再好啦。”萧张的脸色一点都不好。
“今日再次遇见萧张大人,老朽也的确高兴的紧。如若不是此刻受人之托有要事在身,老朽还真像好好跟萧张大人叙叙旧,拉拉家常。”神隐将军依然笑着。
“你今日不是专程来找我叙旧的?”萧张问神隐将军。
“是。”神隐将军如实道。
“所为何事?”萧张再问。
“送两个人来此修行。”神隐将军再答。
“谁?”
“钻石部落龙峰,及影族少主清影沫。”
萧张打量了龙峰及清影沫一眼。他身边的仙鹤也打量了龙峰及清影沫一眼。当仙鹤看到龙峰的时候,神情一顿,眼睛也顷刻一亮,仿佛要迈步上前,却又生生止步。萧张并未发现仙鹤的异样。此刻他的心思全在神隐将军身上,根本无暇他顾。
“如此甚好。”萧张的神情略微缓和一些,但依然还是很冷。
龙峰不懂,为何旧时相识不是专程来找旧友叙旧反倒是好呢?萧张难道不应该感到伤心和失落吗?八百年未见啊!
“甚好是什么意思?”神隐问。
“意思就是,如果你是为了他们二人而来,你现在就可以转身离开了。”萧张答。
龙峰更加不懂了。
“如果是其他任何人,老朽肯定转身便走。唯独此二人,我必须留下。”
“这里有你没他们,有他们没你。你自作决断!”
“我已经做出了决断。”
“如此,你今日恐怕便进入不了这云门,到不了修行地。”
“胭脂井乃三界众生修行之地,方便之门大开,却从未有过拒人千里之外的道理。况且这一道理还是完全凭你一人好恶决定!”
神隐将军脸上的笑容渐隐。
“只要是在这云门之外,只要我萧张还是这云门的大良造一天,这里就可以是我说了算。”萧张的神情顷刻变得萧杀,继而继续言道,“当然,你也可以这样理解,云门这扇门可以为全天下人而开,却唯独对你永远关闭。”
“我只再多说一句,今日老朽确实有命在身,所以不得不逗留此地。一旦完成使命,老朽立刻转身就走,绝不多留半刻。萧张大人若是高抬贵手让我们顺利通过,这份恩情老朽铭记一生!如若执意为难,老朽不惜一战也要踏破这云门,走进云门深处!”
对于萧张的执意妄为,神隐将军直接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神隐,八百年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但足以发生很多事情。胭脂井已经今非昔比,早不是你所熟悉的那个胭脂井了。作为故人,我不妨多劝你一句,回头是岸。这对你百利而无一害!”
“八百年不见,老朽以为你能有所长进,没成想还是如此冥顽不灵,真是遗憾的很。”神隐将军知道多说无益,不再解释。
“八百年未见,你还是那样的盛气凌人,还是那样的让人讨厌!”脸皮撕破,萧张只能针锋相对。
“老规矩,战!”神隐将军握剑的手一紧。
“只以成败论英雄!”萧张剑眉一飞,立刻撒豆成兵,挥剑如雨,直直取向神隐的下三路。
神隐将军随手掷下一缕神魂,将自己及萧张二人隐藏于神魂凝聚而成的黏稠云雾之中。同时使用“传音入密”告诉龙峰及清影沫,“小哥和少主稍等片刻,老朽速战速决!”
云雾之中刀光剑影、电闪雷鸣,其间夹杂着一只仙鹤时而高亢、时而暴戾之音。
然而,此一等至少过去三盏茶的功夫。
之后,神隐将军及萧张才从渐散的云雾之中走出。而此间,龙峰的眼前也次第显现出一扇金色大门,成对开之势,内外云雾缭绕,云蒸霞蔚,气势磅礴,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气魄。在金色大门直入云端处有一方青铜匾额如真似幻,上书两个遒劲大字:云门。
萧张一脸戾气对龙峰及身后的众人说道,“诸位,请!”
