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楚冉要参加个午餐会，他陪着文缈草草吃了点东西后送她到原宿表参道附近，临下车时递给她一张卡，她推回去：“不用，我有卡。”便下了车。
其实文缈自己没什么要买的，逛街的意义对她来说更多地在于看一下别人家的设计，感受一下当下的流行设计元素。跟于秋妍汇合后，花两小时把小家电等杂货买好，再统统邮寄回国。她可不想拖着大包小包上飞机。剩下的时间就是逛化妆品专柜了，最后是辗转在各个品牌的专卖店。
对工薪族来说，这是个快乐并痛苦着的时刻。流连于各色时尚或高端品牌当中，被喜爱之物幸福地包围，却苦于囊中羞涩，只能不断对比挑拣，最后买上一两件，再跟不能带走的宝贝们沉痛告别。如果这种痛苦还能加多一层，那就是在你不断忍痛割爱的时候，那个跟你一起来的家伙却眼睛都不眨一下地不断购入，像是故意映衬你的寒酸。
就算是视钱财如粪土地，这粪土也太多了些吧？余秋妍悲愤地瞅着文缈扫货。她跟文缈同事几个月，此前文缈给她的印象也就是个小资，今天看来要重新认识下才行了。
在文缈买入几件首饰，三条丝巾，两双鞋，两顶帽子，三只手表，又入手第五个限量款包包时，于秋妍终于忍不住问她：“你这是在搞代购，还是打算回国开店啊？还是咱们的提成计算方式不一样，工程款都落入你的口袋了？”
文缈正填写着邮寄地址，笑着回她：“帮人买的。”
多数都是帮朱佑佑买的，她相信文缈的眼光，直接把副卡给了文缈让她随便买，如果买回去觉得不喜欢就拿去送人，落个人情也好。
“你的朋友相当阔哦。”于秋妍说。
“富二代嘛。你也帮忙挑选一下。”
“那感情好，我也来过下买买买的干瘾。”帮着选购也是种乐趣，这下子她有事可做了。
这家店逛完，两人挽着手去下一家。正要走入店门，文缈停住，“曹洋？他也来血拼？”
余秋妍立刻将她拉到一边，“咱还是去其他家吧。”
文缈说好，她也不想面对曹洋。
曹洋是副总监，文缈她们的直属上司林长江是正位总监，说起来他算是林长江的下属，但实际上他只听命于总经理张泽。林长江入行已久，在业内颇有名气，自身也有股子傲气，对于主管行政的张泽不会一味奉承，但张泽喜欢管控公司所有事务，于是也不待见他，却又需要他支撑公司门面。后来的曹洋是张泽招来的，算是张泽嫡系，自然会偏袒他。就这么着，正副两位总监更像竞争者的关系，连带着他们各自带领的团队成员也不怎么来往。而文缈之所以不喜欢曹洋，是看不惯他一向鼻孔朝天的高傲模样。趁他还没注意到，两人便打算溜了，余秋妍又拉住她，低呼：“关海卿耶。”
关海卿是曹洋辖下的设计师，带领一个项目组。文缈探出脑袋瞄了眼又缩回来，“真的是她。”
关海卿刚从试衣间出来，转过身让曹洋帮忙把拉链拉上，又含笑说了句什么，似在问询意见，曹洋也面带笑意，完全不若平时在办公室里的冷傲。这两人怎么看都像一对情侣。
“看来传言是真的了。”余秋妍拿出手机伸出去偷拍，又收回来看着视频感叹。
“什么真的假的？”文缈问。
“你活在火星吗？当然是曹洋跟关海卿的绯闻啊，那曹洋可是结了婚的。”
文缈捂住嘴瞪眼。她不怎么关心公司八卦，公司还传言她跟林哥有一腿呢，所以就算有人跟她说这些她也不会当真，听过就忘了。余秋妍拉她走远，在斜对面一间小吃铺坐下，借着花草的掩饰继续偷窥，不时偷拍。
“还是走吧，有什么好看的。”文缈说。
“这么大的八卦新闻，不看白不看。”
文缈只好给两人点了饮料，权当在此歇脚了。余秋妍给她讲解：“这个关海卿在咱们公司五年了，前三年都不声不响的，曹洋来了之后，不到半年就升做主设计师，去年底又升为首席主设计，她带的团队手上全是大项目，所以都在传他们俩有一腿。这下算是证实了。”
“你知道这么多，不怕被灭口么？”文缈咬着吸管问。
“嗯，趁我还活着，这就把证据发到群里。”
