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名：镜之国度】
晚上七点三十分，市政府前一片灯火通明。参与宴会的各界名流陆续抵达现场，闪光灯与尖叫声并存，好不热闹。夏安挽着狄嘉思的手出现在入场嘉宾中，一席珍珠色的晚礼服衬托出她曼妙的身材，丝毫不亚于周围任何一位女明星，因为大家不论是外貌还是身材本就是一个样子的。
沿途中，媒体的长枪短炮对准了每一个进入会场的人，这是夏安生平第一次感受到如此阵仗。
“身份识别·桑榆岛行政长官·狄嘉思。”
“身份识别·中央信息部记录员·夏安。”
在经过身份扫描装置时，机械的电子女声报出了狄嘉思与夏安的身份识别。与提供的受邀人名单和之前受邀人报备当晚携带人员的记录信息完全吻合，狄嘉思与夏安顺利进入了宴会现场。
这是夏安第一次进入到市政府宴会厅内部。整个宴会厅并不算特别大，但合理的布局和摆设让它即使在人多时也不会显得拥挤。整个宴会厅分为两层，第一层作为大厅是赴宴者寒暄、品尝美食、近距离观赏表演的不二选择。和第一层相比，第二层明显冷清了许多。作为相对来说比较封闭的空间，这里为那些怕被打扰的赴宴者提供了远距离观赏表演和单独交谈的机会。按照今天的流程，待市长演讲完毕后会直接举办慈善拍卖会，届时所有来宾们都会在一层落座，因此二层被安排给了指定的拍摄媒体。
名人政要们陆续进入会场，而真正让气氛达到“沸点”的那一刻，是当这一对嘉宾进来时——
“身份识别·言志伯。”
“身份识别·季菲。”
这两个名字就连夏安都略有耳闻。言志伯作为言墨曦的堂弟，被认为是言氏家族下一任“掌舵人”位置的最有利竞争者。身为地方议会最具有影响力的大家族，这种场合自然也是言氏家族不能缺席的。而派言志伯出席这个场合，其含义自然不言而喻。
而季菲身为言志伯的妻子，自然拥有可以与言氏家族下一任“掌舵人”身份匹配的资本。横跨政界、金融界、娱乐界、体育界的超级家族与具有军方高层背景的女性走入婚姻的殿堂，这桩看似门当户对的婚姻背后其实还隐藏着一些小插曲。据外界传闻，季菲在结婚前的私生活似乎“不太寻常”，甚至还有传言说，她的一名女***人”已经联系好了杂志记者，准备在她和言志伯的婚礼当天来个大爆料，但最后却不了了之。据说这件事是被言志伯利用手中关系搞定的。
总之不管传言是不是真的，都改变不了这对夫妻在宴会厅里表现出的恩爱有加。更何况看着满面春光、小腹又日渐凸起的季菲，谁又会蠢到去对那些传闻刨根问底呢？前来敬酒的人络绎不绝，每个人都希望在这种场合能与他们攀谈上两句。陌生人渴望通这次宴会认识他们；认识他们的人希望可以和他们变得更加熟络；而熟络的人则希望可以与他们建立起更加密切的“同盟”关系。想必言氏夫妇对这点也是心知肚明的，他们大可不必厚此薄彼，得罪没必要的人，于是礼貌地以季菲身体不方便为由一一婉拒了。
这的确是一个婉拒别的好借口。那些前来敬酒的人群并非不识相，见状他们统统散去，依旧留在言志伯与季菲身边的只剩下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
“久仰大名，言志伯先生。”
身份识别系统早已识别出了老人的身份，于是言志伯微笑着点了点头。“晚上好，齐克思先生。”
言志伯与齐克思攀谈了起来，而会场内关于他们的传言无处不在。尤其是各位在场的女性们，她们谈论的对象似乎都集中在了季菲身上。尽管对话内容尽是夸赞，例如气质高雅、衣着打扮很有品味等，但听到她们对话内容的夏安知道，虽然在场的人没说，但大家都发现了一个事实，那就是今晚当季菲和言志伯一起进入宴会厅时，他们给人的感觉与其说是一对夫妻，不如说更像是一对姐弟！不过这也难怪，季菲本来就要比言志伯大上两岁，但今天的这个年龄差距不知道为什么却格外明显。除了季菲自带的老成、稳重之外，言志伯今天看起来也比之前年轻了不少，大家把这个原因归功于他的发型和衣着。在经过门口的身份识别扫描后，没有人会对面前这对言氏夫妇的身份起疑。尽管大家发现他们似乎和平常有些差别，既然身份识别系统没问题，那么造成这个原因的一定是在别的地方。人是很善于找各种理由的动物，在排除掉他们认为不可能出现的理由后，剩下的就一定是正确的理由。
