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大感惊异，疑惑那东西有何企图？等待自己死透，或者珍珠也死掉，两种情形不出现就不能发动攻势么？它活动能力受这么多限制，到底是强还是弱？
如果识破自己在作假，更该立即冲上扑杀。给虚弱之敌喘息之机，等于增加它得手的难度。
这样看，它似乎不太机灵，跟踪方式却显示出掠食者的机敏，智力到底是高是低？又成一桩疑案。
天亮默默的思索，积蓄体内每一丝剩余的气力。时间流逝，伤口凝固，形势多少有点改观，就算必败无疑，蓄存的精力至少够缠斗一会儿，能多拖住敌人一秒钟，珍珠就多一分逃走的机会。
“好吧，咱们耗着吧。”天亮心想，“等耗不下去的时候，我倒要看看你是野兽，还是妖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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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谜底揭开了，那东西野性兽形，充满妖力，既是野兽又是妖怪，也许该称作妖兽！
它以难以置信的速度扑到近前，一口将天亮的左臂叼住大半，雪白利齿寒光闪闪，两个眼珠冒出火焰……
一点没错！双眼真的在冒火，约莫半寸的焰苗从瞳仁里燃起，鼻子里喷吐烟雾，那凶相好似地狱飘出的催命鬼脸。
珍珠大声尖叫。
天亮转过头，眉眼因痛苦扭曲了，冲她断然一声大喝：“跑啊！”
小女孩惊跳起来，拔腿狂奔。极度恐惧令她失魂丧魄，不顾一切往远处跑，背影很快消隐在黑暗中。
那怪兽健硕的肩背一摇，似被撩起捕猎的欲望，它想追赶逃亡者，但半步都没能迈开。
它的舌头被天亮抓住了。
左手落入兽嘴时，没等它合拢齿关，天亮猛地抓住那软乎乎的舌根。铂师傅教的龙爪鹰爪擒拿功夫一股脑统统用上，手指铁钳般抓牢不松开。怪兽活像毒蛇被逮到七寸，一身狠劲半点用不上了。
随即，天亮挪动右手，想掏腰里的剪刀割开怪兽的喉咙，偶然碰触到它的体表，蓦地愣住了，睁大双眼仔细打量，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怪兽浑身包裹坚硬盔甲，油光锃亮，硬似钢铁，应当说是天生的甲壳，长在耳朵，鼻端，头肩腰腹四肢表面，关节部的细缝连刀片插不进，俨然构成精致灵活的贴身堡垒。生物体的优点正在于此，坚固性，致密性，纯粹源自天然，加工最精密的机器也难与之相媲美。对于这种特殊防御层，别说刀子，枪炮怕也很难洞穿。
由此想起最初的接触，天亮心有余悸。除了口腔内部，攻击它任何部位都没用，都无异于自寻死路。那一抓，居然是千万种战术里最恰当的一种。偏偏怪兽先伸过大嘴来，将全身唯一的软弱处暴露无余。无意间双方配合默契，竟像事前演练过的套路，机缘凑巧啊！巧的令人心惊胆寒。天亮感觉右手一动，左手五根手指在湿热的舌面上松滑，登时不敢再生杂念，身体彻底放松，气力集中到左手五指，以19年苦熬的毅力抓紧那一线生机。
而怪兽面临同等的窘境，若要向下狠咬，舌端垫在对方肘部底下，这么做等于咬舌自残；往前强吞，舌根堵住咽喉，吞掉自家舌头是不可能的；往后硬扯，舌底神经簇先被扯断，那剧痛没法忍受；倘若左右摇摆，口唇嫩肉难免撕裂，它稍加尝试就终止了。百般解数全无效，进不得退不得，只能保持起先咬上来的那种姿势。
就这样，奇怪的僵持局面形成了！它含住他的胳膊，他捏住它的舌头，双方都不肯让步，双方都无可奈何。
怪兽眼睛还在冒起火苗，目光下垂瞪着对手，好像在说：“小子，我能陪你耗上三天三夜。”
天亮还以一笑，心里回答：“奉陪到底，怕你撑不过三小时。”胸中热血激涌，想到了克敌制胜的办法。
他向上鼓起左手指节，紧握舌根的同时顶住怪兽上颚，向气管的位置施压。“扼喉术”是锰师傅传授的致命绝招，再强壮的家伙总得呼吸，阻扼气路致其窒息，内部施压效果更好。只见怪兽鼻孔的烟气稀薄，消淡，渐渐看不到了。气息终被左手指节扼停，天亮感到胜利在望。
但接下去的态势并没照着预想那样发展，怪兽始终没倒下，巍然凝立犹如雕塑，三分钟，三十分钟，三个小时纹丝不动，气势还像最初那般凶恶，这是怎样旺盛的生命力啊！天亮不寒而栗，觉得它或许真能站上三天三夜，自己左手能紧握那么久吗？只怕再过几小时就要酸麻松脱了。
死亡竞赛曲折反复，胜利好像跷跷板，开始往怪兽那边倾斜。
就在形势转危的时候，东方旭日乍现，一缕淡弱的阳光照了过来。天亮打个寒战，“不知不觉持续了一整夜！”他想。
他不该这么想，持久战最忌计较时间，那念头马上引发疲劳感，左臂的酸痛传到肩头，脱臼的地方似要脱开。他一惊，目光从肩膀转向对面，却见怪兽露出更加惊慌的神色。
双耳耷拉，尾巴夹起，眼里的火熄灭了，怪兽一副落水狗的衰颓样。“哈，你也累了，你也害怕了，你总算撑不住啦！”天亮一阵狂喜，就像筋疲力尽的长跑选手望见了终点线，一霎时斗志灌注百骸，手指的力度倍增，咬着牙齿怒吼：“死吧！！！”怪兽“呜呜”哀鸣，蜷起后腿不停扭摆，后爪瞬间把沙地刨出个半米深的大坑。天亮暗自惊骇，捏舌头怎会捏死对方？凶猛的怪物怎会惊恐万状？实在不合情理。
“难道它怕太阳，怕白天？”
这种假设可以解释为何它潜伏一整天，直到夜幕降临才出动。但手劲加重竟使它呈现越来越孱弱的惧态，如此怪异现象，显然与那假设风马牛不相及。
天亮不愿再想下去，他感到腹部伤口绞痛，断裂肋骨刺痛，五脏六腑抽痛，全身上下无不因疲累而痛楚丛生，通宵的高度紧张，到此时力气快耗光了，必须赶在虚脱前干掉对手！怪兽侧身翻倒，他随着打了两个滚，左手死命狠捏那舌头。他不知这样做有何效果，反正敌方最怕的，就是己方势所必行的，摊牌时刻到了！咬紧牙关往死里捏吧！鼻息呼呼，心跳怦怦，怪兽“咿呜”的哀鸣，极度用力导致感官迟钝，耳朵里只听得到这几样声响了。
恍惚中，他没有发觉，一股热流正柔缓注入体内，源头是那怪兽，媒介是左手手心，当年怪老太婆划记号的地方。狂乱情绪盖住那奇异热感，筋骨像浸入温泉，脑子里昏昏沉沉，眼皮架不住重重落下。
他竟然睡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