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蒙之中,文天感觉自己掉进了水里,挣扎着想浮出水面,但又不能,好像有什么东西从水底牵引着自己。想抓住什么,但又什么都没能抓住,周围黑沉沉的一片,没有水草,没有游鱼,没有任何活的东西,只有水。
他看见头顶极远处,有一片光亮在闪烁,晃晃悠悠,忽明忽暗,文天觉得这就是自己指引,于是游向那里。
文天一边游着,一边在寻找,他不知道自己的朋友与亲人去了哪里,独自一人在这黑漆漆而又无尽的水里。他希望找到一块漂木,或者一根稻草,来结束这份绝望与孤独,它起源于那深邃而黑暗的水底,像一口深渊巨井,向他吞来。
不知过了多久,四周的孤寂与寒冷向他逼近,恐惧与孤独席卷全身,他怕这些东西,就像露水怕着阳光一样。
在水里,他什么也看不见,那片摇曳的光亮依旧在那里,不远不近,不聚也不散,犹如春天早上雾影里的油灯。
文天累极了,也快要窒息了,他极力想要呼吸一口新鲜空气,但这里并没有空气。这种险境无疑会杀死任何一个人,甚至一头虎鲨,一头巨鲸。
他不想死,可是却知道自己一定会被淹死。死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提前知道了死的日期,以及死的方式。
可是忽而,周围的水形成了一片漩涡,水压像一座山一样压倒了过来,他惊讶极了,但无力挣扎和逃脱,接下来所有的水,都不存在了,只有黑暗中一下子涌来的一堆尸体,吓得文天大喊了一声。
“啊——”
一只,不知道什么物种的动物,在高处树冠里,突然听到一声巨响,吓得它赶忙缩了缩如鸽子一般的头,飞快滴抓着树枝跑掉了。
临走之时,它还看了一眼地上躺着的动物,双眼圆瞪的那模样,有趣极了。
文天慢慢坐了起来,抹了一把头上的汗水,才发现是汗如雨下。
他抬头环视天地,映入眼帘的是黄色的天空以及长满青翠的高大树木树,地上长着鲜绿色毛茸茸的草,有点像苔藓,他发誓他从来没有见过,完全就像长在地上的动物的毛。
这一切都让他惊讶,他不知道究竟发生什么,他只记得昨天晚上的事。
晚上十点一刻,刚刚看完电影的文天从人群中走出,一个人抽着烟,拎着一瓶可乐准备回家。
当公交车穿过星星点点的市区,文天看到远处夜里耸立的通信基塔,回想着刚才的电影——《火星救援》,一个人被困在火星的情形历历在目。
一个人在一颗荒芜的星球上,他是主宰,同时也是囚徒,抑或被同类丢弃的动物。而人之所以为人,在于人是群体社会性动物,每一个人都需要其他人,需要与其他人建立联系,需要被问候,需要被关怀,更需要被其他人所需要。
而这个需要的第一个条件便是建立联系,就像电影里的男主角,他必须建立一座通信基塔,这座基塔就是他成为人乃至英雄的关键。
叮-——,文天的手机响了,是女朋友程燕云发来的微信,问他在哪里。文天看了一眼,犹豫的锁了屏,把头又埋向公交车窗外的黑夜。
本来今天是周末,两人商量好的去看电影,文天已然购了电影票,可女友程燕云临了却告诉他,说是有一个同学从南方来本市,而市里的同学组织了一场同学聚餐,她看不成电影了。
文天当然有些生气,为了不让心里难受,一个人去看完了整整两小时的电影。
沉思中公交车已经到站,文天刚下了公交车,走不到五步,手机又响了,文天一瞅是女友打来的电话,无奈按了接听键。
“你在哪”另一头传来了女友的声音,韵着几分慵懒。
“我马上到家了,刚到34路终点站,你在哪?”
“我,我在城西香冠园火锅店门口,你来接我吧!”声音像是刚从酒缸里拎出来,滴滴洒洒的。
文天一听就猜出她喝酒了,于是气不打一处来地问道:“你是不是喝酒了,身边还有谁在,你站那先别动,我过去接你。”说着便招手叫出租车。
文天坐上车心情有些郁闷,挂了电话之前,明显能听到另一头醉汉叫嚷的声音,既生气又着急,同时让司机师傅开快点。
“年轻人嘛,啥事不得想开点?怎么,吵架了?”
文天扭头瞥了一眼司机师傅,50岁上下,一件本市某钢厂的蓝灰色工服,下巴一茬胡子,一个发旧的蓝色棒球帽,帽檐有些低,但还不足以遮住他冰川一样的眼角纹。
“算是吧”文天一般会对陌生男人的搭腔保持距离。
“小伙子啊,如果是你的错,给人家陪个礼,不是的话也退一步,姑娘家嘛,闹点脾气还能叫个事儿?”司机师傅的语重心长,这话很快缩短了两人的心理距离。
“嗯,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有点郁闷。您不介意我抽根烟吗?”
“你抽吧,我不介意。我看你也就二十六七上下的年纪,相貌身材配着你这份神态举止,这育人子弟的工作也挺适合。只是这男子汉气息可不行啊”。
司机师傅一边看路,一边跟文天慢慢的聊天,文天本来也心情不怎么样,跟老人聊天他一直都很喜欢。
文天刚刚掏出火机,打了两下没有着,突听见这话心底一惊,手下一使劲,火焰一下子撺出老高,差点冒着了睫毛,吃惊的看着司机师傅
。
“你怎么知道我是老师?”文天声音不由得提高了,甚至忘记了敬称。
“小伙子别误会,我常年跑这条路,见过你好几次回来都带着学生作业本,就上个月还拉了你一趟,当时你手里捧着一束花,你再想想看。”
老师傅语气沉稳,倒不像是别走用心的人。
文天经这么一提醒,记忆里的日记本哗哗的翻页,果然在上个月,第二个周六上午他去给程燕云庆生,当时就在这里打的车,那时手里就拿着花。
想到这里,文天才稍微放松,但依旧用目光扫了一眼车前的驾驶员信息,发现没有错,同时记住了车牌——15K87。
“不好意思,我一时忘记了,这您还记得呀!”
