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道宗的大军就在眼前,可秦万年却口中发苦。
无他,只因为李道宗已经投入了战斗。
天柱王慕容嘉成虽领命布防,但与其他人一样,认为没有一个月,唐军追不到库山。因此,他完全利用了库山的险要地势进行布防,并没有出兵接应尚未赶到的牧民。
慕容嘉成派出的斥候也抱着同样的想法,离开驻地几里,便找背风的地方休息。
大意的代价是惨痛的,倍道而行的李道宗咬上了驱赶着牛羊的牧民队伍的尾巴。
只一个冲锋,牧民损失惨重,被砍杀的反倒是少数,更多的是被惊慌失措的牛羊踩踏而死。
山口守卫的士卒还没反应过来,只看见远处牧民乱糟糟的,只道是打起来。
还未等他们细看,人群中冲出了十余个骑兵,他们的身后是更多地骑兵。
打头阵的骑兵是李道宗手中的精锐,大唐开国以来,大半疆土都是靠骑兵奔袭夺下的。
打头的骑兵都身着铠甲,吐谷浑士兵的刀剑只能在他们身上留下一道白印。一声尖锐的声音响起,代价就是一颗人头高高飞起,被骑兵抓住,挂在马上。
“杀!”骑兵过后,步兵跟在后面,一边收割着躲过一劫的牧民,一边占领骑兵攻下的阵地。
猝不及防下,吐谷浑连失三道防线,但也终于遏制住了唐军的攻势。
“冲!快冲!”骑兵将领是李道宗的副将,看着吐谷浑即将合拢的阵地,不甘心地大喊。
冲破三道防线,唐军失去了势如破竹的冲击力,更多的骑兵跌下马来。
副将看着已经摆好阵势的吐谷浑军,咬牙切齿。
“来!随我凿穿敌阵!杀!”副将一声怒吼,向着敌阵发起了冲锋。
其余骑兵也不含糊,像是完全没看到前面的长矛。
此时,吐谷浑的防御并未布置妥当,甚至连拒马都未准备。
两军相撞,无数吐谷浑士兵被撞得飞开几丈,唐军骑兵也伤亡不少。
“杀!”副将浑身是血,分不清是敌人的还是自己的。只见他不停挥舞长枪,刺死一个有一个吐谷浑士卒。
眼看步兵已在一里外,骑兵却已所剩无几。一杆长箭带着巨大的穿透力,洞穿了副将的铠甲,刺进了胸口。
副将只觉胸口一痛,低头一看,只来得及吐出三个字,便坠下马去。
“射雕手……”
鸣金声响起,是唐军收兵的信号。
此时慕容嘉成已赶到第一线,正要组织军队趁势反击,看到一大片冲上来摆好阵势的唐军步卒,只好按兵不动。
这一次突袭,唐军损失极为惨烈,冲锋的三千骑兵只回来一百余,李道宗的副将更是被射雕手一箭射死。而李道宗此次进军只带了两万人,其中骑兵不过八千。
吐谷浑也不好过,损失了上万牛羊,士卒牧民死伤七千。
慕容嘉成本以为双方损失惨重,李道宗又占领了部分阵地,自己的地利不再明显,李道宗便不会再进攻。
依照常理,李道宗确实应该借机固守休息,等待大军到来。可李道宗却违背常理,第二日拂晓,便派步卒进攻,猛攻了整整一天。
正是这日正午,秦万年赶到了军中。
“大总管有何命令?”士兵扶着气喘吁吁的秦万年来到李道宗面前,李道宗双眼紧紧盯着战场,随口问道。
秦万年挣开扶他的士卒,施礼道:“大总管令,停止前进,等待大军汇合。”
李道宗瞄了秦万年一眼,忽然一脸奇怪的转过头:“我记得是大总管的副将?”
“不错,末将薛孤儿。”
李道宗点点头,指了指战场,问道:“你看出了什么?”
秦万年凝神望了一阵,说道:“敌军人多势众,又占据地利,末将恳请总管鸣金收兵!”
