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最后一个星期,是高考成绩出来的日子。这一天上午11点左右,上了夜班回来睡了不到3个小时的宛如被同事打电话的声音吵醒,她睁开了睡眼朦胧的双眼,看着头顶的天花板,定了定神,拿起枕头旁的手机,拨通了查分电话,根据语音提示,她输入自己的身份证号码,过了一会,那边传来了分数。532!532!532!和自己预估的分数差不多。张宛如沮丧的挂断了查分电话,缩了缩身子,重新躺回了被子里。
免学费的一本院校是没希望了,躺在床上的张宛如心里感觉很为难,她也觉得自己很没用,也很不争气!家里条件不好,妹妹和弟弟上学也是需要钱的,不知道父母会不会破格让她读个二本,也不知道如果不上学的话,自己将来会是什么样的,会是饭店的服务员?超市的导购?还是?一切都是未知数……想着想着,宛如很快就进入了梦乡,也许是太累了,睡梦中的她眼角都含着泪水。
这天,家里正在发生一场大风暴。
张宛如的爸爸张向阳气咻咻地站在门口,头上冒着热气,鼻子尖上缀着几颗亮晶晶的汗珠,眉毛怒气冲冲地向上挑着,嘴却向下咧着。
张宛如的妈妈赵雪珍痴呆呆的坐在沙发里,心里上上下下翻滚着,五脏六腑都仿佛挪动了位置。她鼻子一酸,两行泪吧嗒吧嗒的往下流,悲伤的说:“你是在外面听了什么了?前几天不还好好的吗?到处给孩子问什么学校好?怎么突然间就不同意宛如上学了?”
向阳牙齿咬得“格格”作响,眼里闪着一股无法遏制的怒火,好似一头被激怒的狮子。他点了一根烟,惆怅的说:“那邻居张大爷说,他们家的大孙子大学毕业后一个月2000来块钱的工资,除去租房、吃饭、日常的开销,有时候还不够花,还得和他们要......我是觉得,好像上不上学也没有那么重要......”
赵雪珍铁青着脸,表情僵硬的说:“即使像你说的那样,那也是孩子自己的命,做父母的,我们怎么能阻止孩子上学?剥夺孩子上学的权利呢?这不是误了孩子一生吗?”
向阳怒不可遏地吼叫着,这声音像沉雷一样滚动着,传得很远很远。他咆哮着说:“怎么就是误了她呢?不信我给你算笔账啊!大学读3年书至少花3万元钱,如果出去打工上班的话至少挣6万元,除去开销每年至少1万元存款,三年下来3万存款。”向阳从床头柜上拿起个笔记本和支笔,边说边在笔记本上写写画画。“她去上大学,到大学毕业的时候至少花3万元钱,毕业后学校也不管分配工作,工作工资高还行,不高的话连她自己都养活不了。”向阳端起桌边的水杯,抿了口水继续说道:“还是那句话,捡垃圾都比读书强!我现在宁愿把她上学的学费投资她做点小生意,也不愿“扔几万学费进去打水漂”!”
“就算大学毕业后工资只够生活,那上过学和没上过学的孩子第一眼就会看出来,上学学的是做人做事、处理问题的方法,这些学好的话以后找工作是件很简单的事情。难不成你想让孩子将来40岁、50岁的时候和你我现在一样,只能找些零散打杂的活吗?还是想让孩子和你我一样,一辈子连阳泉都没有出去过,没有看过外面的世界?“雪珍坐在床头,想着自己悲惨的人生,伤心的说。
向阳两手叉腰,一只手撑在桌子上,头发也竖起了几根,呼吸也很急促,眼睛瞪的圆圆的,几近咆哮的说:“我是粗人,你说的这些我不懂,我只知道现在大学生好多找不下工作的,邻村的那个清华生当年多风光啊!毕业后还不是一样找不下工作,不一样出来摆地摊吗?”
