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龙峰处于天柱峰南坡之外至少百里处,远远的只能看见一大堆旗云堆积在天柱峰上,将高耸入云的峰顶遮挡住大半。他丝毫没有感觉到北坡那场声势浩大的雪崩,自然也无法看不见其恐怖的推进势头。
但如若他此刻能够看见这一幕,就很容易联想到另外一个异常诡异的画面:一条白色巨龙自天柱峰狂奔而下,朝着那个八面朝拜、藏风聚气的谷地蜿蜒而去。谷地就像是白色巨龙的巢穴入口,正张开怀抱迎接巨龙的归巢。
谷地的确是一个入口,却不是平常意义上的入口,因为那里就只是一个谷地,而没有真正意义上的洞口。
谷地有河,有岸,有石滩,石滩边也有密林,几乎与其他谷地毫无分别。
这里就是地狱之门。
一扇知者寥寥,但即便是知道,却也一辈子都找不到、进不去的诡门。
《贪狼古卷》记载:地狱之门通地狱,活人不来,死人不去。
传说,地狱之门是昆仑十八怪中最为神秘的存在,地底通着冥府地狱,那里不是活人该来的地方。但即便是死人,也不想到那里去。
至于为什么活人不该来,死人又不想去,其中曲折就无从知晓了。
但地狱之门真的就是活人不来,死人不去吗?那倒也未必,因为至少,此刻,里面就有人,而且至少是两名以上的活人。
“羽蛇,你说,我们是不是被萧张给骗了?”是魔道人的声音。
魔道人的右手手心擎着一颗种子,并将种子放在夜明珠明亮的光线之下仔细端详。
“尊上还是打不开它?”羽蛇也凝视着魔道人手心的种子,目不转睛问。
“打不开。”魔道人摇头,“本尊先后至少尝试上千种方法,却没有一种能够打开它。”
“尊上的意思是,萧张可能给了尊上一枚假的种子。这颗种子根本就不可能是锁龙井所在?”羽蛇再问。
“这颗种子并不一定就是锁龙井所在,更有可能,它也只是一件可以指示如何寻找到锁龙井的圣器而已。但无论是哪一种,本尊就是参不透它。”魔道人脸露沮丧苦闷之色。
“属下愚见,锁龙井既然蕴含着毁天灭地之力,如此强悍的存在,自然不可能轻易得之。不过,这也正好说明萧张并没有欺骗尊上。目前,尊上或许只是还没有找到正确的打开方式而已。”
“惟有真龙天子方能打开,谁会是真龙天子?龙峰?真龙天子是惟一的存在,还是可以多人并存?”魔道人再次陷入深思。
“如果本尊是真龙天子,如果本尊就是那个惟一,那么,本尊会怎样打开它?用什么方法?”
“嗯,打开它一定是有方法的。迄今为止都没有打开它,一定是本尊的方法不对。”
“或者,是本尊的思考方向一开始就错了?本尊不应该考虑用道法去打开它?”
“如果它就是锁龙井,它所蕴含的能量几乎就是无穷无尽的。那么,相对本尊甚微的道法而言,自然是蚍蜉撼大树,无法撼动分毫。”
“如果是这样,本尊该是要强大到何种地步才能打开它?如果本尊强大如斯,以至于打开了它,到时,又要它何用?”
“不不不,看来本尊最初的预想就是错误的。它绝对无法用道法打开,只能是通过别的方法。”
“尊上,属下突然心生一计,却不知道该不该言。”
刹那间,羽蛇灵光一现,想到一个看似愚笨,却又最能说得通的办法。
“你说说看。”魔道人抱着试试看的态度回道。
毕竟,现在的情况再差,也不至于更差。多一种方法总比少一种方法好,大不了还是打不开。
“既然它本就是一颗种子,我们何不将它种下?”羽蛇谨慎说道。
“啊?”魔道人实在觉得这个想法太过平凡,太过匪夷所思。
之前他并不是没有做过这种想法。但是,那可是锁龙井,可是九州之内最强大的存在,它怎么可能就是如此平凡的一颗种子?