“晚上好，狄嘉思先生。”见狄嘉思走来，言志伯居然一反常态地与狄嘉思打起了招呼，这引起了齐克思的注意。大概是察觉到了这点，言志伯连忙为齐克思做起了介绍。
“这位是桑榆岛的最高行政长官，狄嘉思先生。这位是齐克思建筑集团的董事长，齐克思先生。”
在言志伯介绍后，两人礼貌地与对方握了手。
“真没想到，言先生居然会和桑榆岛的行政长官认识，而且看你们的样子，应该是交情不错的。”
“只是在工作场合见过几次而已。”言志伯说道。
“哦？那想必一定是狄嘉思先生有什么过人之处，给言先生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吧？”
言志伯笑了笑，狄嘉思则适时地转移了话题：“我们往前走走吧，市长先生的演讲马上就要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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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阵脚步声从走廊传出，脚步声的主人是一个高挑、清瘦的男孩。男孩此行的目的地是实验室，因为刚刚阿蒂亚通知他，尤嘉想要见他。
男孩的身份识别显示的是一个陌生的称呼，但在这里的所有人都知道，他真正的名字叫做景瑟。
景瑟没想到这么快就可以离开房间，再次见到阿蒂亚与尤嘉。但仔细想想，这一切其实应该早在预料之中——今天是市政府举办慈善晚宴的日子，也是辛缇一伙人计划揭穿身份识别系统存在漏洞的真相的时刻。按照时间推断，他们现在应该已经采取行动了，所以尤嘉检测出各种身份识别重叠的可能性就大大提高了。
实验室的大门打开，景瑟走了进去。一看到他，尤嘉便立刻扑到他怀里，口中不停喊着爸爸、爸爸……
“对不起，让你担心了，尤嘉”景瑟温柔地**着尤嘉的头说着。但尤嘉注意到，他的目光却自始至终停留在阿蒂亚的身上。
尤嘉想问景瑟有没有受伤，但毫无疑问这是她的多虑。因为就像景瑟说的那样，阿蒂亚是不可能伤害他的。
“尤嘉，你看到了，他就完好无损地站在你面前。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你检测到的那些出现重复的身份识别名称了吗？”
尤嘉迟疑了一下。她看了看阿蒂亚，又看向景瑟。
“有很多身份识别……不太、不太正常。其中有一个人的身份很特别，他是……”尤嘉刚想说出那个身份识别的名称，却被景瑟阻止了。
“这次的目标人不止一个，你还要静悠执行他的‘任务’吗！？”
听到景瑟的话，阿蒂亚下意识地看向尤嘉，却不敢注视她的眼睛。她低下头，转而看向景瑟，态度强硬地回答了景瑟的问题。
“那是我们的职责，也是我们存在于这个世界的理由！”
“不论是舒培、星塔、尤嘉还是你，你们为什么都那么纠结在那个所谓的理由上呢？活着就是活着，因为你们的生命应出现在这个世界上了，所以你们要好好地活着，这难道不才是活着最大的理由吗？”
“那只是你的想法，你永远不会明白我们的世界的！”
“我当然明白！”面对恼羞成怒的阿蒂亚，景瑟上前一步抓住了她的手腕。“我用自己的感知能力体会到了每个人内心的感受，我能明白你这么做的理由。所以我要阻止你，因为我知道，如果舒培还活着，他一定不希望看到你这么做……”
阿蒂亚一把甩开了景瑟的手。“别把你自己说得多了解他似的，这不关你的事！”
“你知道这关我的事！从蒲越把我的身份识别更改的那时起；从你让星塔把我从桑榆岛带走的那时起；从我知道自己身世的那时起，所有的事就和我再也脱不了关系了！”
“……”阿蒂亚望着景瑟，却终究没有说出反驳他的话。
“收手吧，阿蒂亚”景瑟再一次恳求着阿蒂亚。“不要再把那些责任都强揽到自己身上了。对我来说，阿蒂亚不是任何人的替身，不是茨穆华的，不是舒培的，更不是海莱因的……阿蒂亚就是阿蒂亚，是和这个世界上的所有人都不一样的人，是拥有清脆与沙哑并存的声音的人，是让我从第一次见面开始就再也无法忘记的人……所以，放过尤嘉，也放过你自己吧。”
看到这样的景瑟，阿蒂亚的神情柔和下来。她注视着景瑟，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
“对不起，景瑟。”