雪珍低着头,坚持的说:“你只是看到那些失败的、那些混的不好的,你就没有看到邻村那个收破烂的,他的儿子是个大学生,毕业的时候签了家上海的公司,年薪30万!”
向阳脸色涨红,渐而发青,颈子涨得大得像要爆炸的样子,满头的汗珠子,满嘴唇的白沫,他紧紧的攥着拳头,说:“你说的那都是死规定,那个邻居老王的孩子,人家初中毕业的,现在不是在一家酒店当大堂经理貌似挣得也不少!”怒火在他胸中翻腾,如同压力过大,马上就要爆炸的锅炉一样。感觉到很压抑,他生气的在门上踢了几脚,然后夺门而出。
向阳走后,雪珍一个劲的抹眼泪,她恨自己的没有出息,不能挣大钱;也恨自己当初的懦弱,大龄剩女算什么?算什么呀?竟然为了哥哥嫂嫂不再为难自己的父母,她居然急急忙忙的答应了这桩婚事;婚后不幸的生活,她原本是想着离婚,可是为了父母的面子,她忍气吞声的葬送了自己一生的幸福。
想着想着,雪珍想起以前上学时在书上看到的一句话: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为之计深远.....雪珍下定决心,不管怎样,不管生活有多艰难,不管宛如最终结果如何,她都会让宛如去上学,她不想让她的姑娘像她一样的没出息......
晚上9点多,坐在餐桌前的雪珍趴在桌子上、用手指拨弄着桌子上的碗筷,等待着迟迟未归的向阳一起吃晚饭。
远处,刚出一家餐馆的向阳左手拿着一瓶二锅头,身体一摇一晃,走起路来摇摇摆摆,眼珠子在眼眶里不停的打转,一边走还一边说:“好酒!好酒!好喝!来!喝一口!......突然,脚下一个踉跄,“碰!”向阳摔倒在了地上。“哎呀!痛,痛好,痛好......“嘴里不停地嘟囔着。他慢慢的从地上爬起来,笑了笑,把酒瓶里的酒倾倒在地上,然后手一扬,把酒瓶扔向远处。就这样,向阳一摇一摆的走到家门口。
咚咚咚!!!
咚咚咚!!!
咚咚咚!!!
随着几声敲门声、趴在桌子上刚刚睡着的雪珍张开迷糊的双眼,定了定神,朝大门走去。
雪珍刚打开大门,就看到躺在地上喝的醉醺醺的向阳,淡淡的说:“喝酒了?”
向阳扶着门,醉醺醺的说:“没有,鬼才喝酒呢!哈哈!哈哈!哈哈哈!!!”他一会哭笑,一会呕吐,嘴里不干不净的谩骂着。
雪珍废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把喝的醉醺醺的向阳扶到了床上,帮他脱了鞋,盖好被子,看着躺在床上喝的醉醺醺的、不省人事的向阳,深深的叹了口气,“哎!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呢?怎么摊上个这货色!”随后收拾了餐桌上的饭菜,洗洗睡觉了。
叮玲玲!叮玲玲!叮玲玲!
叮玲玲!叮玲玲!叮玲玲!
叮玲玲!叮玲玲!叮玲玲!
......
