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赵错小心的摸到孙家屋子外面,潜伏下来。耐心等到里面有锅碗碰触之声,喧闹的人声响起,知道这是要开饭了。于是,绕到一处偏僻的角落,贴近墙壁仔细聆听,确定里面没有人。然后,一个纵身翻越屋顶,从天井直入屋中。
他沿着弯弯曲曲的过道走廊,小心前行,喧哗之声越来越响,已经很接近正厅了。闪身转过一道拐角,能看到正厅隔壁的房间半掩着,只要潜入其中,就能清楚听到他们的说话。可是,大厅里人来人往的,根本没有机会通过那只有几步之遥的走道,赵错只好缩回拐角处。还得时常防备着有人过为,随时向后退缩。
正在赵错寻思着如何靠近之时,忽然听到一个声音道:“报,二大王,四大王,外头来了一个人,姓罗,自称与四大王相熟,说有要事相商。”厅中吆喝吃喝之声渐止,
“哦!什么人居然能这么快找到这里?叶叔叔,你是不是留了什么后手?”这是一个女子的声音,略带沙哑,让人估测不出年纪,然而话语间自有一股英气。
“呵呵……”两声干笑,一个男子的声音道:“侄女,叔叔哪能有什么?只是叔叔我在江湖上混久了,朋友多些,说不定谁真有什么手段能找来。”这声音赵错听着耳熟,好像是那麻子脸老叶。
只听那女子道:“说不定他真有什么要紧事,找叔叔商议,还不快请进来。”
“对!”叶麻子大声道:“有请!”
就在两人说话间,大厅中难得的安静,没有人胡乱的走动。乘此难得之机,赵错一个箭步闪入了大厅隔壁那房间。速度虽快,脚步却是极轻,没有发出半点声响,只是推掩门那一下发出轻微的摩擦声。
赵错预料不错这房间是卧室,床正巧靠在大厅的墙壁上。房间非但没有乱,反而收拾的整整齐齐。床头处凌散的摆放着一些杂物,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卷书,书卷是打开着的,书页上画着不少动作各异的小人,旁边还有着注解,显然是什么武功图谱,但光线昏暗看不清楚。书卷旁边放着一串紫玉手链,手链上泛着淡柔的紫红色光彩。赵错将之套在手上,感受着那冰凉的感觉,爱不释手。
忽然,听得有脚步声传来,赵错赶忙伏下身子,钻进床底下。抓住床下横木,双手运劲,整个人提起来贴在床板下面。
门开了,一个红衣女子推门进来,她四下走了几步,没什么发现。撩起蚊帐下摆,伏下身子向床底下望了望,可是床底下昏暗,没发现异状。于是,又掩门走向了大厅,边走边自言自语的道:“难道我听错了?”分明正是那叫二大王的女子声音。
赵错登时惊出一身的冷汗,暗道此女好生警觉。
这时,大厅中有脚步声不疾不徐的从屋外传来,只听得一个男子的声音道:“老叶……”
又听到叶麻子惊奇的道:“罗兄弟,原来是你,害我虚惊一场,还以为是哪路高人能这么快找到这里?我这些兄弟刚才可有得罪之处?”
“老叶,哪里的话,我报上你的名号,他们可客气得紧。看来,混得不错了。”只听姓罗的爽朗的恭维着。
叶麻子呵呵笑道:“哪里?哪里?”话语中带着掩饰不住的意气风发。
姓罗的又道:“这位姑娘怎么称呼?还未请教?”
叶麻子连忙介绍道:“这位便是大将军的千金,如今我们的二大王。”
二大王客气的道:“晚辈徐凌薇见过罗叔叔!”
姓罗的赞道:“徐小姐,英姿飒爽,好一个女中豪杰!帼国不让须眉!”
叶麻子热情的道:“咱兄弟俩好久没在一起喝过了,相请不如偶遇,来,喝上一碗。”
姓罗的沉声道:“现在恐怕不是喝酒的时候。叶兄,可知道,我是怎么找到这里的吗?”
叶麻子似乎来了兴趣,道:“罗兄弟,那你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姓罗的道:“因为有人给我指明了方位,我一叶扁舟顺河而来,不费什么功夫就找到了这里。”
徐凌薇惊道:“什么人?”
姓罗的徐徐吐出一个名字:“辜、远、瞻。”
叶麻子与徐凌薇几乎是异口同声道:“怎么可能?”
姓罗的道:“看来你们还不知道,胡汝贞已调集嘉兴,海宁精兵前来拦截水路,会师搜剿。其麾下北侠辜远瞻昨日已带兵在距离此地不远搜索,并紧急下令这条河只船不能到南岸,调沿河水师日夜巡逻。半夜时分,突然带人直接奔这方向来了。我猜测是已经有了你们的线索,只等调集人马,意图一网打尽。”
听到这里,赵错心中一突,暗道:坏事了,难怪这伙倭寇对官军行踪如此了解,原来有人暗中报信。
徐凌薇若有所思道:“我们的行踪,怎么泄漏的呢?”
姓罗的想了想,问道:“一路上可发现有人跟踪?”
