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云卿闻声回头,见到街角跑过来的顾清欢,他微微惊讶了一下,停住脚步,露出笑容:“你怎么过来了,是琴师的病又不好了么?”
“没有,他已经好多了。”顾清欢停在他面前,向他身后的任昭非露出一个笑,这才继续说道:“我是来向你们道谢的,下午任公子救了我……”
“嗯?”沈云卿转头打量了任昭非一眼,玩笑般问道:“你怎么救的清欢姑娘,难不成真是杀沼鱼去了?”
“是去杀沼鱼了。”
任昭非笑着,说出来的话却让沈云卿蹙起了眉头。瞧出他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意思,沈云卿看向顾清欢,眼中带着疑惑。
“是啊,我听你说了那个地方有沼鱼,就跑过去了……到那里才知道沼鱼是那个样子的,”顾清欢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不过我家公子说了要吃,我想就还是给他抓一只吧。”顿了顿她认真地向任昭非致谢:“要不是任公子及时出现,现在我肯定已经被沼鱼吃掉了。”
她说的认真,沈云卿听着却十分离奇,眉梢惊讶地挑了起来:“你见到沼鱼,还看不出来那东西很厉害么?怎么还会想着去杀?”
“……因为公子说了想吃。”
顾清欢面色尴尬,其实是她胆大包天误以为鳄鱼很好对付,不过既然搞砸了她才不要承认这一点。
沈云卿望着她滞了一会子,这才忽然又笑出来,看向她的目光包含的情绪比之前丰富了许多,有几分欣赏的意味:“你可真有意思。我叫任昭非跟过去,不过是怕你找不见路在那片树林子里走丢了,没想到你还真找过去,而且跟沼鱼动手了。”
“嗯,呃,我带回来的沼鱼肉很多,因为比较少见,所以就想带过来给你们尝尝。”
“请进吧。”
沈云卿笑着让开路,迎接她进门。
……
三人围桌而坐,油纸包打开时里面烧烤鳄鱼肉还微微散发热气,香味随即溢了出来。
沈云卿提起筷子夹一块,慢慢吃下去,然后笑道:“味道竟然还不错,呵呵,现在觉得有点奇怪,这么多年我怎么就没想起要去抓一条沼鱼来尝尝呢。”
“它长得很难看,第一次吃很需要勇气。对了你们吃螃蟹吗?那东西也是外形古怪,但是味道很好。我家乡那边有一种说法,如果一个人勇于尝试新事物,就说他是‘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一边跟他交谈,顾清欢好奇地打量着这间会客的小厅,沈云卿家从外面看起来不大,不过屋子里面还真是奢侈。她认得屋子正中摆放的四方木桌是一种名贵的木材做的,空气间隐约浮动的香气,像是皇宫里哪间宫殿的味道,就连座榻上铺的薄薄的银白色锦缎垫子,也是皇宫里常见的布料。这些应该都价值不菲。
沈云卿一直微笑听着,过了一会儿忽然笑着开口:“有一个你这样的小杂役,好像很不错呢。”
“呃,啊?”
顾清欢惊讶了一下,抬头看见对面明亮暖黄色的烛光下,沈云卿一手执着酒盏,斜着身子歪在座榻上,眼中笑意盈然。
“怎么样,愿不愿意过来我这边?我这里肯定比郡西楼轻松,相对来说我也要比莫公子好相处些吧。”他一边笑着,酒杯停在唇间,眼神愈发的温和愉悦:“你可愿意考虑考虑?”
“我……”顾清欢抱歉地笑笑,眼眸低垂下去:“公子肯定不会同意的啦。”
沈云卿笑道:“那便留着以后再说吧。”随即转开话题:“对了,莫公子怎么样了,若是不好我明天一早再过去看看。”
“他下午没好好歇着,不过已经不那么热了。”说着顾清欢再次谢过:“多谢公子挂记。”
沈云卿饮一口酒,放下酒盏,轻松笑道:“那就好,后天燕府要招待贵客,燕荣可是紧张地盼着他呢。”
“是吗,是什么重要的客人?”
“新调来的城守大人武海,这是一城长官到任,整个江缳城的达官显贵,能去的肯定都会去了。”
武海哦。
顾清欢脑海中的记忆又被触动,这人名字居然有印象,似乎之前是驻守边关的武将,这次是年纪大了被调回来?
“莫公子一年不在江缳,趁着这个机会,也该重新跟大家见见面了。”
沈云卿慢慢咽下杯中清酒,话语听着十分随意,顾清欢却仔细地记在心里。
是啊,莫浅歌要在江缳生活呢,总不能一直这样任性高傲拒不见人,以后早晚会有需要别人帮助的时候啊。
要不回去劝劝他?
……
回来的时候夜已经深了,一推开郡西楼的门,迎面而来又是莫浅歌怒气冲冲的喊叫:“你又去哪里了!为什么这么晚回来!!”
顾清欢顶着骂声把门掩上,回过身时莫浅歌已经冲过来堵在她身后。二人一样的个头,正好看到他的眼睛,黑亮黑亮,又急又气,里面乱七八糟好多情绪煮开了一般地翻腾着,他的胸腔剧烈起伏,带动瘦小的身体仿佛也在微微颤抖。
“这么晚了你还不睡啊。”顾清欢推他回到厅里,保持着和气的笑:“我去沈公子家了,跟阿声说过,他没告诉你吗?”
“你去他那里干什么,大半夜的,为什么趁我睡着就往外面跑……顾清欢你是郡西楼的杂役,我让你干什么你就得干什么,我不准你出去你就不能出去!!”
“好啦。”
看着眼前气得快要发狂的小少年,顾清欢心里暗自好笑,一边低头从袖子里摸着什么东西,一边琢磨,骂人又这么有底气了,估计病好差不多了吧。
“你还没说呢,为什么去他家!别想糊弄过去——”
“看我给你带回来了什么?”掏出来一个陶瓷的小罐子,里面是黑乎乎的什么东西,盖子一打开便有一股特殊的酸甜气味冒了出来。顾清欢拈出一颗,笑着递到他嘴边:“张嘴。”
一直怒气冲冲骂个不停的嗓音戛然而止,莫浅歌把脑袋往后挪了挪躲开,眨眼盯着那东西看,口气恶劣:“这是什么,你又拿来路不明的东西叫我吃么,哼,我才不要吃你拿回来的东西。”
“这是帮助消化的药啊。”顾清欢笑眯眯地好声哄道:“你还病着,吃那么多沼鱼肉胃不觉的难受吗?来把这个吃掉就好了。”
“……”
看到他把药丸咬住,顾清欢低头把罐子盖好,一边说道:“我可不是随便出去乱逛。你看,这是你明天的药方,因为不好好休息,所以要多吃一天药了。”
字迹新鲜的纸展开在莫浅歌面前,顾清欢抬眼笑着看过来,眼前少年紧闭着嘴,挑眉瞪向她手中的字纸,眉眼间挣扎着想保持不屑和不满的神色,然而乌黑眼底微微颤动的情绪却已经完全泄了气,好一副标准的……死撑啊。
顾清欢望着他笑了笑:“行了,这么晚了,快去休息,要不病又要不好了。”说着她收起药方,唤阿声道:“送公子回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