卟噜卟噜卟噜!
墨尔本海边的早晨,文缈被电话声叫醒。文母习惯了在早上八点多来电,只是最近文缈睡得比之前晚,开始赖床了。
“妈。”她趴在枕头上,含糊不清地招呼。
文母抱怨道:“怎么这么久才接电话?”
“放假嘛,都不让人多睡会儿。”
“这都要上班了,也不注意作息规律点。”
边上那个让她晚睡的人贴了过来,她拉住那只不安分的大手。“知道啦。什么事?”
“你哥说想买颗宝石给他准媳妇,还说澳洲阿、阿基什么的出产的很有名,让你带回来。”
“阿基勒?”
“好像就是这个。”
“好吧。”
“是不是真的不要紧,记得别买太贵的。”
“……明白了。”
“后天就是元旦了,你机票订好没?”
“正在看。”
“早点订了吧,免得到时候没位置。订好记得把航班号跟时间告诉你哥,让他去接你。”
“好。”
说完电话,文缈怅然若失,时间不等人,分别的时刻是越来越近了,可她一点都不想离开他。卧室内很安静,他也听到了电话内容,细碎的吻落在她背上,“要元旦回去?”
她嗯了声,给兄长发短信,问他买宝石的预算是多少,她可不能真的买颗假货回去给未来嫂子。
“晚点回吧。”
“早就跟家里说好了的,指天笃地那种,不准时回去的话老爸又会生气的。”
“那我只好把你绑走了,绑去个孤岛……塔斯马尼亚怎么样?”
她轻笑起来。那座海岛就在墨尔本南边,还是心型的,听起来就很浪漫。
“坐船过去,手动操作的帆船,你可以试下拉帆,还是想掌舵?给你买顶草帽怎么样,缈缈船长?”
扬帆起航,乘风破浪,天上有海鸟相随,水里有海豚追逐,光想想都让人向往。可她只能无奈摇头。
“陆上都走过了,这次我们出海吧。”他将她翻过来继续蛊惑她。
“唉,不行啦。”
“春节前我送你回去。”
“春节?”她记起件事,“这样我会拿不到压岁钱的。”
他无语地看着她,表情很受挫,“我发给你,行了吧?”
“不是红包,是古钱来的,一年一个,我已经攒了二十一枚了。”
“你要哪个朝代的?”
“别这样,压岁钱不是要长辈给的么?”
“好吧。”他坐起来,“我还不如一枚铜钱重要。”她也起身,从后趴在他背上,脸贴着他的肩,“楚冉……”
两人沉默一会儿,他问:“答应我?”
“不行啦。”
“那你去订机票吧。”他将她的手拉开,起床,穿上衣服走出卧室。
“我先答应家里的嘛!回去还要准备找工作的事。”
咔!
回应她的只有关门声。
她抱腿坐着,也抱着满腔苦涩。
不是他不重要,是他们再这么下去,她就会舍不得离开了。原来感情一旦放开,不是想收就能收得回的,她已经不知道该怎么收拾对他的依恋了。他是最美好的风景,让她流连忘返,却不会属于她,而她还有自己的路要走。
也许是时候再次启程了。
她缓慢走进衣帽间,拿出背包沉默地整理着行囊。收拾完后,她出到客厅,宽大的客厅空无一人,中间那组大沙发都充满寂寥。她越过客厅到厨房,厨房干净整洁,估计楚冉什么都没有吃喝就出门了。
他一定很生气吧?为她做了那么多事情,她却连多陪他一个月都不肯。
也许,她应该答应的。
等他回来就跟他说吧,说她有多在乎他。
她蜷缩在沙发上想着心事,不觉时间流逝,直到一阵门铃声打断思绪,她以为是他回来了,连忙跑去开门,急切得忘了大门装的是电子锁,即便他没带钥匙,也可以凭指纹或密码进来。
门外站着位衣着贵气的女子,从墨镜到高跟鞋都是顶级大牌,表情不可一世。而她只穿着他的白衬衫,赤脚。女子上下扫视她一眼,说:“我找楚冉。”
“他出去了。”她如实道。
“我等他就是。”女子越过她走进屋,香水味扑面而来,她蹙眉看着那双高跟鞋踩在洁净的地板上,发出刺耳的叩叩声。那是她擦得很干净的地板。
“请问你是?”她问。
“哦。”女子从手包里掏出一张红贴,随手递给她,精美的烫金请柬贵气却不庸俗,一看就是出自设计大咖之手,她似有预感,心里有个声音叫她不要打开,但还是打开了,两个名字跃入眼内:楚冉,邱卓玉,联姻。这几个字眼刺得她心脏剧烈收缩了下,既酸又痛,最后一股苦涩生硬地塞入满腔满喉,让她说不出话来。
“邱卓玉就是我,楚冉的未婚妻。”女子说。
她很想说这不是真的,但她无话可说。
“你就是这段时间陪着他的女人了吧?”邱卓玉居高临下地俯视她。“哼,还真是死性不改,跑到哪里都要找女人。”
她被这话打得脑袋发懵,有幅画面却异常清晰:吧台前,他跟一个女人亲密聊天,那个女人笑得很开怀。
“别担心,我不是来撒野的,早就看得麻木了。你到时候有空也可以来观礼啊,说不定还能见到他的其他情人呢,绝对是一箩筐的。”
她的脸很热,邱卓玉说的每一个字都如实质般打在她脸上,麻麻辣辣的。她仍旧呆滞在那,只有思绪翻涌不停。所有他对她的好,所有他陪她走过的路,所有浓情蜜意的画面最终粉碎在一张红色的卡片上……她应该失望?难过?还是羞愤地去质问他?