李道宗没有恼火,淡淡说道:“你难道没有看出敌军已经没什么斗志了吗?昨日一战,敌军已然胆寒。我现在要做的,就是继续压迫他们,直到他们崩溃。到时,库山过后几百里平原,他们溃逃,岂非任人宰割。”
秦万年听了这话,再看向战场才发现,虽然吐谷浑军在各方面都占据优势,但却只能防守。反观唐军,气势如虹,频频冲破敌阵。
“气可鼓,不可泄。这时候,就看谁能坚持到最后!”李道宗似在对秦万年说,又像在对自己说。
秦万年也明白这个道理,担忧地望着战场。李道宗的士兵连日赶路,已是精疲力尽,现在全凭一腔血勇撑持,不知道能坚持到何时。
太阳半落时,吐谷浑军终于崩溃了。一个士卒掉头逃跑,带动了周围的士卒,形成了溃败之势。
唐军趁势压上,杀伤无数。
李道宗站在高处,遥遥望见下一道防线处已做好了准备,几个明显是军法官模样的大汉位列阵前。
李道宗叹了口气,看来敌军将领也非庸碌之辈,忙下令鸣金收兵。
辅兵潮水般涌入第四道防线,趁吐谷浑没有反击,开始修筑工事。
唐军营寨一时热火朝天,吐谷浑军队却始终没有出击。
看着天色渐黑,工事也布置妥当,李道宗才下令将埋伏两侧的士卒撤了回来。
“你两日赶路,好好睡一觉吧。”李道宗拍了拍秦万年的肩膀,自己径自向刚搭好的帐篷走去。
就这样?也不怕被夜袭?
秦万年一肚子担忧,但出于对沙场老将的信任,跟随一个士卒到了一间帐篷。
帐篷中已有八人在闷头大睡,看那浑身血污,便知道他们刚从战场上下来。
秦万年有些贪婪地吸食了一口空气中的血腥味,已经许久没有闻到这熟悉的味道了。
夜间异常平静,除了周围士卒的鼾声,没有任何动静。
秦万年却不敢入睡,手一直放在武器上,困了便运气调息,排解疲乏。
到了后半夜,帐外忽然一片嘈杂,奔跑的人影被映在帐篷上。
“敌袭!敌袭!”帐中其他人还在酣睡,秦万年连忙用力推动身旁的士兵,一边大声呼喊。
那士兵被晃醒,听了听帐外的动静,然后奇怪地看了秦万年一眼,翻了个身就要继续睡。
“嘿!你怎么还睡啊,敌人袭营了!”秦万年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诶,我说,你是新兵蛋子吧?”帐篷另一边,一个士兵被吵醒,一脸不耐地问秦万年。
“这时候还分什么新兵老兵,敌人……”
“敌人打不进来,安稳睡着吧你。”那士兵说了一句,翻身就不再理会秦万年。
秦万年一愣,见其他人都没有反应,才觉得也许真的是自己反应过激了。
但他翻身躺下,听着外面的厮杀声,却如何也无法入眠,便起身走出营帐。
营地边界的火光已经被熄灭,只听见刀剑碰撞和喊杀声,看不清战况。
“你!出来干什么?”一小队巡查士兵走来,为首的什长隔了老远看见秦万年一人站在帐外,便带人跑来问道。
“你是,大总管派来的薛将军?”待跑近了,什长才发现秦万年的穿着不像普通士卒,仔细一辨认,叫出了秦万年的身份。
“听见有人夜袭,就出来看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秦万年假装认真地说,不想丢了面子。
什长闻言有些不满,大总管百战百胜是真的,你牛气什么,难道我们李总管带出来的兵就挡不住一次小小的夜袭?
心中虽然不满,嘴上还算客气:“请将军放心,小小的夜袭还翻不起大浪,将军只管安睡便是。”
秦万年佯装严肃,微微点头,便回了帐篷。
“新兵上阵啊。”
秦万年感慨一声,可还是不敢入眠,就这么坐到了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