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租屋一角亮着台灯，温暖的光笼住书桌，夜已经深了，桌边坐着的女学生顾清欢整理好书本，站起身来，伸手去关笔记本电脑。
“滴滴。”
顾清欢的手刚放到屏幕上边，角落里的qq忽然闪了起来，顾清欢看了一眼，是好友小池。她重新坐下，点开聊天框，一条消息弹了出来：
小池：明天阿俊要结婚了，给我发了请帖呢。
阿俊。
这个熟悉的名字在屏幕上闪动，顾清欢眼睛也忽闪了一下。阿俊是她的前男友，二人交往两年多，感情一直很好，直到两个月前他却忽然提出分手。他们没吵架也没发生别的什么，顾清欢很不能理解，问他，他只说不合适。
这么快就要结婚了吗。
顾清欢坐在椅子上，一手握着鼠标，呆呆地望着那一行字。事情已经过去有一阵子了，好不容易才恢复的心情，再次得到阿俊的消息，还是忍不住难过起来。
“滴滴。”
小池：太不像话了，我们要不要去闹一闹什么的。
小池随消息发过来一个菜刀表情，隔着电脑顾清欢就能想象出好友义愤填膺的样子，她的心情一下子好了许多，坐直身子，敲过去一行字。
清欢：别啦，小心警察罚款。
小池：也是。那我通知同学，叫他们都别去，让他自己开心去吧。
清欢：哈哈，行。
两个人又聊了几句，开开玩笑，对面的小池沉默了一阵子，忽然又发来一条消息。
小池：听说是个大老板家的千金，美国的。
顾清欢怔了一阵，换上一个鬼脸表情：他不选我迟早会后悔，不管是谁都一样。明天还要出门，睡觉啦。
消息发过去，顾清欢便赶快把电脑合住，不想再见到关于阿俊的任何话语。收拾洗漱，关了灯躺在床上，睁眼看着上方黑漆漆的一片，一点睡意也没有。
她和阿俊从大学就认识了，毕业之后一起来美国读研，那时候阿俊能去更好的学校，却还是为了她来到这个小镇子。两个人在异国他乡，相互扶持，相依为命，多少困难都可以一起解决，那种感觉曾经让顾清欢认为她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孩。直到今年夏天，马上就要毕业的时候，变故就这样毫无预兆地发生了。
到底为什么，他们甚至不曾争吵，就这样分手了。
也许爱情有时候真的没有道理可讲呢。
……
第二天一早，顾清欢乘车来到隔壁的城市。今天她需要拜访一位退休的老教授，请教一些关于她的毕业论文的问题。之前被阿俊的事情闹得一整个月没能学习，临近毕业，论文还没着落，真是要人命。
下车的地方是一条临海的小街，走进去还有一段距离。顾清欢看了看表，早上九点过五分，离约定的时间还有二十五分钟。时间很充足，她放慢脚步，沿着街道向里面走去。
这里离开市中心已经有一段距离，两车道的路修在山崖边上，汽车和行人共用，下面就是海。街另一边是一片二三层的小楼，依着山一层一层摞上去，花草树木点缀其间，蓝天白云下，童话世界般纯净美丽。
路是上坡，走得很慢。半山腰的时候，顾清欢看到前面街道转弯处聚集了一些人，都是西装礼服的正装打扮，再走近一些，顾清欢看到路边立着的白色标志牌。
赛斯昆瑟教堂，1896。
原来是教堂。再看门口那几个穿着工整的人，顾清欢明白，这是有人在结婚。
能在这么漂亮的地方结婚，实在是太幸福了。
顾清欢过街绕过教堂门口，一边抬头望过去。
灰白毛坯石块，依着山砌起来一座尖顶小教堂，顶端有三层楼那么高，外面的草坪用粉红色的气球和玫瑰花门装饰起来，花园大门敞开着，门口的人应该是在等待迎接新娘。
这一幕在明媚的阳光下镀了层金似地梦幻，不远处海浪拍打礁石的声音，如同催眠般魅惑着人的神经。顾清欢的目光转向人群正中的新郎，那是一个年轻人，身形有些熟悉。
顾清欢眨眨眼，看清他的面容之后，脚步一僵，呆在路中央。
陆廷俊这时候也正好抬眼望过来。
浓重青灰色的柏油马路，中间是黄色油漆新漆好的标志线，双黄线表示禁止跨越，线的另一边站着的女孩，是——
顾清欢！
陆廷俊眼睛瞪大，怔怔望着她，几乎不敢相信。她怎么会来，是在做梦吗？
旁边有人察觉到他的异样，循着他的目光也看过来，见到是个亚洲女孩，那几个美国人很自然地笑着问陆廷俊：“俊，那是你的朋友吗？”
