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雅闻言,瞳仁一阵白,目泛凶光道:“你们都是萧大哥的手足,可是却说这种话,不怕萧大哥泉下有知么?萧大哥谆谆教导我,绝不背弃小玉峰。我向他发过誓,我生是小玉峰的人,死是小玉峰之鬼!一日为小玉峰的弟子,终生都是小玉峰的弟子!若违此誓言,我也死不足惜!无论你们怎么打心底里怎么看不好小玉峰的未来,无论它未来怎样,我都宁愿誓死守护。这一生一世,我都不变改!”
“好!说得好!”李虎激动拍手道。被凌俊英瞪了一眼,才心虚的悻悻作罢。
萧雅一番义正辞严只换来两位大人叹一口气,不等柳燕红开口说话,他又道:“我必须呆在小玉峰,修炼将继续进行。光大小玉峰,不是虚言,我绝不让萧大哥失望。”
萧雅目光灼灼,语气斩钉截铁般坚定。这许多年身处小玉峰,他当然知道小玉峰香烟难继。与其他峰相比,小玉峰忝列五峰之间,却太也寒酸了。他也知道天都峰作为现任掌门人玉阳真人的嫡传派系有多么风光,五峰的人都打破脑袋首选都是进入天都峰,退而求其次才是青云峰、不老峰。神剑峰是万万难上的,小玉峰因前述特殊的原因也是不能随着收徒的,不在众选之列。
难得柳燕红、凌俊英愿意为萧雅引路,使他免受考核破格入选。要知道近二百年每任仙都派掌门都出身天都峰,天都峰名额真是炙手可热!但萧雅想的却是,能成为天都峰弟子固然人人称羡,但道义却不相容。没有谁比他更知道萧骏才为了小玉峰的薪火传承在自己身上压上了多少责任,好不容易收了个萧雅这样资质的师弟几年来事倍功半的陪伴修炼,不知费了多少个日夜的呕心沥血,自己绝不能让他的心血付诸东流。只要活着一天,多站立哪怕一刻,小玉峰就能够屹立不倒。
“可是你……”柳燕红觉得这个小师弟太固执,还待再劝,却被凌俊英打断道:“燕姐,他有这份心,就让他去吧。我或许知道萧师兄为什么选他了。你我应该了解萧师兄的用心。”
“可是……”
“哎!别可是了。”凌俊英一只手搭上柳燕红的肩膀,顺势推着她向洞外走去,“咱们用不着替后辈操心。”
凌俊英一回头向李虎和萧雅眨了眨眼,柳燕红诤辩着,两人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休息了两天之后,李虎放心不下一个人在膳堂忙活的老爹,回返天都峰去了。
昆和洞外,暮色沉沉,红霞满天。晚风习习,孤峰戚戚。望着昆和洞内一片空荡,萧雅不知该往哪儿措足,忍不住鼻子一酸,悄然落泪。一回头望见天边升起的弦月,久久无言。
此后半年,万幸平安无事。萧雅在连服了两粒金丹之后功力和体质大长,经过不懈的努力,终于看到了突破启蒙末阶的曙光。此时他收集灵力的速度,体内的灵气的储集前所未有的丰沛。
萧雅渐渐建立起了信心。
不知不觉又到一年隆冬时节,暮天欲晓,一岁将除。这半年萧雅化悲痛为力量,一直废寝忘食,发奋修炼,结果大有裨益。这天等他结束导引起身走出山洞的时候,才发觉不知何时天外竟下起了暴雪。俄顷天晴,冬风簌簌,朔雪将小玉峰铺盖得银妆素裹。
萧雅独自走出昆和洞,踩着深没脚踝的积雪通到崖边。徘徊在琼花树下,衣衫单薄,略显瘦削,他不畏寒冷,斜倚树干,直想入眠。
不想往事如登临绝顶,一幕幕沿山麓走下。更深夜漏,回忆前头点点滴滴,转瞬来如醴泉鼓水,源源不绝。
积雪从琼花树顶,还在簌簌地下落着,犹如远人思归的脚步声。风涵混着,山好像在窃窃私语。雪夜极美,却无心欣赏,雪下极大,人未披斗篷。
萧雅摸出一枚堪堪盈握的玉琥,洁白圆润。
谦谦君子,温润如玉。玉不仅是玩物,更重要的作用是作为礼器使用。玉作为礼器,无论形制如何不同,归纳起来总不离六样:苍壁、黄琮、青圭、赤璋、白琥、玄璜。这六器形状不同,颜色不同,材质也有异,却统称六器,为人所供奉。
萧骏才说过,六器之所以能成六器,实际上在于玉本身就是石之精华,能够大量贮存和吸收环境里的灵气。尤其是当面世的时间愈久,其所贮存的灵气愈发浑厚,普通新制的玉器与之不可同日而语。
那萧雅手上的这块玉的寿命是久远亦或是短暂呢?
