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会看破自己么?他会杀了自己么?
李华的身躯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离魂钩都被他轻易杀了,这个人如果要杀他,恐怕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吧?
就在他以为一切都将结束的时候,那白衣人忽然笑了:“果真是元始师弟。”
即便已经是中年人,但他仍旧极为英俊。眉毛淡,嘴唇薄,留着两撇胡子,就像两根眉毛。
他话音一落,李华顿时便一怔,果真是元始师弟?难道我真的是白帝门下?
看见他,白澈,白水,王大吹齐齐站起身来向他作了一揖,各自报上家门。白衣人挥了挥手,道:“讲什么礼,贫道清凉水,诸位坐。”
白澈与王大吹似是认识他,在看到他的时候,两人面上都露出了会心一笑。
清凉水的身份似乎很高,他坐下来之后,白澈三人都不敢落座,但目光却牢牢放在了他身上。
王梦冉看见清凉水,脸色微微变了变,随即恢复如常,她站起身,对清凉水做了一揖:“原来是白帝宫清凉水道兄,闻名已久。在下王梦冉,金帝门下,有礼了。”
清凉水一坐下来,便从桌上拿了个果子吃,待王梦冉向他行礼,他只是望了她一眼,点了点头,就算回应了。
“莫讲理,我是客人,坐。”
清凉水对王梦冉很是冷淡,王梦冉面上却毫无变化,笑吟吟坐了下来。白澈三人看了眼她,又互相看了一眼,向清凉水道谢之后,才坐了下来。
一个客人,来到主人的地方,却能让主人不敢落座,想来他们应当是知道清凉水的,甚至还敬畏他。
白澈变了个杯子放到清凉水身前,给他把酒倒上,有些拘谨:“三十年未见清凉水道兄,风采更胜往昔了。”
“混吃等死,哪有什么风采。”清凉水正在啃果子,说话的时候并没有看着白澈。他一直盯着李华,直到李华的神色从惊恐转为庆幸,他微微一笑:“一个月多前师尊传下令来,说又收了个师弟,道号元始,就在南荒这边。我还琢磨什么时候去找你,没想到今天就见到了。师弟开不开心,惊不惊喜?”
“啊?”
他的态度让李华有些懵,不知道该怎么接话,毕竟李华从未把自己当真正的白帝门人看,丝毫没有想过会遇到同门,青尘那一次是个美丽的意外。
清凉水拿起一个果子,精准地扔进了李华嘴里,面上笑容变得夸张起来:“啊什么,一个人在南荒蹦跶这么久,想不到师弟竟然还活着。啧啧,实在令为兄感到惊讶,未来振兴白帝宫,就靠你了。”
李华有些茫然,清凉水这两句话听起来似乎很正常,表情也很丰富,但却好像有什么古怪的地方。只是他刚刚经历极度强烈的心理活动,现在思维还未回归,一时间也没能察觉这个古怪在哪。
王大吹折扇往四个女郎处一摇,顿时又多出来了两个长袖美人儿,冲两个歌姬轻声道了句去,他对清凉水一举杯:“当年刚刚踏入修行时便见过清凉水道兄,后来有幸又远远见过几次,今日能同台共饮,实乃人生幸事,请了!”
“什么幸不幸的,大家都是西牛贺洲仙人,不分高下。”他微微摇了摇头,抬起杯子与王大吹碰了一下,又往左右一举,道:“都来,这一杯,谢你们今日替我师弟出手。”
“不敢当!”
李华渐渐回神,见众人都举杯望着他,他便也举起了杯子,只是看着清凉水,他仍旧觉得古怪。
清凉水一挑眉毛:“师弟,今日你我第一次见面,为兄这里也没有什么好东西给你,等进了秘境,给你捞几个宝贝。”
“呃......”
王梦冉已经抿了口酒,她看李华似有些呆,便将杯子凑过来跟他碰了碰,笑道:“道兄,你原来真叫元始,不叫元华,可瞒得我好苦。”
王梦冉话音一落,李华眉头便拧了拧,心头古怪的感觉越发重了。好像哪里不对劲,却想不明白......就差一层膜,便能想通。
清凉水盯着出神的李华,眼睛眯了眯,随后转头看着王梦冉,道:“王道友,看来你和我师弟甚是熟识,能否给我讲讲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王梦冉微微一顿,看着李华的她,面上露出一个似甜蜜的笑容:“那日偶遇元始道兄,相聊甚欢,觉得投缘,便结伴而行。”
不知道是谁说的,女人笑的越甜,说出的话就越假。她这番说辞和先前一样,都是忽悠,即便面对着清凉水,她也未曾将胖子给抖露出来。
王梦冉在说话的时候,清凉水一直看着她,直到她话音落下过去了几个呼吸的时间,清凉水才收回目光,哦了一声:“谢谢王道友一路对我师弟的照顾,如今师弟已经回归师门,王道友稍后便自行去了吧。”
好霸道的清凉水,想不到他看着一副嬉皮笑脸模样,但翻脸只在一瞬间,刚坐下来,就要将和李华同行一路的王梦冉赶走。
王梦冉神色如常,她平静地看着清凉水:“道兄,我与元始道兄约好要去秘境......”
