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哄然一声惊叹,龙雪衣众拥趸目视着萧雅无不欲啖其肉。那些暗蜂隐蝶则隐忍辛苦,酸得不得了,捏紧了拳头差点爆炸,对着萧雅心道:“呸!也不照照你的鸟样子,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还竟然敢在女神的梦里边出现过!”
萧雅的脑袋轰然一声,天翻地覆,闻此种种,他有种大庭广众之下被扒光了衣服的感觉。好像过去所做过的所有蠢事难为情的事都一一在脑海里过一遍。每过一遍都犹如针扎,鲜血淋漓,直到后面已然一片空白,别人说的什么他再也听不见了。
伏离问道:“你说的这些可都属实?你二师姐现在何处?可否亲自举证。”
龙语诗道:“我二师姐生病了,现在来不了。不过我确信无疑。而且我相信,这个人擅闯神剑峰禁地的事当日已经广为人知。我师傅她老人家也都知道的。”
伏离看向寒清道:“寒清大师,你……”
众人异目同色看向寒清。
“不必问了,雨诗说的是实话。包括萧雅数次登上神剑崖的事,雪衣私底下曾经跟我和盘托出,确有其事。”寒清顿了顿,思索了一会才一字一顿地开口。说出来的话语却无疑成为引爆众情的终点,还有压在萧雅身上的重件!
通过前因后果的抽丝剥茧,伏离的一番问答也没有问题。龙语诗一层一层说下来,再加上有声名卓著的寒清大师以背书,众人都信了个十成十。对萧雅的观感也已经由厌恶转到了痛恨,简直是人神共愤,死有余辜!
伏离执笔一一记下。
不知外面如何变得阴暗起来,阵阵的凉风吹进大殿里,旋转一周又流了出去。电光一闪,大殿之外啩喇一声,竟然打起了响雷。老天爷油然欲雨他要下刀子也不奇怪,一场雷雨眼看就要降下。
龙语诗话到这时突然被凉风一吹,心里一清,眼泪飞走衣角掀起,顿觉失了仪态。她忙握紧袖子按住衣角背过身去整理仪表。
伏离看了此刻连站都站不稳的萧雅一眼,心中产生一丝鄙夷,嗤笑一声道:“竟然还是个痴情种!你为了抱得美人归还真是煞费苦心呢。人要作恶,天必收之!先风之,先雷之,后雨之,后谴之!你看你看,连天都被你感动了!才放晴了一天呢!”
龙洛灵替她补充道:“还有一点,此人数月之前尚是我二师姐的手下败将,此次回山却跟变了个人似的。那晚他的表现大家也都看到了,我相信各人有各人自己的感受。但我要提醒一点,同一个人缘何前后表现为何如此悬殊?为何其功法路数不似仙都?其人是否故意隐藏实力包藏祸心以待他日?”
众人沉思,半晌龙语诗整理仪态讫。
伏离问道:“龙语诗,此事你为何不在第一时间禀报,要等到现在才说,岂不贻误事机,同时也放纵罪业?”
龙语诗道:“是。因为我害怕,我害怕自己一旦说了,像大师姐二师姐他们一样会遭遇不测。本来我是不想说的,是在九师姐的反复鼓励下才下定决心的。”
前前后后,萧雅闻言惊心,却不知反驳犹如闷在油里不能呼吸。他暗想道难怪自己在琼楼前看到过一个人影,当时竟然还以为是眼花了呢,没想到却原来自己和乌古斯所做的事情所说的话都被龙语诗都看得一清二楚。自己本来以为此人无人知晓,万没有想到果真是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但是眼见的不代表推论就正确,萧雅就觉得龙语诗所言皆是推测,难道这就能定自己的罪责了么?若说真为几句言语就让自己背负了污名的话,那自己岂不太过冤枉了么!在我兄妹最艰难的时候是仙都派救了我们又收留了我们,无论如何我都相信整个仙都派和掌门真人会还我的清白。
再说事态,若说血蛛之毒是有人投放,这个殊难以验证,若说是属于传染,则自己出身小叶村全村人都受了感染,那自己理当也受感染才对。萧大哥、龙雪衣、龙彩衣、龙青衣自己都接触过,还与龙雪衣换过血,理应自己是最该得病的人,为何多年来却未发病?而大多数人也都与这些人有过或多或少的接触,却也始终无人受到传染,这又是何解?莫非自己兄妹还有大多数的人都不怕这血蛛之毒吗?萧雅越想越是觉得此事疑点重重,扑朔迷离,难以遽下定论。
当年仙都派“天都五子”的名号还没有叫响的时候,仙都派曾有一个“仙都三俊”的响亮称号。这个名号指的是仙都派的三位出类拔萃的人物,他们是青年的萧骏才,天都的逸才凌俊英,还有如明星冉冉升起的时俊迁。同时间与他们三人齐名的还有一个柳燕红。名号本是旁人排的,但当终于流传起来很多时候四人反倒真的成为了意气相投的伙伴跟挚友。这也是在萧雅拜入山的头一两年事。时间久了之后又有人给四人安了一个“三俊一红”的称号。倒真是忙煞了有心人!萧雅入山三年之后,这位位列“三俊一红”之首的萧骏才在一次远归之后突然爆发急病过世。这件事虽然对外秘而不宣,但萧骏才当时死时动静之大惊动了整个天都峰。他是因得了一种会产生难以抗拒变异的怪病之后突然自杀过世的。而他所得的那种怪病据说来自于一个鼎湖边的小村落,叫做血蛛之毒。这种病专门克制修真之人的修真之术,得之无一幸免,如同悬在修真之人头上的一把利刃。这些事整个仙都派私底下早都已经传遍了。