最后,她松了口气。
也许这样最好了,他这样的男子,果然是自己够不上的,她终于有理由割舍下他了。
真相是什么已经不重要,她可以走了。
大门再次被打开,楚冉提着个购物袋进来,看到文缈站在客厅一侧,而沙发上坐着另一人。“邱卓玉?你怎么会到这来?”
“来看看你不行啊。”
文缈看了眼他,那目光充满陌生和疏离,这目光让他不安,见她转身走向卧室,他连忙过去拉住她,“缈缈?”
她稍稍用力握了下他的手,松开,“我去换件衣服。”
他搂着她走了两步,邱卓玉把手包甩到茶几上发出啪的一声,“冉哥哥,我大老远跑来看你,你就这样对我?”
文缈将他的手拉开,“这是你的……客人,你先招呼她吧。”说完快步进了卧室,关上门。
楚冉回身对邱卓玉说:“离开这。”
“好歹我也是你的未婚妻,态度能好点吗?”
“自以为是也要有个限度。你想自己走,还是要我扔你出去?”
“不管你愿不愿意,你爷爷跟我爸正在张罗我们的婚事,消息都放出去了。懂了吗?全世界都知道了我们会在年初订婚,年底完婚,你难道要让邱家楚家难看?”
“楚家不需要看谁的脸色,也不需要别人给面子。我更不需要。”他抓起她的包,拉住她就往外走。
邱卓玉挣扎着,手指向屋内,“我可以容忍你在外面养女人!我只要楚家长孙大妇的位置,被写进楚家族谱!”
“天真!以为楚家跟你邱家一副德行么?”
“你爸还不是有两个老婆!”
啪!
狠辣的一巴掌打得她的脸迅速肿了起来,嘴角渗出血丝,她脑袋都被打懵了。楚冉欺近她身前俯视,“再不滚,你下一任未婚夫将会是方家的方铎。花男浪女,很般配是不是?”
邱灼玉大怒,抬手欲打,被他箍住手腕,他不再多说,直接拖住她走,她的高跟鞋在这种情况下毫无用处,最后被他甩出大门外。他把那只手包扔过去,语气充满轻视和挑衅,“来,要是怀疑我做不到的话,尽管闹。”
她顿住,她知道他能做到,虽然这个楚冉经常被长辈数落“不务正业”,但是没有人敢怀疑他的能力和影响力。她要是嫁给那个一无是处的娘娘腔方铎,那就真成了最大的笑话了。她忿恨地瞪着他,却不再有所动作,打算先回去跟母亲刘芸商量一下对策。
楚冉砰地关上大门,回到屋内,深呼吸几下后情绪缓和下来。早上他跟文缈闹僵了,他还等着她来求和的,没想到来了个邱卓玉,这下子要轮到他去安抚她了。他走入卧室,寝室没有人在,米色床单上有张红色的帖子很是刺眼,他拿起看过,撕了,却还是不安。
“缈缈?”
他走入衣帽间,角落只剩下一个背包一双鞋。
浴室。
露台。
同样不见人影。
“缈缈!”
开启的落地窗有海风吹入,浅色窗帘随风飘荡如伊人离去的裙角。
“Max!”
空荡荡的屋子只留给他浓重的失落。
尾声
“这趟旅行若算开心,亦是无负这一生;
水点蒸发变作白云,花瓣飘落下游生根;
淡淡交会过,各不留下印。
但是经历过最温柔共振。”
她走在马路边,依然带着耳机,雨点洒落下来,她紧了紧身上的外套,很快在路上拦到顺风车。皮卡车司机是个开朗大妈,看到这个中国姑娘一身远足装备,问她是不是在旅行,她笑笑:“是啊。不过已经结束,该回家了。”
“回家好。家才是归宿。”
没想到他们会以这样的方式结束,但既然不知该如何道别,就只能这样离开了。她侧头靠在窗上,浏览掠过的风景,理不清这趟旅程是收获了什么还是遗落下什么,只有心撕裂般的痛最为清晰。
这痛楚是她和他的句号。
海边的屋外,楚冉刚把车发动,电话响起。
“……知道了。我现在回去。”
他挂断电话,拨通另一个号码。
“琳娜,马上准备回纽约。我母亲住院了,快联系上她的医生了解情况。”
“是。”琳娜的回答一如既往地利落。
“邱卓玉为什么知道我在哪?”
对面停了半秒,“谭琮跟她有过几次通话。”
“一定是他。你先打他一顿,往死里打!”正要挂断电话,他又拿起,“柯木也有份吧?谭琮自己还没有这个能耐。”
“……他们是有过交流。”
“把他的游戏账号全删了!”
说完他就把手机扔到副座,用力踩下油门,车尾甩一下飘移到马路开往市区。前方的千米之外,送货的皮卡车拐进小路往西北开去,不多时白色SUV从小路口掠过,一直往北疾驶,两辆车都看不见对方。
他赶到最初接她的住所,房东说在他们出发那天她就已经退租,她曾经租住的房间还空着,等候着新的房客。他在小房间里转了一圈,书桌前的软木板上还贴着张纸片,正是她的笔迹:
“去吧,有些路是一个人的。”
《荒野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