迎着众人的目光，顾清欢的脸慢慢变红，手不自觉地攥紧，她努力平复心情，向陆廷俊挤出一个笑容：“嗨……呃，好巧。”
隔着马路，陆廷俊满眼震惊，死死盯着她，他身边有热情的宾客挥手招呼顾清欢：“嘿，来啊，这是俊的婚礼，来加入我们！”
顾清欢连连摆手：“那个，我，我就是路过……我还有事，你们……”
“清欢！”
陆廷俊忽然大声喊出了她的名字，顾清欢愣了一下，随即看到他离开人群，大步向这边走了过来。
干嘛啊这是，怕她闹事，要来武力驱逐了？
迎着大步走来的陆廷俊，顾清欢握了握背包的带子，退后两步说道：“我真的只是路过，不会搅了你的好事。”
陆廷俊却像是没听到一般，脚步不停，目光盯紧她，嘴唇微微抿紧，竟然露出一个笑。
“阿俊……”
“轰——”
旁边忽然爆发出引擎的轰鸣声，顾清欢吓了一跳，转头望过去，只见山间公路上迎面飞驰过来一辆白色的宾利，被鲜花装饰着，是婚车！
白色轿车像是油门踩到了底，直直冲她撞过来，虽然是上坡，速度仍然很快。顾清欢瞪大眼睛，身体僵住了似的，一动也动不了。
“快躲开！”
陆廷俊猛地冲上前，一把拉住顾清欢，拽着她拼命地跑离公路。顾清欢感觉胳膊要被拽断了一样，直到脚踩到教堂门前的红地毯，她才忽然清醒过来，死命扯住陆廷俊。
“喂，停，别跑啦！”
再跑就要进教堂了！顾清欢上气不接下气，脸色煞白，心扑通猛跳：“你要干什么？”挣扎着想把他的手甩开，甩了两下却被他更加用力握紧。
应邀前来的宾客见到这样的变故，惊讶地围上来问，纷纷问陆廷俊：“怎么啦？”
陆廷俊紧紧握着顾清欢的手，顾不上向他们解释，先抬头向外面公路望去。那辆婚车经过这一段狂奔，鲜花和绸带都凌乱不堪，刚一停稳，后门便被踹开，身穿婚纱的新娘旋风一般下了车，她甩掉高跟鞋，拎着裙子飞奔过来。
“俊，离开她！”
新娘克里斯汀赤足立在通向教堂的红地毯上，怒目瞪着面前的两个人。
顾清欢是第一次见陆廷俊的新女友。她看起来年纪还小，金发碧眼，身材高挑，是个标准的西方美人。
“你好……”
“滚开，你这个贱女人，离开俊！他是我的！”克里斯汀尖声怒叫道。
陆廷俊挺直身子，直视他的新娘，一字一句认真说道：“克里斯汀，对不起，直到今天我才明白，我无法忘记清欢。我爱的是她。”
“不，不可能，这不是真的！”
“是的，这是真的。”
陆廷俊抓紧顾清欢的手，将坚定的力量传递给她，继续说下去：“之前我答应你，是因为你父亲用我的硕士学位来威胁我。但是现在我明白了，真爱是无价的，任何东西也不能交换。我宁可这两年的学习白费，或者放弃未来可能拥有的一切，也不要再离开我爱的人。对不起。”
陆廷俊说罢，周围有片刻的安静，随即有人鼓起了掌。逐渐热烈的掌声中，夹杂着呼哨：“好样的，俊！”
欢呼声中，陆廷俊微笑着谢过众人，又抱歉地向克里斯汀鞠了一躬，然后牵着顾清欢的手，转身走向教堂。
早上温和的阳光下，年轻英俊的新郎挽着女学生的手，走过红地毯。音乐响了起来，鲜花和绸带抛洒在整个花园，踏上教堂台阶的时候，顾清欢回头看了一眼克里斯汀，已经有人把她扶了起来，还有人在邀请她加入这场婚礼。
走入教堂，神父已经在里面等着他们。二人站好，宾客入座之后，神父微笑着念过祈祷词，慈祥的目光落在顾清欢身上：“清欢，你是否愿意嫁给陆廷俊，作为他的妻子，你是否愿意无论是顺境或逆境，富裕或贫穷，健康或疾病，快乐或忧愁，你都将毫无保留地爱他，对他忠诚直到永远？”
顾清欢扭头望向身边的新郎，心还在怦怦猛跳，已经两个月没见到的阿俊，本以为再也见不到的阿俊，竟然就这样要跟她结婚了吗？
陆廷俊捏了捏她的手，笑着小声提醒她：“回答啊。”
顾清欢回过神，原本急促的呼吸逐渐平稳下来，心中也已拿好了决定。
她看向神父：“我……”
“呯！”
一声清脆的枪响，顾清欢只觉胸口剧痛，身体被一股强劲的力道带着，向前扑倒过去。失去意识之前，她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是少女咬牙切齿的三个字：
“我、愿、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