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场大门外,相拥的两人引来些路人的侧目,间或有人低笑这对年轻的情侣经受不起分离。
末了,他放开她。“谢谢,就送到这吧。”
“嗯?”文缈懵了,遽然离开他温暖的怀抱,冷风吹得她打了个激灵,只呆呆地看着他走开,走向机场大门。“楚冉?”听得她叫他,他略略侧身,神色清冷,刚才那个有些情绪失控地人已不见踪影。
“还有事?”他的声音无甚波澜,这个冷漠的楚冉让文缈无所适从,一贯口齿伶俐的她瞬间短路了,“没、没事。”他“唔”了声打算继续走,又再度停下,“对了。”他摊开手掌伸向她,这动作让文缈的心脏小跳了下,如往日般把手放上去。
“我的外套。”
他这话如一桶夹冰冷水兜头淋下,文缈脸色红了红,又白了白,尴尬地收回手,把罩在肩上的外套给过去。两人分手后,在理清情绪之前,巨大的失落感已经催动她赶到了机场,她不知道楚冉的航班号,也不知道到底能不能找到他,只是盲目地在机场里里外外跑了几趟,最后站在路边发呆,没想到真的见到他了,却是这种难堪局面。
楚冉拿过衣服却不走,她也就杵在那,这情景似曾相似,两人对峙般僵持过几秒,他说:“你还要什么?”
“我……没有。”她遏制住转身逃开的欲望,将自己定在原地。
“不是要分手吗?已经给你了,这又跑来干什么?”他问。
她倍感委屈,自己都追到这来了,他至于这样吗?“你走嘛,我送你。”她倔强地凝视他,决心就算无法挽回,也要直面他离去。楚冉一把扯过她,琥珀色的眸子蕴着两团火,问:“想复合?”文缈咬咬唇道:“是。”他冷哼一声,戳着她脑门说:“你做决定都不经过脑子的吗?当我是什么?这么儿戏。”
文缈嗫嚅着挤出句“我错了。”
“说什么?听不到。”
“我错了!”
“哼。这错认得可够快的,只是还差杯茶。”
斟茶道歉么?文缈分不清这话有几分真假。“我还负荆请罪呢!”
“也可以。”他嘴角微勾,“都得用跪的。”
一股气直冲脑门,她想也不想抬腿踢向他胫骨,他猝不及防,疼得闷哼了声,同时伸手抓住转身想跑的文缈。胫骨是痛点,文缈这一脚踢得毫不客气,他缓过几息仍痛得没法说话,文缈这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估计他的腿肯定是淤青了一块,见他盯着自己的腿看,文缈怕他回敬一脚把她腿踢断,赶紧陪着笑摆摆手道:“那个……你走好。”楚冉忍了又忍才没有骂人,抢在他发作前,她又眨巴着眼说:“要不我扶你去登机。”一声冷哼从他鼻腔传出,改握住她那招摇的手,拉着她走进机场。
“哈秋!”室内温暖的空气让文缈打了个喷嚏,她鼻子痒痒的,想用空着的手掏手纸,试了几下都打不开小提包,楚冉见状,将自己的手帕递给她,文缈接过,安分地跟着他走,心里琢磨着这算是什么状况。楚冉是在匆忙间坐民航过来的,现在回去也得坐民航,等到两人坐在贵宾候机室里,她才小声问:“这是要我扶你去上班么?”
他自顾看着手里的杂志,说:“想复合?那就拿点诚意出来。”
“可是我——”还有一堆工作啊,这话她只吐到唇边,就被他清淡的一瞥堵回喉咙,这时手机响了,正好给了她缓冲时间,她赶紧接通,心里则噼里啪啦盘算起来。跟他走,意味着要抛下工作和住院的母亲,母亲没有大碍,可以暂时不管,工作怎么办?要是不能按时完成进度,她该怎么跟客户交代?
来电的是她的助理小虞,打来问询工作上的事,文缈趁机交待些事宜,边说边踱步到落地窗前,两眼无意识地停留在外面的停机坪上。说得一阵,她随意看回楚冉那边,一位服务员正挂着甜美的笑容为他端上饮料和点心,而离开座位的文缈则没那么好命了,她直接被无视掉,其桌上空空如也。服务员放下东西后仍站在那跟楚冉有说有笑,文缈的注意力逐渐被吸引过去,这画面她越看越火大,等到那女生掏出手机时,她草草挂断电话走回去坐下,目光在两人间来回巡梭。楚冉笑对那女生说:“我没有微信。”未等文缈暗道一句算你识相,以及女生表露出失望,他又说:“只有LINE。”
女生欣喜,文缈更怒。
“美女。”文缈开腔了。
女服务员似乎才发现旁边坐了个人,笑容变得职业化,说:“这位女士,请问有什么需要?”
文缈手指指她,道:“你的假睫毛掉了。”女生闻言花容失色,来不及收拾崩掉的笑容就转身逃开了。
楚冉好整以暇地抿一口咖啡,“电话说完了?”
“算是吧。”文缈老实道。
“你可以继续。”
“继续给你时间跟人勾搭?”