最不堪,它至少也应该是一件十分了不起的圣器,而锁龙井,则是被某位世外高人封印在这件圣器里的恐怖存在。
如果只是一颗平凡的种子,还能生根发芽,它怎能承受如此之重?
“大道至简至易,或许,他就只是一颗平凡的种子而已。”羽蛇大着胆子解释,却怎么也不敢把话说透,说是魔道人把事情想复杂了。
寂静,无声。很显然,魔道人再次陷入冥思之中。
羽蛇大气不敢出。他真不知道尊上会如何决断他的提议。
最近,因急于解开种子之谜,魔道人几乎已经陷入癫狂状态,随时都有暴起的可能。
“大道至简至易,道法自然,锁龙井,种子,种下……”魔道人嘴中念念有词。
三日后,地狱之门深处,众神墓园外。
魔道人盯着身下的一捧黑色泥土已经整整三天。
三天过去,魔道人的眼睛都未曾眨一下,就那样死盯着那捧黑土。
黑土下面是一颗种子。
然而,并没有期待中的破土而出。
泥土湿漉漉的,像是刚刚才浇过水。
魔道人身后低头而立的人是羽蛇。魔道人三天纹丝不动,他亦是。
他是多么期待种子发芽,然后破土而出,然后疯长。他是多么期待奇迹发生。
但世间哪有那么多的奇迹?
“三日,本尊不断用神魂为它助长。过去洞中三日,至少好比洞外三年,甚至三十年。然而,奇迹还是没有出现。”
魔道人缓慢地直起身来,仿佛是在自言自语,却分明又是在对羽蛇说,“所以,我认为,你所期待的那个奇迹一定不会出现了。”
羽蛇开始绝望。魔道人的意思很明显,如果奇迹不出现,他就只有死路一条。这就是乱提意见的代价。
魔道人已经缓缓举起形同枯槁的右手,尖利的五指间有黑气萦绕。
死亡近在咫尺,羽蛇顷刻如鲠在喉。但强烈的求生欲让他瞬间心思急转,他突然想到一个至关重要的关键所在。
“尊上,属下还有话说。”羽蛇突然扑通一声跪下,瑟瑟发抖言道。
“留下你的遗言。”魔道人阴测测道。
“萧张曾说,惟有真龙天子一人能够打开锁龙井。如此,种子与真龙天子之间一定存在某种神秘的联系。虽然属下目前并不知道这种联系是什么,却不失为一个全新的思考方向。”
“种子与真龙天子之间存在神秘联系?”
魔道人的右手停在了半空。看神情,他又开始神游天外了。
“是啊,如果不是存在某种特殊联系,那是个人就能轻易打开锁龙井啦。”
醍醐灌顶,魔道人阴郁的神情瞬间烟消云散,继而满脸欣喜,不断拍着羽蛇的肩膀言道,“嗯,就凭这一点建议,就很有见地。于此,你为自己赢得了生命,也赢下了尊严!”
“谢尊上不杀之恩。”羽蛇满是后怕道。
“现在,问题就变得简单多了。”
魔道人心情大悦,扶着羽蛇的肩膀向众神墓园背后的古神道行去,“你觉得他们之间可能存在什么联系?”