“现在不用了,我白帝宫的真传弟子,还轮不到其他人来照顾。”清凉水看也不曾看她,又啃了一个果子。把视线落到四个舞女身上,对王大吹道:“你这白玉一气功练的可以啊,真人有望。”
王大吹的折扇早已经放到了桌上,正襟危坐着。他先是看了一眼王梦冉,随后朝清凉水拱了拱手:“谢道兄吉言!”
“谢什么,你自己的本事,心里还没点底数么?”清凉水浑不在意,他伸手在李华头上一拍,道:“想什么呢?来,喝酒!”
李华看着清凉水,眼底是深深的惊骇!
他已经想明白,清凉水古怪在哪里了。
一个多月前,师尊传下令来,说又收了个师弟,道号元始,就在南荒这边......
道兄,你原来真叫元始,不叫元华......
元始这个名字,是李华今天忽然兴起才启用的。
在今天之前,李华都没有想过自己会叫元始。
李华已经做好被看破身份的准备,可清凉水并未揭穿他,反而真的把他当师弟。若只是如此,李华会震惊,但不会过于震惊,因为一个多月前,正是他遇上疑似白帝的女子之时,倘若她在穿了自己功法之后,将自己的存在告知门下,那么清凉水会知道他也在情理之中。
可清凉水说的是......果真是元始师弟。
一个多月前,那人便能知道李华叫元始?
为什么这么巧,自己刚刚才说叫元始,清凉水便跑了出来,坐实他元始的名头?
是已经被人看破命运了么?可怎么能算得这般精准,恰恰料到李华会叫元始?
这比那天渔翁放飞真龙更让李华震惊。
他冷汗直流,一仰头将酒喝进肚子里。随后垂下头不让清凉水看到自己现在的表情,死死握着杯子,不发一言。
“师弟似乎有些怕为兄?也是,在外流落了这么久,恐怕只认得王道友,对为兄忽然而来的热情总会有些吃不消。也怪为兄懒惰,这么多天都没有去找过你。”
清凉水话有所指,王梦冉脸色顿时就变了,她站起身来,急忙道:“道兄,这事其实......”
“嘘,别说话。”
王梦冉面色变得惨白,王大吹诧异地看着清凉水,白澈却若有所思地看着李华。
清凉水从桌上拿起酒壶,往王梦冉杯子里倒水。他倒酒和白澈便不一样了,做不到龙吐水那般神奇,水慢慢溢出了杯子,在石桌上淌了小小一滩。
他牢牢盯着王梦冉,双眉扬起,十分骇人:“道友,敬你一杯,谢你照顾我师弟,今后还请你不要和他来往。”
“道兄,我和元始道兄之间......”
“不必多言,酒已满上,请。”
王梦冉不再说话,她望着这杯已经淌出来的酒,身子微微一抖,随后目光落在了李华身上,似想让李华替她说话。
然而李华已经陷入大恐惧中,即便场上气氛变得凝重,他也没有任何心思去理会。
自身都已难保,又如何分得出神来替王梦冉说话?只是低垂着头,一言不发。
看李华这副模样,王梦冉死死咬着嘴唇,目光变得凄惨决绝,一伸手,仰头将杯子里的酒喝了下去,随后拔地而起,消失在这一方空间中。
“诸位,后会有期。”
她这一番作态,若是落在不明真相的人眼里,定会以为她对李华有多么深沉的感情。
难怪胖子会找她来。
白澈手在桌上一抹,王梦冉的杯子和洒出来的酒水便消失了,他又给清凉水倒了些酒:“起先看她带着元始道兄一同现身,我便有些怀疑她的立场,想不到道兄竟然这般果决,直接便赶她走了。”
清凉水啃着水果,眉头震怒渐消:“她拿我师弟双修,又拿我师弟来搅动风雨,想让白帝宫与南瞻部洲开战,莫说她是金帝门下,即便她是虞帝门下,我又岂能留她?”
“还是道兄有魄力。”
白澈微微摇头,拿起酒喝了一口,不再说话。
有这一段时间缓冲,李华已经冲震惊中清醒过来,他看着王梦冉空着的座位,后知后觉地明白刚刚发生了什么。
忆起这几日来她的照顾,尤其昨夜的疯狂,他深深吸了口气,对先前的一言不发有些歉疚:“我曾经答应过跟她去秘境的......”
“你是不是傻?她在利用你,你看不出来?今天能用你挑起争斗,倘若你跟她去了秘境,指不定去了还有什么阴谋在等着你。无论她曾经对你有多照顾,只要敢利用你,我便留不得她。”
顿了顿,清凉水又道:“长生诀是她那二流的清静经能比的么?你还跟她双修,一时修为暴涨又如何,将来破境只会更加艰难,她这不是在帮你,而是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