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孝妍知道事情已经进行到了最后一步了,很快她就会离开眼前这个地方,并忘记这里。此时听着小屋外面交战的打斗声,她的心里充满了歉意。她从项天鸿在意的神情和偶尔紧锁的眉头当中看得出来,那位邪族的少年很厉害。而他们之间似乎也有些渊源和旧账需要理一理,这个时候叫项天鸿离开,实在做得有些不妥。
随着项天鸿安排停当之后,他便立即闭眼凝神对着大罗盘施法,这时候的苏孝妍又偷偷睁开眼睛瞧了瞧身侧的项天鸿,她的双唇一张一合朝着项天鸿的方向说了句无声的抱歉。
霎时,多彩的星沙漂浮在罗盘的上方不断变换着色彩与形状,时而为美丽的大好山河,时而为高耸的崇山峻岭,时而又是那古风古貌的街道市集,转而却又像是在上海那是古老弄堂里跟随几位身着旗袍婀娜多姿的少妇走路,突然之间又仿佛到了那北平城外的卢沟桥........日军正对着北平城开火,步步逼近........
渐渐地,苏孝妍开始认得了星沙变换出来的种种场景。眼前的这个画面好像是她儿时居住的祖屋,却又与她儿时居住的不太一样,这时的祖屋看起来竟要新上很多,就像刚盖好似的,祖屋前的那两棵树也都还是小树苗,院坝里跟佣人戏耍的小男孩儿兴许就是苏孝妍那小小年纪便失去了父亲的爷爷苏承鹤。
苏孝妍看着眼前这个场景觉得很神奇,不禁往前走了两步,想伸手去摸一摸,“别碰!”,苏孝妍刚伸出去的手,还没等触碰到星沙就被项天鸿一把抓住了手腕。“这都是各自的命,你扰乱了他们的命,会得到上天惩罚的。”项天鸿放下苏孝妍的手,接着施法。
苏孝妍的面前,大罗盘上方的星沙中又出现了姥姥姥爷完婚时候的场景。那场景,跟姥姥平日里唠叨的一模一样,年轻时的姥爷就是一个榆木疙瘩,一点也不懂风情,就连娶亲时也不好意思仔细瞧一瞧姥姥。但在看到他们在大冷的冬日里拜完天地姥姥被送入洞房之后,姥爷贴心地拿了一个烘笼进去放在她脚边,又羞怯地赶紧跑出来之后,苏孝妍却忍不住流下了眼泪........那个时候还是个妙龄女子的姥姥调皮地揭开了她的红盖头偷看了那个落荒而讨的郎君,姥姥的那张脸像极了现在的苏孝妍。苏孝妍以前总听奶奶说,我们家只有孝妍最像我。每次听苏孝妍都以为那是在开玩笑,便不予置评。但现在看来,奶奶那个时候也是顶美的一个女子。只可惜生在乡村,接下来便要跟着姥爷一起吃苦了。
项天鸿看着身侧滑落泪滴的苏孝妍,他知道眼前的这些场景实则是亡人去世前看到他生前的一幕幕,而因为要送她回去,苏孝妍看到了很多不属于自己记忆范围内的事,这都是因为亲人之间的关系纽带,罗盘需要用这些去更准备地定位,项天鸿只是对苏孝妍提前体会了这一切的伤感之态有些无法言说的歉意。
项天鸿看着脸上挂着泪痕的苏孝妍........其实没觉得有多么不忍,只是世人这种悲欢离合是种病,会传染。但转而一想也罢,罢也,反正她离开之后这一切终究是要忘记的........
转眼之间,星沙已经变成了苏孝妍母亲出生时的场景,那天正是姥爷三十岁的生日,男子三十而立,因此那天有好些亲朋老友都特意前来为他庆祝,三十岁的姥爷依然腼腆........唯一的表露便是说,”太好了,我的女儿与我生辰在同一天,倘若以后你们这些家伙老了惹人烦,我便去我女儿家为她庆生,不与你们同乐。”这句话,也只是逗得大家哈哈大笑而已........
星沙接下来变换到了苏孝妍的父亲与母亲初次相遇的场景,那个石头堆砌的小桥,那桥头的小商铺,因躲雨站在屋檐下的母亲望着桥的方向,想看看能不能冒雨跑过去,却不曾想一回头的时候与慌慌张张从另一个方向跑来躲雨毛手毛脚的小伙子撞了个满怀,那小伙子身上的雨水自然也洒到了她身上........
后来便是仍为孩童的苏孝妍在乡下的祖屋外跟阿婆讨零花钱的场景,苏孝妍脾气犟,任性,没有讨到誓不罢休,小年纪便懂得了一哭二闹三上吊之法。阿婆去世之前便经常拿这桩事取笑苏孝妍,苏孝妍很正经地说这肯定阿婆编造出来的,她这种性子的人,怎么可能会使那种攻心之计,现在看来........
时间越来越近了,项天鸿心里很清楚,事不宜迟,现在就是离开的最好时机。
怀里的表显示,现在,只剩下几分钟的时间了。
一切都已准备就绪,只需等待罗盘转动到设定的方位,那之后罗盘便会自然而然地从圈层的缝隙当中发出奇异的光芒,这光芒将随着星沙一道直冲屋顶,那景致同流动着的金沙一般无二。
在这个这期间,苏孝妍一直睁大了眼睛看着眼前这一切,在经历了种种前尘旧事的惊讶感叹之中又有点小遗憾。
苏孝妍自来到这个奇妙的地方,这个叫鸣山的地方,前一天是惊险的意外,后一天自从进了山洞,遇见了项天鸿之后,便有转势。夜晚所见皆是恐怖之物,白日里又在山洞,看不到这山里的全貌。
苏孝妍一面想着,一面觉得如果是直接遇见项天鸿,兴许还有可能在这里留下一些美好的回忆。想到这里,苏孝妍不禁觉得有些对不起之前为了救她而逝去的女道长。但留有美好的回忆又能怎么样,回去了也是会忘掉的。
如果直接遇上身侧的项天鸿,女道长或许也不至于牺牲。
时辰马上就要到了,湖心小屋的门口,白胡子老者守恒双手搭上两侧的推拉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