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小姑娘掣剑指向萧雅,鄂然道:“咦?你这个人好生奇怪,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似乎又觉得自己说话语气太弱怕掉了气势,于是她又学着姐姐们的模样挺胸拔背,杏眼圆睁,装出一副凶巴巴的样子。将剑一振,稚气未脱道:“说!是怎么知道我的名字的?你是不是坏人?”
“我……”
萧雅面色一苦,吞了一口气,关于自己是不是坏人,不知如何说起,萧鹿的意思仿佛就是了。
萧雅犹豫了会道:“我叫萧雅,萧然的萧,雅致的雅。萧鹿,你忘了吗?”
萧雅感觉有满腔的期待无从安放。
“什么忘了记得的!你是……”
萧鹿双瞳慢慢腾起一层水雾,眼中迷惑半晌,突然瞪大了眼睛道:“哦,你是萧雅?”
“想起来了?”萧雅满怀着希望。
“是哪个萧雅?”萧鹿眨了眨眼,还满是天真地道。
一句话,萧雅的希望不由泡了汤。
萧雅心有不甘,还要再说,却被另外一人推了趔趄。身边一女子看着萧雅眼神不善道:“套什么近乎?别想打什么鬼主意,快走快走!”
那女子又提醒萧鹿道:“老十一,这个人怪头怪脑,小心被他骗去。”
萧雅心里一苦,无从申辩,只得押罪犯般被几人押解着,一步三回头地盯着萧鹿看。萧鹿眼神也时而接触萧雅,时而清明,时而迷惘。
或许早该丢掉幻想跟希望的,萧雅不再回头。
龙彩衣几人已经走远,还有几个人留在原地,其他四人押解着萧雅往山下走去。
“老十一,快点赶上来。”一人回头对落在后头的萧鹿喊道。
叫十一的女孩屡屡观察着萧雅瘦削的背影,回味着他的言语,还有时不时回头望过来的希冀又无奈的目光,是如此的陌生,又有丝丝难言的熟悉。
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
萧鹿眼睛里的雾气渐渐氤氲,眼前似乎有一个身影一分为二,远远地追上那个背影,二者渐而合二为一。
打破了的镜子会重圆么?氤氲了许久的雾气终于凝结成冰晶一样的链珠,一颗,两颗,沿着眼角,吊着睫毛,滑落下来,她泪眼婆娑呢喃道:“对不起,萧雅,哥,我想起来了……”
萧雅踯躅前行,萧鹿眼前渐渐迷蒙,亦真亦幻。
“哥哥,是我。你的妹妹萧鹿……”
幻想中,萧雅迎着曙光慢慢地走向萧鹿,比她高了将近一个头的身材向下低头,笑颜灿烂:“萧鹿,哥看你来了。”
“老十一,你怎么了……”
同行女子讶然道,看着萧鹿很不寻常。
“真的是你呀,啊!”萧鹿兴奋地尖叫起来,“哥哥,我终于又见到你了。哈哈!”
“十一,你……”旁边人猝不及防,惊愕失措。
萧鹿沉浸在幻想中,从未如此快活!
听到声音,萧雅脚步一阵迟疑,慢慢停泊下来。
似乎有悲伤在胸口回荡。他缓缓地转身,在脑海中想象了许久的兄妹重见的感人场景,终于不再可能演绎了,却更显厚重。
萧雅看着远远踟躇走来的妹妹,似乎眼窝的每一处肌肉都在抖动,酸涩浸润了干涩的眼眶,眼睑滚下串串的热泪。
旁人身手没拦住。萧鹿加快了脚步,却仍慢得龟速。他还有些不确定。
温情怯怯,眼眶里被热泪灌满,升腾着热气,潸然而下。萧鹿很欣喜地一抹眼泪,不由笑了起来,乳燕投林一般向着萧雅冲去。
前面龙彩衣一行人十万火急,去似流星,不多会便不见了踪影。毕竟救人要紧,想是御剑飞升了去。
萧雅一行五六个人转过处山岩,下了几百道台阶。走了不到半圈,下面又是半圈台阶。整段台阶交替往下。再下面有一片台地。
后峰崖壁陡峭,山路宽窄,乱石嶙峋,石阶都是从原有山岩一块块凿刻出来,与整座山本连为一体。石阶绵延到半山台地,足有三万六千阶。萧雅等人光走台阶足足就消耗了一个多时辰。
“要不你们飞起来吧,我自会下去。”萧雅提议道。自然每人听从,四人中有三人都以看傻子的目光看萧雅,浑没顾及他和萧鹿两个人的神色交流。
胜似千言万语!
