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冉心情阴郁到无处宣泄时,琳娜向他转达了邱卓文的邀请。
邱卓文是邱宗坤第四个儿子,负责邱家在大陆的生意,目前人在上海,便打着叙旧的名义想跟楚冉吃顿晚餐,还说要介绍几个生意场上的人给他。楚冉不喜欢这种应酬,跟他也交情不深,不过邱宗坤已如楚家所愿答应退婚,他不好拒绝,便答应下来。
隔日,去赴宴的路上,楚冉对此行仍没有多想,直到在包间里看到邱卓玉混在人群当中,他微微眯起眼睛,感觉到了邱卓文的别有用心。
楚冉跟其他人握过手后,穿深V领小礼服的邱卓玉很自然地凑近来,想跟楚冉来个礼节性的拥抱,楚冉却往边上一移,谭琮及时补位上来用力抱了下邱卓玉,兄弟两人就像演练过无数遍一般熟练,谭琮还在邱卓玉背上轻拍了两下,低声说:“感觉不错,垫了几层垫子?”
邱卓玉脸色铁青地推开他,想坐到楚冉旁边,琳娜已经占了座,谭琮也很快在楚冉的另一边坐下,不管怎么样她都只能跟他隔着一个人坐了。千算万算,她没算到谭琮也会来,这下子计划全被打乱了,不管是她向楚冉敬酒,搭话,狂抛媚眼,都无法制造暧昧的亲密情景,供躲藏的人偷拍。
吃完饭,众人在酒店门外相互道别。见邱卓文跟谭琮还在说话,邱卓玉暗骂这个哥哥总算发挥了些用,于是她走向楚冉的左手边,琳娜在他右侧,想来是无法拦住她的。一个踉跄后她倒向他,手在那之前已经抓住了他胸襟,让他无法闪开,就在她以为自己能顺利贴近他时,一只大手抓住她手臂,她跟他就这么保持可笑的姿势,和距离。他目光冷然,等琳娜快速从他手里接过人后,用手拭平衣服,说:“这种把戏你还要玩几次?”不等她有所回应他已转身坐入车后座,琳娜放开邱卓玉跟上,然后是琳娜的跟班谭琮急急上了车,黑色轿车扬长而去。
宾客们都陆续离开了,邱卓文得空走上前来,他瞅瞅邱卓玉阴沉的脸色,说:“不如哥给你介绍几个大陆富豪,保证身家地位都不输给楚家这小子。”
邱卓玉咬咬牙,道:“我不甘心。”
邱卓文哼笑一声,手揣裤兜转身走了。
“何必呢。”
黑色轿车上,琳娜将刚刚收到的消息告诉楚冉:刘芸到了榕城。
谭琮手抱头伸了个懒腰,奇道:“这对母女想干嘛呢?”他瞅瞅楚冉脸色,乐了,“哈哈,多半是想拆散你跟Max了。琳娜,有句话叫屋漏偏逢连夜雨,说的就是楚大少现在的情况了。”然后他得意地回述自己今晚的表现,仿佛多亏了他,邱卓玉才没能近得了楚冉一步之内,让楚少爷没事别老赶他走人。
楚冉像赶苍蝇般挥下手,不耐烦道:“别让刘芸接近她就行。”琳娜自是明白他的意思,转头联系贺子晗去了。只是他没想到,这次刘芸的第一个目标并不是文缈。
不久前,邱家家主邱宗坤跟刘芸就楚邱两家的婚事谈过,表示联姻的事就此作罢,还会着手通知相熟家族,表明这是由于两家的年轻人不愿意,做父母的不好勉强他们才解除婚约的。虽说现在的家长们还能决定很多事情,但毕竟不同于以前,感情的事要尊重个人意愿不能强迫,相信各家能理解,这样的理由也能让双方体面退场,全了以往情面,没有谁吃亏。其实这一年多来都是邱家在蹦跶,外界早就在怀疑此事的真实性了,邱宗坤也巴不得有个台阶可以下。刘芸听完后真如被雷击般愣在当场。
她完了。
这是她第一个念头,然后这三个字如横天巨石般压在心头,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往后她该怎么办呢?就算她保养得宜,看起来还不到四十岁,可邱宗坤却喜欢更年轻的,已经多年没拿正眼瞧过她这个第六房的妻子了。要不是她们母女跟楚家亲近,恐怕早就被邱宗坤忘掉一边了吧?