这样的阿蒂亚是景瑟第一次见到的，他呆呆地看着阿蒂亚，半天没有回过神来。也正是利用这个工夫，阿蒂亚突然反握住景瑟的手腕，向后一折，景瑟的身体跟着扭转过来。阿蒂亚的另一只手直接击倒了景瑟的颈部。景瑟瞬间感受到了一种全身酥麻的感觉，紧跟着倒在了地上。
“爸爸，爸爸——”尤嘉在一旁吓得大叫。
“别担心，他只是昏过去了”阿蒂亚说。
“阿蒂亚你讨厌爸爸吗？”尤嘉小心翼翼地问着。
“不，我怎么会讨厌他呢？”
“可是……”尤嘉欲言又止，阿蒂亚明白她想说的是什么。她想问自己，既然不讨厌景瑟为什么要一而再再而三地伤害景瑟、为什么要对景瑟说一些过分的话？
“尤嘉，你记住，人在很多时候真正所想的跟他们表现出的是不一样的，甚至可以说是南辕北辙的。有的人喜欢一个人，但他们的行为却是在欺负那个人；有的人恨一个人，但他们会表现出对那个人很好的样子。”
面对阿蒂亚的话，尤嘉虽然不能说是完全理解，但那种“别扭的感情”尤嘉是体会过的。
“就像茗砂和爸爸之间那样？”
阿蒂亚微微一笑。“他们之间的确可以说是那样的存在。”
“那阿蒂亚呢？阿蒂亚是喜欢‘爸爸’的对吗？”
阿蒂亚看着昏倒在地上的景瑟，最终点了点头：“嗯。”
“那阿蒂亚会和爸爸在一起吗？”
尤嘉稚嫩的问话让阿蒂亚一下笑了出来：“尤嘉，还记得茗砂对你说过的话吗？爱分为很多种，我对他的是那种不需要在一起的喜欢。而且，我们也不可能在一起，因为两个观点和立场完全相反的人是无法在一起的。”
“相反的？”
“是啊。尤嘉，假如现在有一个选择摆在你面前，这两个选择必然会伤害一些人。一个选择会伤害到大多数的人，另一个选择会伤害到少数人，你会选择哪个？”
尤嘉看着阿蒂亚，迟疑着：“我可以放弃选择吗？”
“放弃就代表着你选择了伤害大多数人。”
“我、我不想要那样！”
“是吗？那请你最后一次告诉我，那些重叠的身份识别名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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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分针指向十二的时候，整个宴会厅突然暗了下来。一束锥形的灯光打在主席台上，紧接着演讲台后面的背景屏幕亮起来。一般在这种情况下，屏幕上显示的会是整个活动的主题，但今天却是个例外。
“我的名字叫做景瑟，在这里，我想记录一下自己所亲身经历的事。我知道，没人能够看到我的这些文字，至少阿蒂亚就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但我却仍然想把它记录下来。我不知道该如何叙述自己在这短短的一年里所经历的种种，如果非要说的话，那所有的一切都是从一年前那个深秋的夜晚开始的……”
屏幕上出现的这样一段内容足以引起人们的注意。伴随着文字，一个少年清澈的声音响彻会场。Record系统保存了当事人的声音，又将声音同时转换成了文字。当少年说到他的名字是“景瑟”时，现场一片哗然。尽管两年的时间过去了，但两年前那起足以轰动整个镜之国度的恶性杀人案却依然没有被人们从记忆中抹去，而那个凶手的名字——景瑟，就存在于那片未被抹去的记忆中。
“景瑟？是不是两年前科斯莫公寓杀人案那个凶手的名字？”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要在晚宴上播放那个凶手的日记？”
“新闻不是报道过，犯人从桑榆岛失踪后，身份识别系统检测出了他的身份识别消失了吗？为什么record系统记录的日子是在那之后的一年？”
整个宴会厅瞬间弥漫起了嘈杂的议论声，所有人都百思不得其解。这一幕也同样也被在电视、网络上付费收看的观众们看到了，而这些观众中就包括了维拉·扬。她略微下拉了一下电脑页面，看到沦陷的讨论区上各种与之相关的留言。