他仍旧闲适地看杂志,“在没有固定女友的情况下,我不介意找些乐子。”
文缈不满地白他一眼,嘟囔道:“也不知有没有背着我偷腥。”
“我有让你跟着,只是你太忙。没记错吧,前女友?”文缈被“前女友”三个字噎着了,无言以对。他刚说完,文缈的电话又响了,他语气变得轻飘飘的:“看来你真的很忙,没空的话可以不去。”文缈很想把电话摁断,看到来电显示的是朱佑佑,只好打住,寻思着用什么理由离开几天,楚冉没安好心地提醒她:“响这么久,说不定是急事哦。”
文缈负气接通电话,小喇叭立即蹦出朱佑佑兴奋地话语:“喵,我终于约到宛董了!”
“呵呵,恭喜恭喜。”文缈干笑。
“明天跟我过去一趟,她想当面跟设计师沟通。”
文缈“啊”地一声站起来。
“放心,虽然她这人超级挑剔讲究,但都是就事论事,不会把你怎么着的。重点是,要是能获得她的认可,你的名气就通天了,咱这新公司的招牌也跟着打响了。你一定要打起精神应对!”
“……做好的方案就在我的柜子里。”
“晚上我们碰个面,你拿过来吧。干脆你住我那好了。”朱佑佑在那头雀跃不已,不停说着自己近日的收获和计划,文缈都不忍心打断她。宛董背景深厚,她主导的项目大多是高精尖类型,往往能成为该片区的地标,最出名的就是跟意大利A字头奢华品牌合作的主题公寓,也是该品牌在全球的第二个公寓产品,而第一个,在迪拜。即便是朱佑佑,仗着她老爸的招牌想要直接面见其人也是跑断了腿,现在终于有了个好开端,要是文缈在这时候掉链子,朱佑佑会杀了她的。文缈把眉心揉了又揉,苦恼至极。
楚冉那杯咖啡还没变冷,殷勤的女服务员就给他换了杯新的,而文缈那杯茶早就凉透了,女服务员记恨刚才被戏耍的事,故意不招待她。登机时间到,温和的女声提醒乘客该起程了。
“楚冉,能给我一天时间吗?就一天。”她终于捂着话筒,放下姿态哀求一向惯纵她的男人。
“又是工作?”
“去见个很重要的客户。”她点补充重道:“生死攸关。”
楚冉伸手要她的手机,她犹豫着给过去。“她无限期请假。”说完,关机。文缈错愕地拿回手机,能想象得到那头的朱佑佑一定暴跳如雷,但事情已经变成这样,除非她不要楚冉了,否则打回去也只能告诉朱佑佑:她为了跟“前男友”复合翘班了。那只会让朱佑佑更生气。左右权衡过后,她决定先跑路躲几天再回来面对朱佑佑的怒火。
机舱的温度有些低,文缈喷嚏打个不停,想要张毯子,楚冉直接用外套罩住她。捂住她的衣服有淡淡的古龙水香,是海的味道,她脑袋晕沉,很快昏昏欲睡。
舷窗外天色已暗,极远处还有一线天光,是日落,也像日出。他们一起看过的日出。
那是一处海滩,日出前最为阴暗深沉的天色下,从海面袭来的风尤为湿冷,为了赶时间,她出门得很匆忙,连外套都忘了带上。摄影班的同学们已各自找好拍摄点,她也把相机架好了,然后就是等待,等着太阳从天幕下跃出水面的黄金时刻的来临,捕捉那短暂而壮阔瑰丽的场景,这期间她只能不断摩挲手臂,以此制造些许热量支撑下去。又打了个喷嚏后,一件带着体温的外套罩住了她,她舒服得长吸口气,虽然不舍,但还是取下来还给身旁的楚冉,他说:“穿着吧。你这么哆嗦下去还怎么拍?能撑到拍完?”
他望着海那边,朦胧的天光勾勒出他立体有型的轮廓线,极为好看。文缈上课专注,课余时间又被兼职占满了,没空参加班里人的闲时聚会,除去最开始的简单结识,之后的月余时间里文缈跟这位华人同学并没有多少交流,现在才有机会仔细端详他。渐渐变成金色的日光染上他的脸,仿佛那位随日光降临的阿波罗,文缈忽然很想将他的侧脸摄入镜头。
“天亮了。”他说。
“啊?”
“那。”
他示意她看前方,温暖的光线柔和了他的表情,这一刻他近得触手可及,文缈被他的浅笑晃花了眼,尔后才看向水天相接的海平面。太阳尚未露脸,金芒已乍现,从那里开始,镶嵌着金边的朵朵铅云铺满了整个苍穹,堂皇气势笼天罩地,夺人心魄。
文缈睁开眼睛,从舷窗看出去,外面已是漆黑一片,没有记忆中的日出景象。她不是天真无知的小姑娘,独处于异国他乡时,任她神经再粗也是会保持着戒备心的,即便旅费再少,若她的伙伴不是楚冉,她会这么轻易地跟个陌生男人合租一室吗?
“楚冉。”她轻唤身旁闭目养神的男子。
“嗯。”
“我记得,那件外套是米色的,内衬是黑底银纹。”
“什么?”
她把外套拢紧了些,“那次去海边采风啊,你借我的。当时你真是个绅士。”那时候是个绅士,没想到关系变近之后会如此恶劣,也教她难离难舍。
他似细不可闻地叹了叹,“睡会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