“刘芸,你会后悔的。”
莫名的,她想起了冉惠瑾当年的话。当时她正欣喜于冉惠瑾愿意帮她嫁入邱家,幻想着飞上枝头后的好日子,也就没把这话当回事,她认为这是出身比她好的冉惠瑾故作姿态,以示清高而已。冉惠瑾虽然不是邱家人,但锦衣玉食样样不缺,长大后又嫁入了楚家,即便丈夫为了个女人离开她,也给她留下了大笔资产,让她得以纵横商场,在事业上找到发光点。这些大家族的人,他们的起点或许就是普通人努力一辈子都达不到的高点,又怎么能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费尽心机嫁入邱家?唯有通过这种方式,她刘芸才有机会成为邱家的主人,而不是邱家的员工,给他们工作一辈子。
只是二十多年了,她还是一名对邱家来说可有可无的六姨太,这时候她这才想起冉惠瑾的那句话,才有些明了。
多年经营,终究是一场空。
可她有退路么?
当邱宗坤目光闪烁地说起楚冉似乎有个女朋友时,她就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她对这个丈夫的用心远比他多,只消他几句话,她就明白他要什么。邱宗坤也想做最后努力,但多半是碍于冉惠瑾而不敢出面,便暗示她这个妻子出来搅浑水,毕竟这许多年下来,对付女人已成了她最拿手的手段了,否则她连现在的地位都保不住。
刘芸先找到冉惠瑾,约了个时间上门。
花厅里,两人喝着下午茶,曾经的商界女强人经过一年多休养,此时端的是雍容华贵,刘芸在她面前显得那么急躁,势利。她抿了口锡兰红茶,状似不经意地提起楚冉的事,然后说起他的对象,表示对此事的忧虑,在她看来,楚家对想嫁进来的女人应该多做要求才对,尤其是楚冉这样受到家族重视的后生,绝不应马虎了事,就算是楚冉自己选的,做长辈的也要替他把好关,以免他载在女人手里。她关切地模样看起来就像一位善心长辈,全心全意地替楚冉着想。其实算起来,她还真是楚冉的长辈——第六位舅母,只是楚冉几乎没这么叫过她。
不管刘芸怎么说,冉惠瑾听罢只淡淡一笑,“儿大不由母,管不住咯。”
“那老爷子他……”
“大概会很高兴。”
“学姐,这太随意了吧,连面都没见过,你就不担心他找错人?现在外面的女孩手段厉害着呢。”
冉惠瑾缓缓靠在垫子上,笑容不减,“只要他开心就好。”她看着刘芸,宁和睿智的目光像看透了她的欲望,却不置可否,感觉到刘芸的不自在后转而看向沙发边上的一瓶花,似乎这束未曾完全盛开的花骨朵比起儿子的事更有吸引力。刘芸这才醒悟过来,冉惠瑾对那个儿子简直是宠得没边没际。
楚冉小的时候还迹象不显,她只是给他找了一大堆家教,安排他学这个学那个,人们都以为她这是在培养继承人,为以后接班做准备。等楚冉长大了些,开始有自己的想法了,她便逐渐展示出了一种毫无底线的宠溺。楚冉为了打架能赢想练拳,她只问他想学咏春还是泰拳抑或跆拳道;想做投资?给钱给人;想玩极限运动?高山滑雪?跳伞?徒步穿越?潜水?拉一队人马跟在后面护着,要上天还是入海尽管去吧。楚冉开始对女人感兴趣,身边流转着各色莺莺燕燕时,刘芸曾深度忌惮,生怕他会养成跟邱家男人一般的风流品性,那邱卓玉就算嫁给他日子也不会好过,于是她不断找冉惠瑾吹风说事,冉惠瑾却连眼皮都懒得抬,只给她一句:他有分寸。后来再补充一句:要是没有也无所谓。
冉惠瑾对楚冉的娇惯细数下来能让人发指,基本上是楚冉要什么就给什么,不管他做什么这位母亲都只会赞成然后尽力支援。她这种态度甚至让刘芸怀疑过楚冉是不是她亲生的,不然以她的精明,怎么会以一种宠养败家子的方式来养育楚冉?刘芸可是拿楚冉当未来女婿看待的,当然不希望他成为个只知道吃喝玩乐的纨绔,那样是无法受到楚家重用的,于是不止一次地表示过担忧,谁知在商场上拥有一颗玲珑心的冉惠瑾在这个问题上却极度昏庸,她说:“我一个女人,怎么知道男孩子要如何养?只能由得他了。”
那段时间,刘芸认为自己选错人了,开始默默为女儿谋划其他目标。楚冉成为了备胎。
直到楚冉手里的基金开始传出利好消息,有心人开始把注意力放在这位投资界的后生身上,刘芸才度关注起他来,等到他入主冉氏集团,刘芸更是彻底打消了顾虑,鼓动女儿一定要抓紧他。
对于冉惠瑾,刘芸从未看懂过。
这个女人当年能为嫁给楚长霖而雀跃不已,他要走时却不做任何挽留;她能为楚冉做尽细致规划,看似无比重视,却也无比放纵;她能为事业拼到胃出血,一转身又不闻不问,交给楚冉之后要拆要卖尽随他意。无论是妻子、母亲还是商人角色,冉惠瑾对刘芸来说都是个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