习惯多是由长时间积累而成的，却往往会在不经意间被另一种习惯替代。
纽约，早上五点半，楚冉的公寓。
他习惯独寝，不知从何时开始，他会在将醒未醒时伸手去旁边捞人，多数时候都只摸到一片微凉，然后他明白自己是在寻找一副温软的身躯。
天气若不是太差，他习惯外出晨跑，今早有细微的雨雪，跑了个把钟回来，用热水澡洗去寒意后，他给自己做早餐。他一向能把自己照顾得很好，也从不觉得这间屋子需要女人，可自从她来过又离开之后，这里显得有些空荡了。她会在他洗浴时起来给他准备早餐，外加一份充当午餐的三明治。她不擅长厨艺，他也没想过要她成为一个全能的人，做不做饭都随她心意，可看到她略显笨拙，又努力把三明治切出好看品相时，一股温意在心头油然而生，随着她的离开，这个厨房也跟着少了些什么。这屋子有她和没有她，终究是不同的。
到了公司，听完各种简报后，他的办公室终于在十点时清静下来，秘书端来一份上午茶，悄声退出去。从半年前开始，接下来的一个小时是他不愿被打扰的时间。
她发来视频邀请，接通后，那张俏丽的面容出现在屏幕一角，她的头发看起来有些湿润，应是刚洗完。沐浴后她的肌肤温润嫩滑，手感好得惊人，现在他却只能收敛心神，边处理事务边跟她聊些漫无边际的话题。
“这个时候的北极很冷吧？会不会把耳朵冻掉？”对于他接下来的假期安排，她既期待又有顾虑。
“记得带上护耳，还有护目镜。反正不要把皮肤露在外面，会冻伤，特别是坐雪橇时。”他说。
“我一直以为哈士奇只负责搞笑的，它们真的不会乱跑到迷路？”
他笑了笑，“阿拉斯加雪橇犬跟哈士奇是不同的犬种，而且它们的方向感估计比你好。”
“喂喂，这话什么意思？”她嘟起嘴瞪他。虽然早已成年，她做出这样的表情却一点都不违和，也不做作。他手指戳戳她的脸蛋，触及到屏幕时才愕然失笑，对自己摇摇头。
两人闲扯到接近十一点，又有人来找他了，他只好掐断视频，听那个主管一家公司的负责人尼森表达意见。“我无法理解。只要这新材料一出来，公司的估值就能涨五倍，上市之后保守计算也是再涨十倍。为什么我们不这么干？”尼森直接指责他这个CEO决策失当。
“NEY不会直接上市。你若想这么做，就先把它跟其他公司合并了再说。”他说，然而这并不是尼森想要的答案，合并的做法会让尼森的权益受损，公司的权力阶层甚至会重新洗牌，那样的话就算上市，尼森能分获的利润也将降低。
尼森皱起眉心，“Josh，我会在下午的董事会提出异议。”
“你可以弹劾我。”他无所谓道。
“别误会，我不是在针对任何人，只是不赞同这做法。”
“请便。”
等尼森离开，他叫人换了杯咖啡，本来要继续工作，想起她可能会需要些特定的保暖装备，便上网店去看。电商正在做圣诞促销活动，有各种推送，订购完装备后看到一套彩钻首饰造型别致，遂点进那家珠宝店浏览起来。
几下敲门声后，谭琮不请自来，宣布“午饭时间到！”
“你专门上我这来蹭饭的？”他仍看着屏幕。
“那是。听说你又换了厨师，我来尝尝鲜。不知上一个触犯了你哪一条忌讳呢？”
“用擦手巾擦汗。”
“呃……该炒。”
厨师的手是要直接接触食物的，擦手巾是用来确保手的干净，要是擦完汗又来擦手，那真是太倒胃口了。
谭琮直接坐到他办公桌上，发现他没有在办公而是在购物，看那样子还是在给女人挑选礼物，劝道：“老大，女人不能太宠的，宠坏了不好收拾。”他抬起眼瞅了下谭琮，还没说话，谭琮抢道：“别又说我没有女朋友，这种话没意思啊。我没有女朋友难道就不了解女人吗？兄弟是在替你着想呢，别不知好歹。”
“等你有了再说吧。”
“哎哎，等一下，我觉得这红宝石项链适合琳娜，这耳环也不错。还有这个这个。先帮我买了吧。”
“……”
他关掉网页，决定让珠宝店的人送样品上来看更实在些，谭琮只好抱怨着跟他走出办公室。
冉氏集团的员工餐厅有两个，一个位于六楼，服务普通员工，一个位于十二楼，属于高管专用。楚冉跟谭琮往电梯间走去，路过琳娜的桌子时谭琮不忘叫上她，她举了举手里的文件夹，示意自己在忙，说：“帮我带份外卖吧。”
到了十二楼，两人往临窗位置走去，经过开放式厨房时，他习惯性地看过去，在里面忙碌的厨师们有一瞬间的僵直，然后有好几个人拿出抹布擦拭台面，把本就光可鉴人的不锈钢面板擦得更透亮。
不求食物有多美味，后厨卫生却要达到米其林三星餐厅标准，这是冉氏集团里流传的关于高管餐厅的第一原则。这话传到楚冉耳中，他付诸一笑，自认不过是要求食品卫生安全，烹制场所足够干净而已，这应该是最基本的要求。他这个“基本要求”让高管餐厅成为了集团今年最难熬的部门，不少厨师和帮厨都因为触犯了这条红线而被炒掉。伴随着种种不安，餐厅员工的工资也在节节攀升，为了保住饭碗和高薪，部门负责人下狠心请来一位二星主厨，一番整治后，终于让高管餐厅有了现在的良好口碑和环境，连不少来往的客户都喜欢在此用餐。
自从楚冉入主冉氏集团，关于他正面或负面的传闻就没断过。说他独断专行、刚愎自用的有很多，说他眼光独到，擅于把握时机的也不少。而员工餐厅居然请米其林二星厨师掌勺，直接把饭堂变成星级餐馆，无疑又成了一个佐证他这个纨绔子弟生活奢靡的例子，让不少人诟病。当然，能跟着这位太子爷享用餐厅的高管们是很欢迎这种变化的，若不需要外出应酬，他们都会在此用餐，无形中倒是加深了他们对公司的认同感。
楚大少爷把后厨炒了个底朝天才稳定下来的餐厅，他当然也是经常在这里用午餐甚至晚餐的，有不少人都会趁机找他说话，以期自己的意见能直达天听。一开始人们还担心这个面相俊冷的CEO会赶人，后来发现他其实很易处，只要是言之有物他就不会打断你，听完还会迅速指出关键点或是不妥的地方，如果可行，更会让他们准备完善的计划书给他，这让那些平时无法接近他的中高层员工们倍受鼓舞，也在这里渐渐形成了一个非正式的午餐会。
上个月，他忽然不来了，餐厅的部门主管是最忐忑的，打听下来后发现原来是太子爷自带了三明治做午饭，主管猜测是不是哪里新开了快餐店，太子爷想尝鲜了，他还委托秘书偷拍了放在冰箱里的三明治，想知道内里乾坤，好让主厨学习学习。当看到状似从街边摊买来的三明治时，主管崩溃了：这种模样的食物太子爷都吃得下的话，他干嘛还要请个二星大厨来伺候他？所幸，这种反常只持续了半个月，这位难以琢磨的主子又过来用餐了，而且还是那么挑剔，一回来就炒了个冒犯到他“洁净”教条的厨子。主管的心踏实了，这才正常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