早晨6点钟,雪珍的手机闹铃准时的响了。她是区人民法院的保洁阿姨,每天8点上班。工作的地方离家大约步行40分钟左右,因为没有直达的公交车,也为了节省日常开销,她每天起早贪黑的步行着去上班。起床后,她打扫了院子、收拾干净屋子,匆匆忙忙的吃过早饭后,把属于向阳的那一份盖好,背起包包关好大门就去上班了。
向阳是个自由职业者,跑车送货的,他没有固定的工作时间,工作时间自由。年轻时做过几桩生意,都以失败而告终,最后和亲戚东拼西凑了些钱,买了辆送货的车。由于没有经商的头脑、没有和其他人一样能言善辩的巧嘴、也没有合的来的哥们兄弟帮衬,他所有的活都是等来的,等着有需要的人主动来找他。这几年,可以说是,柴米油盐都成了问题。他在雪珍闹钟响的时候就已经醒了,他听着雪珍的一举一动,没有任何起床的心思。他长这么大,都不知道为什么要赚钱。小时候,在外婆家住着,为了讨好外婆,为了能吃上饭,他做了许多表哥表姐嫌弃的脏活。长大后,回到父母身边,为了讨好父母,拼命的赚钱,不惜用自己的钱给哥哥弟弟盖房子,可是父亲始终不喜欢自己,从不给自己好脸看。结婚后,要为孩子们打算,好像从来没有问过自己想要什么......他不想起床,也不想出去拉活,他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在雪珍走后半个小时后,他慢慢的穿好衣服、叠好被子,去了趟卫生间就去厨房盛饭了。
吃过早饭后,向阳把库房整理了一下,把自己的铺盖搬到了库房。他要用自己的实际行动拒绝宛如上大学,他不会让自己辛辛苦苦赚的钱白白给了学校,白白打了水漂。如果宛如够聪明、够懂事、够拎得清、够孝顺的话,肯定会依了自己的。快到雪珍中午下班的时候,向阳就回到库房,钻到被子里闭上眼睛装睡。
中午时分,雨淅淅沥沥的下了起来,阴沉沉的天空如人忧郁发愁的表情,路人和车辆都更显行色匆匆。下班回来的雪珍看到眼前的这一幕,本来想骂向阳的,可话刚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心想:骂骂能怎么样?还不是惹的邻居围观、看热闹骂?这么多年了,一说到花钱的事情、一到花钱的时候,他什么时候不是这样?一副死皮赖脸的穷酸相,生怕别人骗了他的钱,生怕给孩子们多花一分钱......雪珍在库房门口站了会儿,什么话也没说就走进了正房,轻轻的坐在沙发上,端起茶几上的水杯抿了口水,而后又稳稳的把杯子放到茶几上,生怕涧出一丁点的水渍。雪珍抬起头看着窗外的雨滴,心里想着:“宛如也是在这样的天气出生的......”心酸的泪水不由自主的滴在手背上,她用手擦了下湿润的眼睛,神情复杂地从包包里掏出手机,打开发件箱给女儿发了条短信。
“叮叮!叮叮!”正在睡梦中的宛如被放在枕头旁的手机吵醒。她从被子里伸出左手,迷迷糊糊的在枕头旁摸起手机,“是条短信,妈妈发的!”宛如盯着短信收件箱,自言自语道。不知妈妈发的是什么?宛如现在既欣喜又担心,眼神飘忽不定,她不知道这条短信对自己来说是福还是祸,不知道要不要打开看这条短信。自从高考成绩出来后,她很怕家里的电话和短信,她知道是自己不争气,没有考上名牌大学,没有给父母扬眉吐气。也不知道父母会不会同意自己继续上学,虽然说是个很普通的大专。宛如钻到被子里好一会,心想:不管是什么,总得面对的,是吧?不是有句话吗?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车到山前必有路......
宛如拿起手机,打开收件箱,上面赫然的写着:宛如,明天早上下了夜班后直接回家,妈妈给你做了你最爱吃的鱼香肉丝,妈妈有事和你说!
会是什么事情呢?升学的事情吗?还是......?宛如疑惑的摸着自己的头。“管它是什么事情呢!即使不上学,我也能过得很好!也会挣很多很多的钱!也会让父母安享晚年!”宛如笃定的想。
吃过午饭后,宛如一个人去了新华书店。新华书店在天桥上,离宛如工作的地方不远不近,步行大概约30分钟的样子。自从打工开始,宛如每天下午都会去书店看3个小时的书。因为自己不够聪明,甚至那些比自己优秀的人都在每天学习、每天进步,更何况资质平平的她?她要求自己每天学习,她要比别人更努力、更勤奋。她要坚持学习,不管遇到什么事情,不管在什么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