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老爷突然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很想小小地报复一下,跪在地上的人,你不是不屑我的信任吗?既然不需要我的信任,不相信我的信任,那么我就把我的信任交给信任我的人,世上有那么多的人,自然能够找到替代你的。坏掉的玩具就换一个新的,不顺手的用具就买一个顺手的,没有什么是无可替代的。
莲姨娘扯了一个嘴角,真是好一个避重就轻,信吗?老爷连她都不信,会信你一个刚刚入府不足一个月的姨娘,果真是捧得太高了,忘了本分,倒是落在地上的模样就会更大快人心,真是好笑,你信吗?他怎么会信呢?
“我信你。”蒋老爷似乎是为了让自己肯定,复又重复了一遍,说服在场所有的人,“我信你。”
瞧着如姨娘如释重负,几乎要落下泪来,因而没有察觉到蒋老爷的目光锁在了震惊的蒋夫人的身上。
你信她?你怎么可以信他?莲姨娘突然觉得自己喘不上气来,只觉得自己的心都要裂了,面上的笑容再也维持不下去,你信她?那我呢?我又算是什么?她痴痴地看着蒋老爷的目光,追随而去,啊!原来,你不信的从始至终就只是我啊?垂了眼,一滴泪直直坠在地上,眼尖的坠玉急忙取了帕子,莲姨娘拭了泪,到底强撑了笑容,“这起子奴婢,胡乱攀咬,实在不能留,还是早些打发出去吧!也不用等人牙子来了,咱们蒋府素来善待奴仆,也不罚你,只立刻打发了便是了。”
蒋老爷收回目光,颔首,这一番折腾到底是累了,“至于李氏……”蒋老爷顿了顿,“到底管家不力,还是回去多多反省,除了老夫人这儿侍疾,都先放一旁吧!莲姨娘是个稳妥的。别的事儿先交给莲姨娘管着吧!”
蒋老爷罚了蒋夫人,补偿了莲姨娘,再瞧老夫人,只捂了杯早就凉了的茶,坐在一旁从始至终未曾插手整件事,她放下茶盏儿,“今日,算是折腾了一场,日后,这等子奴婢随意攀咬,若是没有什么确凿的证据的,一律打发了,休要再闹到我面前来,恁的烦人,扰了我的清净。”顿了顿,又说,“你们都先退下吧!”又对着蒋老爷说,“你先留下,我有话同你说。”
带众人离去,如姨娘颇有几分心中庆幸又沉沉,喜的是,到底蒋老爷是站在自己这边的,到底自己在他心里是有几分分量的,忧的自然是蒋老爷和蒋夫人之间的暗流涌动,蒋老爷目前对自己宠着,那只是宠,而对蒋夫人,若是老爷和夫人重修于好,自己……又将置于何地?难道真要在这后宅之中郁郁而终?
“如妹妹,咱们说说话吧!”莲姨娘突然上来示好,如姨娘心中警惕,口头应了,多多接触一下莲姨娘或许有些收获。今日,究竟是谁要害自己?这一切虽然暂时结束了,但是总该要挖出那个居心叵测的人。
却说,荣安堂内。蒋老爷颇有几分忐忑不安,上一次留自己谈话是什么时候了?自己做的总是没有自己的弟弟好,总是被留下来管教,不由面上带了几分沮丧。
老夫人叹了气,到底还是欠缺些长子应有的气派,目中难免多了几分失望,只道:“今儿这事,你可看出来什么了?”
蒋老爷顿了,细细回忆了一番今日的一番粉墨登场,犹豫着开口了,“儿子鲁钝,但是这事应该不是夫人做的。”
蒋老夫人摔了茶盏儿,“糊涂,你瞧今日的事,偏她是个拿捏着要你信他的,连带着如姨娘也越发放肆,做女子的,三从四德都抛诸脑后了吗?未嫁从父,既嫁从夫,既然已经是咱们蒋家的人了,就该全然信你,你是他的天,什么时候轮得到她来质问你了?什么时候轮到她来指手画脚了?什么时候由着她来当家作主了不成?”
蒋老夫人三句问砸在蒋老爷的心上,是啊,自己才是这蒋家当家人,又怎能让一介女流在这儿质疑自己?本想着今晚去一趟畅宜居,原是如此。当即诚恳道:“孩儿愚笨,只是今晚到底是谁在撒谎呢?”
蒋老夫人眼中精光一闪,“哦?你怎知有人撒谎?”
蒋老爷苦笑,“玉洁身边的丫头真要偷东西何必舍近求远,何必画蛇添足一般,牵扯了后宅三个妇人?定是有人想要得些什么。还请娘亲指教。”
蒋老夫人笑了,“你也该自己想想,今晚谁是最大的赢家,那就离真相八九不离十了。”
蒋老爷目中迷惑,今晚的事情,真要论赢家,应该是没有的,也没有陷害到人,也没有给谁补偿,丢钗的莲姨娘,受指证的如姨娘,还有受责罚的蒋夫人,到底是谁?”
蒋老夫人叹了一口气,“也罢,这后宅的事儿,本不该你个男子琢磨,你可知今晚她们争得是什么?后宅的女人,争得不过是你的宠爱罢了,今晚最大的赢家不正是那个得了你信任的人吗?我瞧着,你这几日宠的有些过了,倒是养了好一份胃口。须知,养虎为患,这后宅有一个贵妾就够了,难不成真要弄成妻不妻,妾不妾,乱了尊卑吗?”蒋老夫人放了茶盏儿,只道困了,留了一句:“家和万事兴,可这家和不和还是得看你啊!”
沉香急忙扶了老夫人进去休息了,只听老夫人嘀咕了一句,“那如姨娘不能留了,日后待生了孩子,便可以动手了。准备起来,免得到时候露了马脚。”
沉香垂着头,像是什么也没听到,只挂着一幅笑容,憨态可掬。
蒋老爷目中透露了几分沉思,果真是自己娇宠过盛养大了她的胃口吗?想着适才那双澄澈的目,眼前浮现那日她荆钗布裙的模样,那样的人呢,到底也是个不择手段的人吗?那么,自己的信任又算什么呢?
蒋老爷眼中闪过一丝厌恶,所以说,自己最讨厌交出自己的信任,不信任任何人,只信自己,就不会被当成傻瓜,被当成工具,自以为是,自作自受。他闭了目,似又回到了那个年少青春的时候,一袭鹅黄色的衣裙,在草长莺飞之际翩翩起舞,然后,是为什么呢?一切都猝不及防地变了?变得面目可憎,变得难以启齿,变得冷若冰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