文天赶紧道歉,同时岔开话题。
“也没什么,都是普通人,没什么了不起。吵架也不是啥大事,生老病死,下岗失业,这些不都是寻常事嘛,年轻人闹别扭多体谅包涵一下就过去了。”
司机师傅停顿了一下又说:“我们年纪大的,到了黄土埋半截的时候,才懂得两人遇到无法解决的问题,还是要多想想对方的好,不要急于下结论,草率的结论会使自己做一些抱憾终身事情,我说这些你能明白吗?”
“嗯,我,我能明白,谢谢您。”文天他有些不明白这个司机师傅说这些话的用意,也只好不懂装懂敷衍一番。
二十多分钟后,出租车停在了香冠园火锅店门口,文天下了车,刚要转身,司机师傅又叫住了他。
“你的可乐不要忘了,我说的那些话你现在可能还不懂,没有关系,但我肯定有一天你绝对会懂得,但愿你懂得不要太迟。”
文天看着司机师傅临走时神秘的对自己笑了一下,让他更懵了,难道他真认为自己要和女友分手?
文天搭眼便望见火锅店东侧站着七八个人,几乎都三摇两摆,不成站相。
文天赶紧走过去,扶住程燕云的手,“你喝醉了?”
程燕云看到文天来了,一抬眼笑道:“没有喝太多,就是头有点晕而已。”
女友说话时,文天明显能看到她笑着的脸蛋上布满了酒晕。
程燕云拉着文天的手,走到一个提着公文包穿正装男生跟前,“这是我们班班长赵立奇,刚从南方出差来这里。”
“你好,我是燕云的男朋友,叫文天。”
“你好,文天,燕云跟我说过你,这次能够和这么多同学一起吃饭,非常的开心。如有叨扰之处还往见谅。”两人握手时,文天看着这个说起话来东摇西摆的男人,不禁惊讶他说话的水平比自己都高。
程燕云用不太利索的话介绍其他七位同学给文天,三男三女,有两男一女文天不认识,女的叫李芳芳,相貌清瘦,是在场唯一能保持冷静的女孩。
两个男人一高一胖,高的据程燕云所说是他们班篮球明星,有一米8,叫高顺强;胖的那个叫区家伟,全身唯一的特点就是胖,身后背了一个双肩包。
另外一男两女,说认识,文天只见过一次面,男的精悍,一米七5左右,戴一副眼镜,叫李战斌,据说还是学霸。最后两女,一高一低,都是女友的闺蜜,高的叫张泽丽,低的叫安婷,经常问文天要糖果礼物。
程燕云介绍几人之时,隔三差五的做呕吐状,如不是文天扶着,早就跌倒了,还说她没醉,就和精神院里的病人绝不会说自己有病一个样子。
如果是只有女友醉的不堪入目倒还罢了,其他七人除了李芳芳没有醉态以外,要么就是勾肩搭背相互搀扶,要么就是蹲在地上一言不发。
奇葩的还有两位,一位是美女安婷,生怕别人不知道她是中国的好声音,而另一位区家伟同学居然还在上树。这样的画面让文天不喜,紧皱的眉头一直没有放下。
不等文天回过神来,只听赵立奇提议大家去唱K,文天的目的本来就是要接女友回家的,当然不可能同意。
八人中除了李芳芳犹豫不决外,其他人都嚷嚷着要玩个痛快,其中就包括女友程燕云,并且无视了文天的暗示。
文天感到异常惊讶,平时都是淑女形象的女友,今天是怎么了。
文天看了看时间,十一点多了,这么晚了还要玩,女友不顾自己的感受也就算了,但不顾安全事宜,让文天有点恼。
文天拉了一下女朋友,让她回家,而这只是让她干呕了几下,就跟着其他人嚷嚷着走了。
文天回头看了看李芳芳,意思是让她先行打车回家,只看到她摇了摇头就跟上课其他人的步伐朝“音海”KTV走去。
文天实在没办法,想着这么多人醉成这样,出了事就麻烦大了,在KTV让她们休息一下,给这些醉鬼绅士醒醒酒再说吧,让一群醺醺然的人在街上晃是会出大事的,于是文天赶紧追了上去。
“音海”是本市城西较为不错的一家KTV,治安卫生环境都还可以,而且这也是最近的一家,毕竟在城西生活了多年,不说闭着眼睛走,至少可以说是了如指掌。
面对颠三倒四的几人,文天扶着男生这边,李芳芳扶着几个女孩,挨着文天搀扶着大家朝前走。
一路上,文天只好忍受着李战斌与赵立奇一唱一和的美式唱法,他压根就没办法阻止,因为肩膀上180斤肥肉压的他脖子生疼。
十一点过后,这个城市里就显得冷清了许多,一路上见不了几个人。一行人走到了十字路口,都能看到马路斜对过写着音海二字的红色广告牌。
在过马路之际,文天想着马上就能把这些醉虫丢进包厢,他就能解脱了,他实在是受不了这些人胡乱的互诉衷肠的酒后真言了。
深呼吸了一口气,文天刚想收回心思看一下路况,忽然感觉左侧路面上一大片黑色东西袭来,只来的及分辨出空气里荡着渣土的味道,便什么都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