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婚宴前奏
众人皆知今日的冥城一改以往的寂寥凄清、神圣肃穆,转而是飞花三千,红妆十里,好不热闹。
“主人,进了冥城,神识就得彻底被封印了。”汤圆的话里有话,夏雨柒当然知道它是在提醒自己,一旦踏入了这冥城的城门,她也就只能靠自己了。
葫芦亦是依依不舍:“主人保重!”
想到自己初次来到冥城时就丢了性命,夏雨柒还是有些惶恐不安的。不过还好,那个心理严重变态的司命已经不在了。
她这次来,不过只是想再见见白姑娘,想为她送上自己一个真心的感谢和祝福。
感谢这个善良美丽的女子,曾在那千丈冰冷的人间烟火中给过我唯一的温暖。
……
冥城王宫。
漆阶的最顶上有三把座椅,左右两旁的微低,中间的最高。葬轩辕位于左侧,身旁挨着坐的是他的王后。但右侧和最中间的位置,还是空空如也的。
右面的侧座,按照惯例,应是留给司命的。可前一任的冥阎司命刚革职还没多久,要下一任由天注定的司命产生并出现,仍需要些时间才行。所以现在,只能是暂时先空着了。
而那中央最高的一把王座,不用想也知道,定然是留给神殿派出的代表的。那是最高权力的象征,亦是对神殿权势无出其右的敬意。
漆阶之下,左右两旁的桌椅摆放得整齐划一,皆已陆陆续续地坐了不少其他城邦或贵族世家的代表。其各自的侍仆亦只能规规矩矩地站在自家主子的身后,一动不动。
“锦绣城,萧听然殿下到——”
“参见陛下、王后。”萧听然十分规范地向着那左侧座上的二人鞠躬,他身边的侍女亦跟着一齐行屈身礼。
随后又转向王宫内唯一身着火红喜服的葬一夔作揖:“恭喜葬王子。”
葬一夔保持着微笑回敬:“谢过萧王子。”
即使来者是晚辈,葬轩辕和葬王后依然站起身,王后仅是礼貌性地冲其微笑,葬轩辕则作为城主总是要客套性地慰问一下:“别来无恙啊听然!不知令严近来可好?”
侍女再一次跟着萧听然对着葬轩辕作揖行礼:“家父一切安好,谢过陛下对家父的关心!听然也在此代表所有锦绣城的子民对陛下和王后献上衷心的问候,祝葬王子与王子妃喜结连理、白头偕老!”
葬一夔再次面露喜色,回礼:“借萧王子吉言!”
葬轩辕哈哈一笑:“听然果然是越来越懂事了!来来来!不必多礼,快坐快坐!”
“多谢陛下!”
萧听然入座,身边的侍女亦紧跟着站在其身后。
“站累了就给我说一声,我们早些退席就好。”萧听然非常小声地在自家侍女的耳畔低语。
夏雨柒满脸的感动,含笑点头。
我大哥可真是个好人哪!感动!
夏雨柒学着众多侍仆那般规规矩矩地将身子站得笔直笔直,但她却明显感受到了对面的席位中,有人在打量着自己。
甫一抬眸,夏雨柒就与正对面代表上官氏族出席的上官云烟四目相对。二人内心皆一叹,是那天撞见的那个姑娘!
相视而笑,皆礼貌地轻轻颔首表示互相打个招呼,即刻又收回了彼此的目光。
但夏雨柒怎可能管得住自己那不安分的小眼神?快速地浏览了一圈周遭的境况,全都是些陌生的面孔。
但奇怪的是,在座的太多人的眼神,基本上都在往一个方向瞟。当然也包括了自己身前的萧听然,就连那即将抱得美人归的葬一夔也时不时地往那方向瞥几眼。
他们都在看什么?
于是,在好奇心的强烈驱使下,顺着众人目光齐刷刷投去的方向一望——
当她的眼神落到那身着一袭白色长裙的女子时,夏雨柒也立刻被其优雅靓丽的盛世容颜给惊艳到了。
震惊的瞳孔放大:天哪!这一定就是汤圆所说的那位倾城女王了吧!真的……好漂亮!