萧骏才死时为了顾及影响仙都派秘而不宣,但关于龙雪衣这位质若霜雪曾引得仙都派弟子群起追捧的仙都第一美女曾经也得过血蛛之毒的讯息则未加掩饰。因为当时龙雪衣的恩师寒清大师为了拯救命悬一线的徒儿不惜以可能引起恐慌为代价布告整个仙都派,凡是能有效药验方或许愿意牺牲自己救龙雪衣的,她愿不惜一切代价。
后来龙雪衣的血蛛之毒果然解了,证明血蛛之毒也并非不可战胜,于是恐慌自然也就消退了。之后连年来也确实是海晏河清,仙都派并未再出现过一例血蛛之毒。一段时间以来,所有人都以为血蛛之毒彻底消失了,但直到今年麒麟决之后不久的某一天,这种病又突然发现了一例。这一例出现在龙雪衣朝夕相处的龙彩衣身上,解救无效之后迅速传染给了龙青衣,造成了一死一疯的恶果,又是闹得满城风雨,人人自危。
传闻龙彩衣发了疯之后变成了半蛛半人,时刻想着活吸人血,已经异化得十分暴戾残酷。又传闻玉阳真人派金丹司主事灵璧将这唯一活着的病例关押在了某个秘密的监牢里以之作研究之用。昔日的颇具才情的神剑峰首徒和美女,得了令萧骏才不惜身死的怪病,两个得过同样怪病的师妹一死一生,实在不由不令人费解和好奇,借此传言更是甚嚣尘上经久不绝。
而如今,突然闻听这么一个巨大而爆炸性的信息,说是血蛛之毒那样一个无人能解的怪病的渊源和流传终于有了一个合理的达安,虽然是个阴谋论的达安,却也是个无限接近于真相的达安。大殿内众人面面相觑,想信又不敢全信。毕竟龙洛灵巧舌如簧信口雌黄在前,而龙语诗所说又确实比龙洛灵深入缜密许多,因此可信度要高出太多。
恶贯满盈的常山大蛇被来历不明的黑袍人一掌击灭,墨悲丝染的内部弟子,阮郎哭歧的少年;前有受害者的斑斑血泪,后有知情人的历历举证。一个人如果要平白无故编出这样令人心悸的故事而不留出破绽那是比编故事本身更为困难得多的事情。而且还要编得有鼻子有眼,五脏俱全,虽令人难以置信,但由不得闻者不信!
伏离见许多人仍在震撼中回味,下一刻他突然感觉自己自升任戒律司代主事以来,仿佛终于开始摸着仙都派的脉门,浑身顿时燥热起来,一股热流由丹田直达天灵盖。
他觉得自己需要退一退热了,于是投笔起身在堂上徘徊了一阵,然后对着堂上后头坐着的包括各司主事及乌孙风白四仙的几十名长老道:“各位师伯叔,你们熟知天下掌故。可有听说过这‘五谷司’是那一门哪一派的机构或者哪一个人的名称绰号么?”
一群几十名皓首白须的长老闻言按额沉思,绞尽脑汁了半晌纷纷摇头,一时竟皆不知天下还有这么一号人物或机构。
伏离在案几前徘徊来去,很是彷徨的样子。突然他转身重重一掌拍在案几上,拍得研好的墨汁喷起。他对着萧雅大声吼道:“萧雅,龙语诗所说你作何解释?!五谷司是何许人也?你为何会以为是他向萧骏才、龙雪衣施放了血蛛之毒?你到底知道些什么?为什么不向师门报告?还有是否修炼异功邪术?不要支支吾吾,一五一十统统干净敞亮地回话!”
萧雅纠结来去,始终还是觉得自己所知近乎荒诞。所有在场的人能将“乌古斯”叫成了“五谷司”,那保不齐自己其实也只是见风是雨,只见树木不见森林,又怎作得准呢!纵使自己想要说又该从何说起呢?说乌古斯自梦中来?难道因自己的几度梦见并且世间突然真的有了这么一号人,自己就可以随便猜测以及让戒律司定他的罪过么?说到底,自己可真的是一无所知又盲人摸象呢!一无所知盲人摸象固然可怕,但若要将这可怕的无知作为见解传了出去进而影响无数人的命运岂非误人误己么?
萧雅愈发觉得自己这一头雾水,竟无言以对。每个人都有不堪的过往,都不值得被宣扬,更不值得被恶意揣测,肆意散布。萧雅只觉得此心虽光明,欲说还休,夫复何言!
萧雅身心疲惫不堪,不愿再想,头痛欲裂!他异常痛苦地摇着头道:“我无话可说。”
啪——
此刻伏离放在案几上的手重重地提起,又轻轻落下,沾到案几上声音自然就小了许多。
他语无伦次道:“怎么可能,你怎么会无话可说呢?你的问题……”
“主事……”一旁的郭雨匆匆起身走到伏离耳边耳语一阵。
伏离慢慢冷静了下来,他声音变轻许多苦口婆心道:“你的问题很大。就算你现在什么都不说,认了罪也得不到从轻发落,还会有包庇主谋的罪责。我给你指条明路,你现在只有将你与那黑袍人交往的事实一五一十地说清楚了,才有可能得到宽恕。再说了,你顶多只能算是个从犯,虽有知情不报之嫌,但你若将事情和盘托出则将因检举有功而功过相抵,纵有不情之请也可以酌情放松。”
萧雅此时体力已经不支,只见他脸色发青额头豆大的汗珠滚滚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