一路上沉默沟通,想着过往的事情,越走越暖和,积雪慢慢变薄变零星,不知不觉已来到神剑阁前。
此地与神剑崖不同,是在山腰温暖地带处开凿出来的一片地域。萧雅抬头一看,心神震撼。心道神剑二字果然名不虚传。神剑阁所处山腰灵气氤氲不输天都峰,感觉四处都有剑气流荡。
如果说一座山,一处建筑都会有独属于它的气质的话,这话萧雅以前大概不会信,可现在却偏偏信了。
神剑峰气质坚毅如铁,恒心如钢。这是一座灵气冲天,由冰冷气质覆盖的圣山,灵气浓烈高于普通山头十倍不止。
一路走来,神剑阁灯火通明,上有雕甍碧瓦,复道行空,下有苍松翠柏,雕梁画栋,廊道回环,设计施工极为精巧,独具匠心。
不及赞叹,又开始向前走去。一行人抵达神剑阁主殿大厅的时候,只见偌大的大厅早已经挤满了人。里三层外三层围得水泄不通。
挤在外面一圈的有三四十人,都是一些闻讯赶来探望的神剑峰女弟子,整个大厅里嗡嗡呀呀,十分嘈杂。这些人对萧雅等人的到来投以诧异的目光,暗地里用眼神关注,之后窃窃私语,仿佛同时间厅堂内有几百个蜻蜓在煽动翅膀。
领头押着萧雅的青年女子叫做龙晓柔,一路沉稳话不多。萧雅记得好像是排行第八。龙晓柔走到人前止步,观望一阵,向一旁的女子询问。那女子看了几人一眼,伸手一指厅堂里侧挂着帷幔的小房间,说道:“首座师尊在偏殿暖阁里。”
龙晓柔又问了什么问题,那女子摇了摇头,于是龙晓柔转带着几人向暖阁走去。她们刚离开,所处的女子便叽叽喳喳地议论了起来。
龙晓柔领着一行人从人群中穿过,有些认识的看见龙晓柔走过来都跟她打招呼。有些则盯着她们几人中间的男人,指指点点,十分好奇。还有些只顾自己聊天,来了也不及让路的。有些则是眼高于顶,不屑于让路的。
这些,龙晓柔都眼观鼻鼻观心,不予理会,直趋内侧。
穿过不知多少衣香鬓影,萧雅鼻中发痒,他并不知道自己是除了仙都派少数的几个长老之外,唯一的正值华年而登上神剑峰的男性。
越过了一道形同虚设的屏风,一行人来到一道门前,几人肃然向帷幕里面禀报了一声。就听一道威严的中年女子声音道:“进来吧。”
几人把萧雅架在中间,掀开门帘,鱼贯而入。
越过低矮暖阁拱圆形的小门,一进门,却见里面气氛与外面厅堂大是不同。
只见仙都掌门玉阳真人,青云峰首座凌云真人,不老峰代首座关云鹤长老,还有神剑峰首座寒清大师,甚至连一向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青冥子此刻也到场了。暖阁内并不宽敞,众人都挤在一团。几乎荟聚了仙都各峰除了小玉峰之外的全部首脑人物,这场面显得极不寻常。
萧雅不期然又想起萧骏才牺牲的当晚,当时的场景也是这般,心中隐隐作痛。
一转眼又看到符箓司主事那老也在一边。还有法器司主事灵璧长老,度支司主事鸳雏长老,三个人立于一处,交首而谈。令萧雅惊愕的是,这样的场景里,三人中间居然还夹着一个身材臃肿的身影,却是一身肥膘的李虎。
李虎似乎也注意到了刚进来一行人,看到其中的萧雅,他也是一脸讶异。两人对视了一眼,各报以不解之色。还没来得及交谈,却听见暖阁里响起寒清大师焦急万分的声音。她道:“鹤仙师兄,小徒如何施救?”