“那你真的活不成了，曹洋一定会知道是你发的。”
余秋妍终于不再盯着那边，转而疑惑地看向她。文缈竖起一根手指点点她：“来日本出差的这几个人里就你和关海卿在用iPhone。图片信息里可是有记录的，随便想想就能猜到是谁拍的，你真发出去还不如直接辞职好了。”
余秋妍愣了一阵才反应过来，握住她的手说：“文，你是我的救命恩人。”然后舒了口气，喝口饮料，说：“你这人，有时迷迷糊糊的，对有些事又看得太透，鬼精鬼精的。”过了阵，她又问：“有办法不让人知道是我发的吗？”
文缈想了想，“没有。图可以改，但就算图片不出卖你，你确定没有人出卖你？醒醒吧。曹洋可是副总监，要在公司里纠个人出来还不容易？”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文缈一向不热衷于在人后说闲话。余秋妍泄气了，只好按下传播八卦之火的欲望安心逛街。
一下午很快过去，两人都走得有些累了，最后来到三宅一生的店门口，文缈看着橱窗的那款包，于秋妍说：“听说这牌子的包包经常断货，很难买到的。”
比起那些顶级奢侈品牌，这个牌子的产品价格还算亲民，文缈之所以喜欢它是因为它的设计极富创新精神。可惜它跟很多日本商品一样：日本人习惯把好东西都留给自己用，外国人要买到他们最紧俏的货并不容易。这包她想买给自己，不管能不能买到，她都想拿在手上试试，看看它独特的结构模式，便拉着于秋妍进去了。
包拿在手上，没有让她失望。服务员说这是不出售的样品，于秋妍给了她一个“果然如此”的眼神，她无奈笑笑，准备走人。此时门口也走入一人。
“缈缈？”那人叫她，她也颇感意外：“羽纱？”
两人寒暄两句，羽纱看了下她刚放下的一大一小两个包，便让服务员包起来给她，刚才还微笑拒绝她们的服务员没有多说话，包好之后恭敬地递上来，羽纱还送了个钱包给于秋妍，喜得于秋妍笑不开眼。文缈拿出卡要付款，她笑着推却：“我会找大哥他买单的。”她定眼看了看文缈领口，又拿过条丝巾给她围上，“大哥真是不懂得怜香惜玉呢。”
文缈一下子脸红了，她领口的草莓印本来抹了遮瑕膏又扑了层粉的，估计是时间长了被蹭掉了。
两人别过羽纱走出店门，于秋妍忙问她：“这是谁啊？看起来跟这店里的人很熟的样子，要不咱们去做代购，找她进货吧？”
文缈呵呵笑着敷衍过去。她只知道羽纱是楚冉堂妹，一起吃了顿饭而已，总不能逮着人刨根问底吧。
晚上见到楚冉，她跟他说起这事。
“糟了。”他说。
“怎么了？”她紧张起来。
“这下那小妮子有借口来敲诈我了。”
她愣了愣，“她还需要敲诈你吗？”明明羽纱看起来什么都不缺好不好？
楚冉沉吟了下，“开完会我得赶紧走，免得被她逮到。”
文缈见他说得严重，后悔起自己的轻率，“早知道我就不要那包了。”虽然她真的很喜欢。他嗤地笑了起来，文缈醒悟过来他又是在逗她，捶他一下，“你无不无聊啊！”
东京成田机场。
即将回国，文缈觉得应该把日本菜吃个够才好，于是又选了家日本料理店就餐。菜品依然保持着日本菜精致考究的模样，安静地等着食客将其送入腹中。离别将至，两人都没什么胃口，吃了半晌还有不少菜原封未动。
遇见，分开，再次相遇，再分开，这似乎成了他们的宿命。这一次也不例外，相聚的时间很短，短到他们只能许下一个不确定的承诺，期待着不确定的未来。
终于，到了不得不分开的时刻，他送她到安检处。
她抱住他，深呼吸几下他干净的气息，算作道别。
他抱住她，觉得她那么单薄，一时间又想起那个独自行走在荒野的女孩。
“Max。”
“嗯？”
“这座城市就是荒野。”他在她额上印下一吻。“我们还是伙伴。”
“好！”她再用力抱他一下。
“去吧。”
她捧住他一吻，转头离开。
他也转身，走向自己的方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