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听盼儿这话,小妙芝的脸不知是被冻红了,还是一下子羞红了,她怯怯的低下头。
朱文通有些心急了,严厉道,“傻丫头,快把手张开,要是再推三阻四的,我就真生气了。你三叔伯不是个寡情薄意的人,只是二哥哥家的事情,我这个当弟弟的,管多了,唉,也……招人嫌。你也体谅体谅你三叔伯的苦心,我如今也只能给你些银子尽点心了。”
见三叔伯说的十分恳切,妙芝虽不知该不该拿,但是小手却摊开了。
“妙芝多……谢……三叔伯。”再一次开口说话,她才感觉两腮冻的已酸痛不已,身子也抖了起来。
“唉”朱文通叹了口气,侧头对着盼儿说道,“明儿个和小丫头们说,让妙心腾出两套棉袄、两双棉鞋和一件披风,悄莫声息的给妙芝送过来。大冷天的,女孩子可挨不得冻。”
正说着,就听有人在远处高声喊上了,“三老爷,三老爷,您在附近吗,大老爷和二老爷请您去前院冬暖阁哪。”
仔细一听,原来正是家中小厮永旺的声音,盼儿在这边掂着脚尖回嚷了句,“喂,知道了,我和三爷在这边哪,你别扯着脖子喊了,跟叫驴似的。”
朱文通一脚踢在了盼儿的小腿肚子上,“小王八羔子,你爷是驴呀,我看你皮又痒了,该掌嘴了又。”
盼儿努着鼻子“哎呦”了一声,嬉皮笑脸的给主子道着不是,主仆二人和妙芝道了别,匆匆转身离开了。
妙芝目送他们出了角门,低下头忍不住爱惜的摸了摸手中的几块碎银子,然后掏出怀里的小手帕,仔细的包好了,又揣进了怀里。
紧接着她蹲下身子,正要把地上的小石块和灰烬敛敛,就听背后有人喊着她的名字,“妙芝,妹妹。”
妙芝闻声一回头,哥哥朱子丹不知从哪冒了出来,仿佛从天而降一般。
“子丹哥哥,你怎么来了?”妙芝的眉头一展,扯得冻僵的小脸蛋嘶啦啦的生疼。
“妙芝,你个小丫头,我刚才去找你,偏巧你不在,还是你们那个叫,小青还是叫小绿的丫头告诉我的,你偷偷来拜你的母亲来了。”
妙芝眨着大大的眼睛,点着头,“嗯,我自己偷偷跑出来,三叔伯……刚……刚走,他也来看我母亲……阿……阿……阿嚏。”
妙芝站在雪地里发抖的样子,楚楚可怜。
朱子丹心疼的脱下自己的披风给妙芝披上了,若有所思的自言自语道,“真是个奇怪的大家族!”
妙芝披上了哥哥的披风,顿时感觉浑身暖和了许多,后心也不再呼呼的灌风了,前心也不再呼呼的钻风了,她的嘴角一抿,“子丹哥哥,这披风厚厚的软软的,真暖和。”
朱子丹里面穿的单薄,一脱下厚披风,身子渐渐感觉冷了起来,越是如此,他越发体会到小妙芝的可怜。
“什么劳什子的破玩意,送你就是了,我的月钱母亲存着,拿不出,看有机会悄悄当点我屋子里的东西,换些银子给你,买点衣服穿用。”
妙芝傻傻的笑着,“哥哥,披风太大了,我不要,穿上不漂亮;再说,三叔伯刚才给我钱了,给了好多好多。”
朱子丹是个书呆子,他就是想不通,小妙芝明明是二伯父的孩子,可是那家子怎么都是眼睛鼻孔朝天,连管也不管这个孩子。
倒是自己一家和妙芝妹妹更亲上一层。
妙芝见朱子丹的双肩有些发抖,心中不好意思,“子丹哥哥,你冷了吧,我还是还你吧。”
朱子丹挺直了腰板,装出一副强壮如牛的样子,“傻丫头,我是男孩子,抗一抗就行,没什么大不了的,你们女孩子弱小,比不得我们。”
妙芝见哥哥这么爱护自己,心中感动不已;她忽然想起刚才哥哥似乎在自说自话,便问了起来,“哥哥,你刚才自己嘟囔什么?”
朱子丹没有答话,倒是抬头望了望漆黑的天空,再低下头,见面前的小妙芝,披着大披风,倒像是裹了个小麻袋似的,可爱又可怜。
自己的烦恼,到底还是不要和她说了,让这个妹妹多看到一些人生的美好,少看到一些黑暗吧。
“没,没说什么。对了。你祭拜你母亲,咱们偷偷去祠堂可好,那里有尚好的香炉和香,也正式,犯不着在这里受冻,要是真把你冻怀了,你娘在天之灵也不能安歇。咱们快走吧。”
妙芝乖乖的点着头,捡起地上的两个小坡碗放到自己的小箩筐里,又把地上的小石头捡起扔回了花坛里。
最后用一双小脚来回把雪地踩了踩平,便随着朱子丹走去了祠堂。
兄妹俩在这个若大的朱府里,是一对无话不谈的好朋友。
朱子丹虽说是正经姨娘的儿子,但毕竟是庶出的身份,地位自不可和大哥哥同日而与,他甚至感觉,自己的境地就连大伯父续弦带来的子墨哥哥都很是不如。
在这偌大的天地之间,老天造了万物,造了人,偏又把人分出了三六九等,一等一等,一级一级,如同一个个不可逾越的屏障,将很多人无形的隔开、疏远。
不只是实际的距离,还有心与心的距离。
朱子丹以为弱小的人,应该更懂得怜惜比自己更加弱小的。
也许这想法很愚蠢,但是那又如何。
他一直关心着自己这个没有名分的可怜的妹妹,妙芝也极其信任这个从小护着自己的三哥哥。
两个纯真的孩子,在这纷乱的人世中,也许还无法体会惺惺相惜的深意,但是他们用自己透明的心在像天地证明着:人与人之间有一种深厚的感情,足矣超越金钱、世俗、名利和地位。
天寒地冻,身虽冷,温暖尚存。
小妙芝和长自己两岁的哥哥朱子丹,踏着“吱吱”作响的冬雪一路走到了祠堂。
朱子丹上前轻轻的一推祠堂的门,见祠堂并没上锁,他让妹妹妙芝在外面等着,自己先进去一探究竟。
轻步而入。
只见祠堂内光线柔和,装饰富丽堂皇,几尊祖宗的牌位和画像摆在祠堂正中央的紫檀木架上,架子下是一张大大的长方形雕花紫檀供桌。
供桌的正中立一尊青铜的麒麟抱子焚香炉,两边燃着两盏绿琉璃的长明灯。
供桌左右摆着两只高大的福字青花官窑瓷瓶,里面插着各色各样的绢花,有牡丹、芍药……
供桌靠前的位置放着三个白瓷莲花大盘,里面放着珍贵的干果和绢布做的各色水果,平日里都是供奉的各种新鲜的时令水果,此时正值冬季,便用假的暂时替一替了。
朱子丹轻手轻脚的走出来小声招呼着妙芝,“妙芝,没人,别愣着,快进来。”
妙芝顽皮的把脖子往祠堂里伸着,一双水汪汪的眼睛,在长明灯的辉映下格外闪亮,她从来没有进过家里的祠堂,心中有些胆怯又有些害怕,“我……我……我。”
“我什么我,快来,趁着值夜的妈妈们没到这边来。”朱子丹一把抓住妙芝的小手,将她拽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