寒清对着刚站起来的灵璧问道,显得忧心忡忡。
萧雅这才注意到暖阁里面的位置摆了一张丝棉软榻。鹤仙长老刚刚就是从软榻边立起来的。
榻上躺着一人,秀丽的五官显得异常地苍白,昏迷依然紧锁的眉头显示:她正经受着异样的痛苦!
鹤仙长老应道:“小蛛血症,中者皆死,还有传染之性。此前的案例,小叶村人阖村人命,还有萧师侄都没能躲过一劫。如今令徒病已化入肝肠,生死之间。还能挨到现在,一是她禀赋过人,灵气本能地将血脉封堵,使血流较缓,毒液不能上攻。二是她所享用的大量金丹使她还能延命至今。如今依这金丹续命最多还能拖个一天半天,其实难以治疗……”
鹤仙边说边摇头,显得情况十分严峻。
萧雅听到蛛血症的名称时心中一颤,他不由望向锦榻上的女子,心中百味杂陈。
“那如何是好?还没有其他办法可以尝试的?鹤仙师兄,一定要救救小徒!一定要救救她!”寒清大师紧张大呼。
“有是有……”
鹤仙有些纳闷,这个才具艺业惊人的寒清师妹,平日最是深沉,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今天这是怎么了?难道说女人果真是变化莫测,难以被理解的么?亦或正如她自己当年在声望最如日中天的时候突然放弃一切,归隐了起来?后来她又选择了回仙都派接任神剑峰首座之位,成为仙都派有史以来最为年轻的一任首座。且之后二十几年一直甘于平淡,潜心抚育教授下一辈。
寒清急切道:“鹤仙师兄,你有什么尽管说,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无论如何我都依你,请你直言不讳,现在我徒弟的性命只仰望于你了。”
鹤仙道:“我知道。自萧师侄陨故,我无一日不苦思,经我潜心研究一年,终于让我想出了一个对策。就是缚心术和连脉术的结合,名为连心之术。不过此术还是老夫的构想而已,从未实践,令爱徒如此情形,恐怕……”
寒清大师闻言自己在室内踱了几步,进退失据,脸上阴晴不定。直到望见爱徒神情痛苦的呻吟,她终于咬紧牙关下定了决心。她道:“鹤仙师兄,现今我等皆束手无策。我徒儿危在旦夕,烦请鹤仙师兄施术吧!”
鹤仙点点头道:“既然如此,我只好施术了。另外,我还需要一名与令徒属性相和,并且血气方刚的志愿者为鼎炉,炼化疗毒。这样方可以保证在施术祛毒的时候尽最大可能地保护令徒的身体不受损害。不过这会损伤志愿者的身体,严重的还有可能伤害两人的性命,需要慎重对待。”
“这个么……”
寒清为难道:“实不相瞒,我徒儿龙雪衣体质特殊,她乃是纯阴体质中的极阳之体,天下难找,这一时半会叫我如何去找一个血气相合的人?”
“体质相合不是要体质有多特殊,既不是要体质相同,也不是相反。要体质相切,相和,相匹合。譬如人之双掌,不相同,不相反,正相扣,正相对,是最和合不过了。”
鹤仙环顾四周,边看边道:“如果找不到血气相合那就只能强行炼化了,到时候可能作为鹿鼎身体会收到极大的无法克服的损伤……咦?”
鹤仙突然眼前一直,游移的眼神好像在望见萧雅的时候终于无法略过去一样,稍稍停住了一下。之后终于又略了过去,摇了摇头,显得心神不定。害得萧雅差点以为自己体质有多契合一般,心里兴奋莫名。
萧雅看着软榻上的女子龙雪衣,望着她睡梦中依然痛苦的模样,逐渐心中一沉。他心道,要是自己也有能力救醒她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