“各位，你们应该还记得，两年前的十月节前夕，我们的城市里接连发生了两起恶性杀人案。第一起案件的被害人在市中心的科斯莫公寓被发现，他身中数刀，脸颊一侧被毁容。当时警方调取了科斯莫公寓所有的监控录像，把凶手锁定在一个人身上。后来经过身份识别系统拟人化实体的验证，证实了凶手的身份识别就是景瑟，于是景瑟被囚禁在了桑榆岛上。可是一周后，在东湖区被废弃的大楼内又发生了另一起案件，死者与科斯莫公寓的被害人一样，身中数刀，并且同一侧的脸颊也被凶手用利器割伤。这次事件的凶手很快就自己跳出来承认了——他选择了自杀，身份识别系统的拟人化实体检测到了他的身份识别消失，警方在他的公寓里发现了他的遗书，他表示自己与死者存在利益纠纷，所以模仿新闻报道中第一起案件凶手的作案手法。可事实真的如此吗？”
在这个疑问被抛出后，人们终于看到了声音的主人——一席黑色的西装，配上略显严肃的黑框眼镜——市长马修就这样在众人惊诧目光的注视下登上了演讲台。
“景瑟和科斯莫公寓死者唯一的联系就是死者曾经在他打工的餐馆中找过他的麻烦。即便景瑟会因为这点原因就把他杀死，那么划伤他半边脸的理由是什么难倒大家不想知道吗？”
台下的议论声更大了。
一份案卷伴随着案发现场的照片在屏幕中显示出来。由于画面太过血腥，在场的很多女来宾都用手捂住了脸，男宾们则故作镇定地看着照片。从现场来看，很多人都会认为这是两年前东湖区杀人案案发现场的照片，但照片上显示的时间却是在十六年前。
“十六年前，东湖区未建设完成的大楼里发生了一起事故，一名记者意外坠楼，他的半张脸因此而毁容。这名记者的弟弟叫蒲越，是景瑟所在学校的历史老师。”
台下的人几乎屏住了呼吸。如果有人在这一刻——在慈善晚宴上讲出这样的话，并出示如此血腥的照片的话，他恐怕早就被当成恐怖分子抓走了。可是现在，说出这番话的人是马修市长，人们所做的只是不打扰他的讲话，看看接下来他究竟还要“发表”什么骇人听闻的内容。
“如果大家对我的话有异议，那么我希望无论是在场的还是电视机前、电脑前的观众们马上联系勘探公司去查看东湖区那片施工中止的建筑下面到底埋藏着哪种可贵的资源。这块地皮被低价购买后只要资源被发现就能够以高于市场价数倍的价格转手出去。大家认为其中获利最高的人会是谁呢？”
作为东湖区这片建筑的开发商，齐克思站在演讲台下面，额头的汗水不断溢出。所有人都知道，东湖区的项目是由齐克思建筑开发集团承建的，最大获益人是谁自然不言而喻。但谁也不是白痴，大家都很清楚，这种项目的审批是需要一定流程的，这块“肥肉”会以如此低廉的价格落入他的手中，其中必有内幕。
“齐克思先生，当年你获得东湖区那块地皮的审批开发资格，施戈应该是起了关键的作用吧。”看到来自演讲台上的目光，齐克思的眉头微微一皱。“言氏家族当年在那块地皮拍卖前故意放出要参与拍卖的风声，导致那块地皮的价钱被抬高。最后由齐克思建筑坐收渔翁之力，以内部预算的最低价购得，这个价格如果没有市政府内部的人透露的话，你不可能知道。在资源被发现后，你把这块地皮转手出去就能够获得巨大的利益，尽管这份利益中有相当大部分的比重是由言氏家族占有的，但分配到你手里的利益也绝不是小数字。你把账算得很清楚，通过这件事，你与地方议会最大的势力——言氏家族达成了伙伴关系，并且实际上你并没有任何的经济亏损，反而赚了一笔，这样的好事何乐而不为呢？你们的计划很完美，但是没想到出现了一个不安定因素，那个因素就是蒲越的哥哥！他察觉到了事情的蹊跷，几次以探险为借口到东湖区查看，所以你们才会找人杀了他，把现场伪装成一场意外！而当年在法庭上提供证言的证人和杀死蒲越哥哥的凶手分别就是科斯莫公寓的被害人和东湖区案件的被害人！”
在听到马修的话后，整个宴会厅几乎都要炸锅了，毕竟这是谁都没有料到会发生的场面。
“马修先生，我不知道您怎么会有这么可怕的想法。这些都是您的凭空猜测，并没有任何证据证明。而且如果按照您的推论，蒲越是十六年前被害的那位记者的弟弟的话，那么杀死科斯莫公寓被害人的凶手就应该是他，而不是景瑟。可是您也说过了，身份识别系统已经检测出了，凶手是景瑟，并不是蒲越，这不是很矛盾吗？难倒是他用催眠术让景瑟帮他杀了人吗？”
“蒲越当然没有催眠的能力，但他却有另一种能力——更改自己的身份识别！”
当这句话慢慢地、清晰地从市长马修的口中说出来时，会场内一片寂静。每个听到这句话的人的心脏都要炸裂，当一个一直赖以生存的规则被打破后，迎接这个世界的会是什么呢？没人知道答案，大家只是注视着马修，看着那个打破规则的人如何重拾规则被打破后的乱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