就算是沉鱼落雁、闭月羞花,都不足以来形容她的倾国倾城。
因世人未见过那神秘的倾城女王,凡人百姓自是不会知晓百里采菊举世无双的美貌。可就算将那曾被冠名为“琅城第一美人”的夏雨榕放在百里采菊的跟前,也只能是相形见绌了。
可以说,世间一切美好的词语都能够用来形容这张好似被天使吻过的脸。
百里采菊是早已习惯了落在自己身上的形形色色的眼神,一直面不改色。
白净的素颜,肤如凝脂;姣好的轮廓,手若柔夷;魅人的脖颈,领如蝤蛴。美丽而又清冷得令人不敢靠近,那对高傲晶亮的眸子亦是屏蔽了一切嘈杂的信号。
她高贵的目光,只会留给他一人。
上官云烟是一直注视着身穿喜服的葬一夔的,看着他的眼神亦不时地往百里采菊的身上飘过时,上官云烟本就灰暗的眼神变得更加黯淡无光了。
约摸着过了差不多一炷香的工夫,仅剩的几位城邦或世家贵族的代表也皆到齐了。现在,就只差那最高王座上的人还未现身了。
(二)谪仙下凡
“神殿,神君墨尊到——”这一次,拖长的尾音带着明显的惧意和颤抖,但却多了一分格外的庄严与肃穆。
刹那间,全场鸦雀无声,一片寂静。最怕空气突然安静,似乎在场的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众人齐齐起身行礼,肃然起敬,致以那来人最崇高的敬意。
恰恰相反,与众人的一脸敬意截然不同的夏雨柒反而是满面的惊恐,内心独白:
糟糕!没想到他居然会亲自出席……还好之前在马车上有泥浆护脸,既然他已经忘了我,那现在应该就不会认得我的这张新面孔了吧……
冰冷强势而又令人窒息的气氛突如其来地笼罩了整座宫殿,他终于舍得现身了——
男子的面庞美如冠玉,棱角分明,五官精致得如利刃细致雕刻出的精美工艺品一般,泛着神圣不可侵犯的光洁;薄唇轻抿,剑眉勾勒之下,他的黑眸却像是无尽的黑洞,尽管充满了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但仍轻易地就能让人深陷于其中,无法自拔。
出人意料的是,今日,他不再是以一身白衣飘飘的大众印象出席,而是身着那下凡时还未能及时换回来的便装。
墨绿色的暗金云纹锦袍……
这件衣服,夏雨柒怎么看都觉得倍感眼熟。
似乎,上面还有某人曾故意蹭上去的泥印呢……不过印迹非常浅,不仔细看的话,还以为只是衣锦上浅显的花纹而已。
不过这当事者嘛,可是清楚地知晓得内幕的。
5.0视力的夏雨柒汗颜:这个郗子墨……把衣服洗干净就这么难吗?
因为心虚,夏雨柒不敢恭敬地与众人一样仰望着那人,但她也不能掩饰得太过刻意,仅是微微垂首罢了。
还好,途经众人时,他一向是目不斜视的。
见着那人毫不犹豫地就经过了每个人的面前,步伐快得脚底生风。周遭的人,或倍感荣幸,或略觉遗憾。
高高在上的他宛若谪仙下凡,无形之中有着令人望而生畏的气场。而有幸观得其盛颜的众人,皆是不约而同地睁大了眼,目不转睛地仰望着那人。
此时此刻,于众人而言,他们是巴不得自己能够再幸运地多看他一眼。他的一切都那么引人注目,人生是多么有幸才能够观得此情此景啊!在这般情形下,众人连眨一下眼都觉得十分奢侈。
径直走向漆阶的最高处,落座。
唯独夏雨柒正欲松口气时,却立马再次将心脏给提到了嗓子眼:
她差点忘了,那个男人的身后可是一直跟着那个侍卫应风的啊……郗子墨不记得她了,应风可是还认得她的啊!
果不其然,紧随其后的黑衣侍卫在经过萧听然的案桌面前时,眼神就立马落在了其身后的夏雨柒的脸上。
夏雨柒赶紧将自己的头埋得更低了,心底默哀:看不见我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不过还好,应风的眼里仅是飞速地闪过微微的诧异,随即就恢复了正常。快速跟上前头自家主子的步伐,负手立于最高王座的背后。
看着葬轩辕开始与郗子墨客套寒暄,众人的注意力也全部放在了那个男人的言行举止上。
夏雨柒趁机悄悄抹冷汗,总算可以好好呼吸了……老娘的小心脏啊!差点就快要蹦哒出来了!