神隐将军对龙峰及清影沫略微点头,只字未言战况如何,大踏步踏入云门之中。
然而,白山及紫苏此刻却站在原地未动。龙峰问道,“二位为何不进来?”
白山抱拳行礼道,“我二人只是奉唐天子之命,护送你及葵二人安全抵达胭脂井。如今任务已经完成,我们就此别过。我和师妹也好及时返回九龙城复命。”
“如此,我便不留你们。就此别过。回到人族皇城之后,记得替我向白川转达我诚挚的谢意。”龙峰道。
“一定带到!”白山保证道。
龙峰目送白山二人转身远去,消失在飘渺云雾之中。之后才转身过来,同着葵一起,跟在神隐将军及清影沫身后向云门深处走去。
在眼前次第展开的,是一条洁净的青石条大街。大街两边郁郁葱葱长满了参天的古木,开满了五颜六色的奇花异草。
古木花草之间渐次有庙宇殿堂隐现,道者行人出没。
萧张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并未跟上前来。
“刚才神隐将军究竟是输了还是赢了?”葵便走边问龙峰。
“输赢重要吗?”龙峰问。
“不重要吗?”葵问,“看他们两苦大仇深的样子,八百年前绝对是死对头,不争个你死我活怎肯罢休?”
“我猜一定是神隐将军赢。”清影沫一边欣赏着路边的风景,一边说道。
“为什么?”葵问。
“如果神隐将军输,我们就进不了云门,此刻也就不可能在这里说话聊天。”清影沫解释道。
“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葵点头道。
“我猜输赢都有可能,只是要看站在谁的角度去思考这个问题了。”龙峰看着心无旁骛的神隐将军,若有所思道。
“这又从何说起?”清影沫也看了沉默的神隐将军一眼,并不认为他会输。
作为影族的少主,她绝对相信自己家族家臣的实力。
“是啊,按照他们当时的架势,如果神隐将军输了,萧张还能客客气气地请我们进来?”
面对这个问题,葵十分难得地跟清影沫站在了一边。
“虽然我与萧张素未谋面,但是,我能一眼看出,他是一个极其骄傲之人。骄傲的人通常喜欢以强者自居。所以就存在另外一种可能,他赢了神隐将军,作为胜利者,他充分表现出自己的慷慨与大度,所以放我们进来。相反,如果输了,他反而会恼羞成怒,断然将我们拒之门外。”龙峰耐心解释道。虽然他自己都觉得这种解释没有丝毫的意义,甚至有点强词夺理。
“这样说好像也没毛病。”葵仍然在点头,“那最后究竟是谁赢了呢?”
“还是那句话,重要吗?”龙峰问。
神隐将军此刻也淡然一笑道,“对啊,输赢真有那么重要吗?”
清影沫莞尔一笑,回神隐将军道,“的确不是那么重要。”
“重要吧?”葵感觉十分的无趣,却又不得不强行将心头强烈的好奇心按压下去。
“最重要的是,现在我们进了云门,到了胭脂井,终于可以正式修行悟道,期待大成归去了。”神隐将军最终道。
“最最重要的是,我们离挽救族人的计划又更近了一步。”龙峰语重心长说道。
“嗯。”葵的情绪明显瞬间低落下去。
“葵,既然我们已经到了胭脂井,按照你父亲魑之前的说法,这里就是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也是修行悟道的圣地,所以完全不必担心安全问题,我们只需明澈道心,潜心修炼,早日大成,以便尽早救族人于危难之际。其他一切私心杂念都要暂时抛诸脑后,你记住没有?”龙峰感觉到葵的情绪变化,于是停下,拉住她的肩膀对她说道。
“你刚才说什么?你说‘我们’?”
葵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听得清清楚楚,龙峰刚才的确是说的“我们”,而不是“我”!
“当然是我们。”龙峰笃定道。
“你明明知道我是不可能修行的。”葵疑惑道。
“你可以,相信我!”龙峰凝视着葵的双眼,坚定地对她说道。
“你已经想到解决的办法了?”葵惊奇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