萧雅不知在多少个无人的夜里抚摸过,盈握过这面玉琥,以解孤苦。此时他用手就能感受玉面上那些三刀两划,浅浅淡淡的虎纹。经过怀里捂得温热了些,在雪光下细看,映着白莹莹的光芒。
此时,一股迥乎不同的萧杀之气自手掌心沿着手臂直凉到心房。萧雅不由打了个寒战。这半年通过修炼普通的寒风早已不能侵体,却被灵气撅了个激灵。
好霸道!
萧雅心中一动,若有所思。他试着将玉琥揣到怀中贴近丹田之处,却觉萧杀之气源源不断流入躯体。萧雅抑制住体内灵气反制的本能,让开了一条道路来。又用朴实无华的导引之术,顺着经络将之纳入气海丹田中。这一放犹如纵蛟龙入海,顿觉丹田里的真气一阵沸腾,萧肃之气在气海里搅个不停,龙游浅海,明明闹的鸡飞狗跳,却又不受阻碍的有了充实浑盈之感。
回返洞室内,早早入睡。
当晚萧雅做了一个梦。梦见萧骏才就坐在昆和洞内石桌前看着萧雅,表情哀戚。萧雅急得不可开交走过去的时候,萧骏才却已不见了踪影。
萧雅本真地觉得这是不正常的,一下就被吓醒了。睁开了眼睛,才发觉汗湿重衣。突然,他似乎看见床前站了一个人的影子。萧雅顿觉毛骨悚然,全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睡意被惊跑得无影无踪。
萧雅一动不敢动。又过了一会,发觉那人只是在离自己很近的地方站着,却也没有对自己不利。暗自安慰着自己,这只是个错觉罢了。萧雅壮了壮胆,不得不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这时候才发现,原来床前是真的站了一个人。严格来说还只是一个全身都罩在黑色衣袍里的“人”。
萧雅睁着大眼睛看着他,寒冷地对视着。
许久,黑色衣袍似乎动了一下,萧雅鼓起勇气问道:“是谁?”
洞外吹进来一阵凉浸浸的风,衬托着萧雅紧张的声音。有些阴惨惨的。风刮动了那顶黑衣袍,却看不清楚一丝细节,好像他身上有黑雾缭绕着。
就在萧雅对视得脖子有些酸时,那黑衣袍终于说话了。他的声音阴恻恻的,好像洞外北风的凄厉呜咽的余声,又像一柄生锈的铁剑经历许久年终于被人拔出了剑鞘。
“乌古斯。”
对方竟然说话了。
不知是姓巫还是姓乌,或者姓邬?亦或是只是发出一种语言的一句话,或者一个感叹词?
萧雅提起的心终于落下了大半。既然对方是人,那就没那么可怕了。但转念一想。心里不由又沉重了起来。对方径直来到自己这里,自己一无所觉。他若要对自己不利是如此的简单容易!
至少应该能排除怪力乱神的东西了。
能通过摩天悬崖,到达这人迹罕至的小玉峰上肯定不是什么普通人!