“属下暂时还没想到。”
“没事儿,慢慢想。当然了,如果你能尽快想出,本尊会十分高兴。”
古神道的尽头,是魔道人的寝宫,帝伽神殿。
帝伽神殿的背后,是一片荒芜的古战场,甲骨文战场,又称不灭废墟。
《贪狼古卷》记载:至少百万年前,甚至更久,众神为平定三界,最终集聚地狱之门,在甲骨文战场与危害人间的魔兽族及鬼族大战。魔兽族曾经是众神的坐骑或圣器,只因近身众神年久,最终独自修炼得道,逃脱众神控制而入九州,蛊惑鬼族一起危害人间。于此,甲骨文战场一战成名,从此改名不灭废墟。以记载昔日众神之功。
当魔道人的身影最终消失在帝伽神殿的深处,背后,黑土之中的那颗种子依然毫无变化。
——
翡翠墟,玄皇殿。
清影橆王及众大臣全都面色凝重,仿佛正在商讨国家要事。
“神隐将军,你所言可否属实?”清影橆王端坐莲花宝座,神色骇然问神隐将军道。
“秉橆王,老臣与性命担保,千真万确。”神隐将军笃定道。
玄皇殿内顿时唏嘘一片。
自众神离开之后,九州大陆再未出现过一名超级强者可以一统天下,这才逐渐形成如今九州分治的格局。九族九帝实力不相上下,各有短长,谁都没有完胜彼此的把握和实力。但如今,超级强者横空出世,修为竟突破道者七重通玄。
道者七重,那已经是神的存在!如若对方是神,也就罢了。毕竟,神有一颗悲天悯人之心。对方却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大魔头,尚未正式出世就已经向九族动手,掠去九帝身边各自最为重要之人,要挟以得天下。影族少主清影沫、巨人族世子金果、掘金族公爵夫人尤丹妮、浪人族大当家爱妾彩蝶、人族长公主恩玺、魔兽族兽灵母云?维纳斯、鬼族轮回井掌管使修庆、异族星官太微、天神族圣天使玛德琳及钻石部落公主葵先后遭其软禁。
“很显然,炎已经向九族九帝表明自己的实力。他掠去的人无一不是各王国最为重要之人。这些人不是掌控着王国的未来,就是维系着王国的运转,甚至维系着三界九天的天道循环。炎是在以另外一种姿态向世人宣布,他要一统天下简直易如反掌。但是现在,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他好像并未准备大开杀戒,他目前想要的,只是九帝的臣服,而不是尸横遍野的战争。”神隐将军继续分析道。
众大臣有点头的,也有摇头的,都各有想法。清影橆王只是轻抚额头,眉头紧皱,一副很是拿捏不定的模样。
“神隐将军,你是我影族千年的随臣,也是我影族的最强者。对于此事,你有何见解?”
清影橆王最终还是决定听听神隐将军的意见。
“老臣愚见,与魔鬼做交易无疑是自取灭亡。”
清影橆王点头。
“炎现在没有发动战争,并不表示将来不会。而且,老臣亲耳听见他与龙峰对话,说要将九州变成一片魔域,一片只属于他的魔域!于此,他的话就更不能轻信。短暂的偷安,换来的,只会是长久的灾难,甚至是灭顶之灾。”
“依你之见,该作何应对?”
“乱世重典。老臣认为,值此危难之际,九州各族自当无法置身事外,而只能积极参与其中,众志成城,或许还能争得一线生机。”
“你是要九族团结一心,联手对抗炎的暴行?”
神隐将军肃穆道,“是真正意义上的团结、毫不保留的团结,而不是虚情假意的逢迎。否则,九州必亡。”
清影橆王当然明白神隐将军所指为何,于是陷入沉思。神隐将军是要九族各自拿出彼此最后的王牌投入战争,殊死一搏。
天下合久必分分久必合。九州如今九族分而治之,看似达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平衡。但它并不像表面上看去那般风平浪静,暗地里却是波涛汹涌。九帝各自深知,彼此之间都在暗自培养自己的王牌势力,谁都想争先打破现在的格局而独步天下。
清影橆王当然也知道,神隐将军并非危言耸听。此次的灾难,不只是影族一族的灾难,而是九族共同的灾难,是全天下的灾难。
但他也更加知道,要九族团结一心,却是万难。比对抗魔神炎还要难。
九族之间本来就各怀居心,水火不容。首先,让他们看清目前的局势都难。他们还只是失去了一名重要之人。但谷神星并不会因为少了谁而停止运转。所以,更谈何让他们同居一个屋檐下,同听一人号令?试问九帝,谁愿屈尊降贵,俯首他人之下?再不论九州之内有无一人可担此号令群雄重任,只论各自拿出最真实的实力,就更是难于上青天。此一战如若九族大幸而胜,之后势必还是要回到分而治之的老局面。在这之前,谁愿意让自己真正的底牌大白于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