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国历679年。
清澈的海水轻抚赤焰岛岸边的银色沙滩,远处,立着一座雪白的巨大城堡。龙临堡已经立在那里上千年了,但海风没有能腐蚀它。
安杜因赤脚踩在海水中,看着远方的海平面出神。
四年过去了,当年的男孩业已成年。现在的安杜因,身材修长,稍显瘦弱,他穿着黑色的龙语师长袍,上面有红色的纹饰和龙语,稍嫌苍白的脸上,左眼黑沉如夜,右边的金眼明亮如星;原本锋锐的个性,现在已被安静沉稳的气质代替。
四年前他来到赤焰岛,并在这里发下誓言,成为了一名龙语师。
这是与书卷和修行相伴的生活。冥想,背诵、练习咒语,读书并且翻译,这就是安杜因每天的工作。
算上安杜因,岛上一共有十三名龙语师,偶尔也有到访的各地学者,或者城邦、贵族派来的抄写员,赤焰岛上有很多宝贵书籍、孤善珍本,有的年代久远到连龙语师们都不清楚来历,如甜美的鲜花吸引蜜锋一般,吸引着他们闻香而来。
研钻学术,解读书本,是龙语师们的乐趣,这是尚武的色雷丁人不具备的宁静的气质,快乐、简单而平和,就如眼前这明媚醉人的大海。
而且,十二名龙语师,并不像安杜因一开始想象的,都是一群呆板无趣的老头子。最年长的伊瓦尔,已经98岁,但最年轻的佩吉,今年才22岁,也是和安杜因关系最好的朋友,两人也有不少共同话语。
这样的时光持续了四年,安杜因发现自己喜欢上了每天与知识为伴的感觉,他原本的怒火和悲伤,四年间也被知识之海渐渐抚平。
安杜因坐到身边一块平整的巨石上,盘膝打坐。
龙语咒,是使用龙语施展的法术,由龙族创立,但龙语师都是人类,想驾驽龙语咒术的力量,他们必须修炼,使自己的灵魂与肉体变得足够强大,只有这样,才能施展出更强大的龙语咒。
吐了口浊气,安杜因闭上眼睛,开始修炼。
数小时后,安杜因睁开眼睛。
安杜因在赤焰岛学习了四年,但这四年间,他没有表现出任何过人的天分,但也精通了龙语,掌握了很多咒术,以这样的进度,大概再有四十年,就有可能成为一名真正的大师;一名真正的大师,几乎具备呼风唤雨的能力。
只是……
四十年时间,太长了。
而且,安杜因想不明白,如果命运就是要他终身侍奉知识与书卷,又为什么塞给他复仇的责任。
还有,他又为什么会重生来这个世界?
或许,亚历山大以及“恶龙”阿莱克,他们根本就弄错了?
他看了一眼大海,天空蔚蓝,海水澄净。
安杜因轻轻叹了口气,从巨石上站起来,活动了一下手脚,转身走回龙临堡。他还有今天的工作,前几天,城邦的“自由议会”又送来了几本与龙相关的书,因为这些年龙患四起,人们对龙的兴趣突然浓厚起来,许多这类古书原先备受冷落,现在人们却想方设法去寻找,然后送来龙岩岛,供龙语师们考证、研究。
这次,又是一本这样的书籍。
安杜因走回龙临堡,他决定先和伊瓦尔见面,伊瓦尔是龙语师中最年长的一位,也是龙语师的“洛恩姆兹”,“洛恩姆兹”是龙语,这是龙语师们对首领的称呼。
安杜因走进图书馆。
龙临堡很大,但最大的无疑是这间图书馆,大得没边的房间里,摆满了望不到头的书柜,如果是初来乍到的外人,就是对照索引图,也不一定能找到自己想要的书和正确的路径。
在图书馆的前排书桌前,一位胡子花白的轮椅老者正拿着放大镜,读着手里的旧书,他的身后,站着另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人。
洛恩姆兹伊瓦尔,诺兰达人,生于帝国历583年,现年98岁,再有两年,他就将成为百岁老人,时间给了他智慧,虽然他生下来就无法站立行走。而站在他身后服侍他的,正是安杜因的好友佩吉。
“安杜因。”
伊瓦尔看到安杜因,放下手里的放大镜和图书,转动轮椅,面向安杜因的方向。
安杜因向伊瓦尔行了个礼:“洛恩姆兹。”
“我能猜到你为什么来,孩子。”伊瓦尔看着安杜因,叹了口气,“你心里一直在迷惑,你的天分并没有远强于常人,也没有弱于常人,但心结让你在修行上并不顺利,告诉我,有多久,你感觉不到进益了?”
“半个月了。”安杜因皱眉,“洛恩姆兹,我请求您指点我,问题究竟出在哪里。”
伊瓦尔望着安杜因,淡蓝色的双眼透着怜惜:“安杜因,一个无法放下过去的人,也是无法前进的。”
“到底该怎样才能放下?”安杜因问道。
“让你的灵魂像龙一样,飞上天空,俯视地上的你,俯视他的一言一行,等有一天,你忽然发觉‘啊,这是一个多么平凡,多么可怜的人哪!’,那个时候,你就能放下了。”
安杜因仔细地体会着这句话。
“说得真好,大师。”身后响起一个女人的声音。而且用的是龙语。
一群人走入门内,而为首的,是一个黑袍女人。
安杜因见过这张脸,那还是十年前的帝国广场,那时他还不是龙语师安杜因,而是索尔家族的小儿子安杜因·索尔。
他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尸横遍地的广场。
还有那次密林中的对歭。
眼前的女人,连黑衣都和十年前一样,近处细看,她黑发垂肩,完美的脸蛋清秀冷艳,一双金色的眼睛在黑袍下闪着幽光,嘴角挂着不屑的微笑。
符拉迪里斯,吞吃圣人的恶龙。
符拉迪里斯的身后,依次闪出二十二个人,高矮胖瘦、性别年纪不尽相同,每个人都有一双金色的眼睛。
安杜因和伊瓦尔身后的佩吉几乎同时施展出冰锥术。两道冰锥砸向这群不速之客。只不过都有些细小脆弱。毕竟是两名龙语师菜鸟。
符拉迪里斯一挥手,冰梭还没碰到敌人,就像弹在了什么无形的物体上一样,支离破碎了。
“愚蠢的小子。”符拉迪里斯冷笑一声,走过来,就像老鹰提小鸡一样,一把将安杜因提了起来,砸向身边的石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