难道对方是专程来寻找自己的?对方有什么目的?一瞬间,萧雅的心头翻涌起的念头如过江的鲤鱼。
萧雅紧急搜索着对策。此时,他放在被子下面的手悄悄地移向了玉琥。他记得萧骏才说过的,绝不能让这个玉琥落到坏人的手里。
“我不要你的玉……”
萧雅惊得差点跳起来,对方竟洞彻了自己的想法!
突然想到了一种可能,萧雅忍不住试探道:“是不是你害了萧大哥?”话一出口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一片死寂,就在萧雅严重怀疑自己的时刻,他仿佛听到了死寂周遭空间中的一丝呢喃:“我虽没有直接害他,他却因我而死。这算不算是我害了他呢?”
“你说什么?!”
萧雅大惊失色,收到他也没有意料到的答案。
一切都太过奇幻了!
更加令人奇怪的是,萧雅眼前明明什么都看不见,但就是觉得黑衣袍下的人笑了。这感觉让萧雅不寒而栗,惊悚莫名,脑子里一团浆糊一般。
萧雅不知该怎么回答,或是黑袍人不知该怎么回答萧雅。
沉默,弥漫在幽冥空间中。
萧雅又开始觉得这是在梦境中了。也只有梦里,才能产生这种奇诡怪诞的事。
这么想着的时候萧雅倒真的觉得是在梦里了。同时也就没有那么惊悚了。毕竟,梦境再怎么逼真,只需雄鸡一唱,天下皆白!
梦境不可更改!
萧雅知道,一切基于梦境试图挣扎的改变都是徒劳的。在一个应该发生甲事件的梦境里,想要变更只有一个手指的动作都很吃力,更改其他,更是困难重重。
这有点像宿命。
这么想来,萧雅感觉觉察洞室壁都开始动摇了,昆和洞似乎要塌下来了。
“想要知道答案,寅时过后到神剑峰来。”
感觉黑袍人丢下了一句话,萧雅自觉一阵荒诞!
同时间洞壁一阵剧烈的摇晃,犹如压力破碎,夜的梦景碎落了一地。压力一松,萧雅整个人从床头蹦了起来。
此时但见洞口微弱的光芒中灰影一闪,眼前一片豁亮。一闪,洞口的月光洒了进来,水银泻地。
萧雅擦了一把额头的冷汗,身上已经汗湿。凉凉的衣服,贴身传开好一阵难受。又感觉到了贴身的玉琥上传来的一阵肃杀。此刻头脑异常清醒,已没没了丝毫睡意。
萧雅起身及衣,寒夜里冷气气逼人,他随便找了件大氅套在身上。走到洞口,天也晴了,雪也停了。
夜空晴朗,圆月如盘,映得洞外积雪莹然。
洞外厚厚的白雪上看不到丝毫足印,萧雅有些恍惚方才发生的一幕如何了无痕迹。中心斟酌了一下刚才发生事件的整个过程,边思索着边举步向外面走去。
他这边厢正心绪如潮,突然发觉怀中一阵躁动。摸出怀里的白琥一看,它正发出凄凄幽幽的白光,继而光芒大盛。
犹如指路之灯,毫光向着北方天空闪烁,竟似欲飞去一般。
这是在告诉我什么呢?
萧雅纵目向北极,却见北方十数里外的天空有浓云黑雾,电光闪烁,正是神剑崖的方向。
从上次误闯神剑峰后。萧雅才知道,原来在小玉峰就能远眺到的那一座山峰,竟然就是神剑峰。
想到这里,萧雅心中一动。
正此时,神剑峰好似神人剑在手,欲将缚住苍龙,苍龙不甘,全力挣脱!神剑峰上的风雷闪电变得愈发狂艳起来。有一丝凄怆的美感。
定有大事发生!萧雅突然担心起来。
那黑袍人说寅时到神剑崖,自己去是不去呢?萧雅拿不定主意,去似荒诞,不去又怕错过什么。
或只是幻梦一场!什么乌骨斯,什么抬头可见有神人居的神剑峰,都是虚幻梦境里的一环,本无需介怀!
怎奈!怎奈!
萧雅患得患失,看月影已经快到丑时,他终于下定决心,一纵身兔起鹘落,风驰电掣直奔神剑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