过一小会,听叶麻子道:“别说,想想还真有,扎手得很!我原以为只是哪条江湖道上的,就没怎么在意。”
姓罗的道:“后来怎样了?”
叶麻子道:“伤了一个,可惜让他们跑了。之后也没发现还有人在跟踪。”
姓罗的叹道:“这就对了。据我所知,那两人并没有归队,如此说来可能还一路跟着。只是哪里出了岔子一时没有接上,后来不知道怎么又和辜远瞻接上了。”
徐凌薇道:“此处不可再留!叶叔叔,咱们得设法尽快赶到太湖,方能摆脱这些人的纠缠。”
姓罗的急道:“万万不可!青龙帮任天放已经回了太湖。以他的行事,断然容不得你们出现在那里。”
徐凌薇道:“事急从权,也顾不得这许多了。我们只是借道经过。同是江湖同道,总不至于落井下石。”
姓罗的分辩道:“徐小姐有所不知,任天放虽说游走于黑白两道,与海商亦有所往来,算不得侠道中人。然其经营太湖十余年,从不容他人有染指的机会。现在你们干下这泼天大事,如果你们到了太湖,就是让胡汝贞有了插手太湖江湖事的机会。如果胡汝贞没这能力还好说话,而现在胡汝贞招揽了辜远瞻等武林中人,正巧也有了这实力,所以任天放是绝对所不容许的。”
一时间,大厅中陷入了沉静。
良久,叶麻子作出了决定道:“既然没有路,我们就闯出一条路。”
徐凌薇道:“怎么走,我们得好生计议一番。”
又过了一会,听到叶罗二人同时放声大笑。徐凌薇声音也变得轻松道:“两位叔叔果然是英雄所见略同。我们该商议一下如何行事?”
叶麻笑着,道:“罗兄弟的船,我们得借用一下。只得劳烦罗兄弟徒步走出这片山了。”
姓罗的也笑着道:“我来之时,早该料到如此。告辞,罗某先行一步!不必送了!罗某静候诸位佳音!”
叶麻子、徐凌薇皆道:“恕不远送!”
听到姓罗的脚步声远远离去,徐小姐问道:“叶叔叔,这姓罗的可靠吗?”
叶麻子道:“莫问他可不可靠,跟他这种人打交道,只说怎样做对他有什么好处,我们对于他还有什么价值。”
徐凌薇若不所思的道:“侄女受教了!”
叶麻子道:“姓罗的所言应当属实,我们得尽快做准备了。”
赵错寻思着,得赶紧离开这里,尽快回去报个信。还有,那姓罗的对官军动向了解的如此清楚,对青龙帮任天放行事如此了解,一定不是寻常人物,要是能截留住此人最好不过,至少能揭开他的身份,哪怕没有证据,也好。
于是,他从床底下爬出来,正要伺机如何离开,哪怕暴露行踪也顾不得许多了。
可就在这时,从门缝中看到有人走过,手里提着家伙,就堵在门边上。赵错心里暗暗叫苦,刚才怎么就挑了这么个地方,看一时半会是走不成了。只得又钻回床底下,以防有人突然推门进来,被发现。
大厅中,杂乱的脚步传来,人声传动,有推推攘攘的,有大声吆喝的,有起哄调笑声,有诅骂的,还有哭泣声,乱哄哄的,不一而足。只听一阵杀猪般的惨叫声响起,大厅中登时安静了下来,只有那惨呼声不绝于耳。
叶麻子厉声道:“不想死的,拿起刀,给他一下!”
“你!”随之一个受推攘的踉跄脚步声,颤抖着提起兵器的磕碰声。“砍!不然下一个倒在这里的就是你!”这一道暴喝,震摄人心志。“啊!”随着一声歇斯底里的吼叫,一声兵刃入肉的声音传来。“铛啷!”这里兵器掉落的声音。
叶麻子吼道:“将他的女人带上来。”
不过片刻,便听到一大一小两个女子的惊恐的求饶着,哭泣着被拖拽了进来。只听两声“嘶啦!嘶啦!”的裂帛之声,女子的挣扎尖叫之声随之而起。一个妇人的声音哭嚷哀求道:“有什么冲我来好了!……她还是个孩子啊!……”
叶麻子狞笑着:“大伙看到了,谁要是不从,他的家人妻女也就是这个下场!下一个……”
赵错双手紧紧的握起拳头捶地面,心中仿佛有着一股烈焰在燃烧,险些按捺不住要冲出去拼杀一把,杀光这群畜牲。可是,现在他不能,若是如此于事无补。
终于,一声惨烈的哀嚎响起,叶麻子嘉许的调侃道:“做得好!那女的,是你的了!有福了,还是个雏,大伙今儿看你做新郎了!”
……
房门推开了,进来的是红衣女郎徐凌薇,她用身体抵着门掩上,拴好。她在颤抖,在落泪,仿佛要隔绝外面的一切。然后,重重的将自己放倒在床上,一动不动。然而外面的声音还是声声入耳。
也许她是不忍,但她别无选择,这就是江湖的残酷,是为了逼迫这些老实巴交的农夫入伙的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