终于,不苟言笑的倾城女王也冲着那王座上的男人莞尔一笑——
瞬间有如初春时节冰雪消融的温暖明媚,和雨后晴天挂上彩虹的绚烂耀丽,夺人眼目,又深得人心。
她的美,才是真正诠释了什么叫作一笑倾城。
那高高在上的男子也的确看向了她,点头示意。
在座的有太多漂亮鲜艳的女子,都多么希望自己能有百里采菊一半的幸运去得到那男人的一个眼神,哪怕只有一秒钟的停留也好。
可百花争艳,终究却只剩一枝独秀。
好一个美人配英雄!众人皆心想,风姿绰约的倾城女王与至高无上的神君墨尊,真可谓是天下绝配!
看着四周众多女性代表咬牙心碎的模样,夏雨柒四十五度角仰望天花板,翻了一个不动声色的白眼,嘴角酸酸地抽搐:
一手遮天的神君,有权有势又有颜,粉丝不多才怪!特别是那个倾国倾城的百里采菊,一看就是个才貌双全的铁粉!
望着那二人眼神相交的场景,夏雨柒又怎会看不出百里采菊美眸中的情意绵绵呢?
见着郗子墨以轻点头回应,百里采菊的笑容更是美得越发肆意,醉人无数。
(三)一个人的兵荒马乱
淡淡苦笑:不过他们二人,还真的像是天生一对啊……
夏雨柒的眸子开始有些模糊,迷离恍惚之中,她似乎又看到了那灰蒙蒙的天空,呜咽地陪着她哭泣。
她的思绪又飘回了他们初次见面的那天,他的手掌厚实温暖,他的肩背结实可靠。
自从他为她亲手束发的那晚起,夏雨柒就知道,自己的心,已经被那根玉簪给悄悄偷走了。
“阿柒,跟我回家吧。”
她很激动啊!她夏雨柒终于有家了!而沐杉,就是她浪迹天涯疲惫后的归宿。
在她还不知道沐杉就是郗子墨的时候,她真的有曾想过,他们能一辈子安详地生活在墨香如沐。
可偏偏天意造化弄人。
“本尊就是要让你知道,你的身份,只是‘沐夫人’,仅此。”
得知了他的真实身份后,她狠下心去拔掉了心中那株含苞待放的情感花蕾,使劲强迫自己不要再去妄想那遥不可及的白日梦。
而她又输得一败涂地。
“以后,你的命,归我管!别人,休想!”
许是那心底的情根未能清除干净吧,情花再次倔强地萌了芽,深深扎根于她心底深处的那块最脆弱最柔软的地方。
“我乐意!”
耳边,他的话语是那么坚决又有无数的情意涌动。她明白,她被偷走的那颗心,已经是彻底拿不回来了。
“阿柒,这辈子,我们就相忘于江湖罢。”
怎奈那休书的白纸黑字,再一次将她虐得体无完肤,把她从甜梦中无情地推入了残酷的现实深渊里。
既然扎根了,你又为何还要狠狠地剥离?
那颗被偷走的心,最终亦是被他归还给了自己。只不过,这颗心,现已是被他以薄情为刃,折磨得伤痕累累、千疮百孔罢了。
夏雨柒无法直视那情根被狠狠剥离后留下的鲜血淋漓,她以为,万能的时间可以抚慰她后知后觉的伤痛。但是却不曾知晓,时间亦是一剂加重思念的毒药。
自己被情所伤甚久,本以为他也会因此消沉一时。可他倒好,忘得一干二净、利落干脆,似乎这过去的一切都不曾与他有过点滴的相干。
凭什么?
凭什么我要独自承受这份痛苦?
凭什么你就可以做到再见面时的无动于衷?
凭什么你可以当做一切都不曾发生过的样子又与我淡然重逢?
郗子墨,你真够狠心啊!
是不是自始至终,你都从未动过一丝情感?
是不是你所有的逢场作戏,都只是我夏雨柒的一厢情愿?
是不是我当真的所有诺言,都是你随口说说的谎话而已?
对,我的确是傻,你的谎言我都当真了。你所有的情话所有的承诺我都当真了!!!
可她还是忘不了他的冰冷,他的体温;忘不了他的怒颜,他的邪魅;忘不了他的眼眸,他的怀抱;忘不了他的无情,却也忘不了他的情话……
似乎这一切都还恍若昨天,历历在目。直到回忆的放映结束时,观众原来只有自己一个,她也才发现这只是自己自导自演的独角戏罢了。
夏雨柒垂首,闭眼,努力不让自己眼角的湿润往下掉。
我可能是做了一场黄粱梦罢。
但我却无法制止梦醒时分的兵荒马乱,而你却不曾有过丝毫的情迷意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