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在江湖飘,哪能不挨刀
出了阴云密布的墨香如沐,周遭果然皆是一片不同的艳阳天。玄魍依然半扛半抱地拎着夏雨柒在城郊飞檐走壁,快得仅剩一缕疾风和不小心被卷起的沙砾。
“来,吃下。”玄魍递给夏雨柒一个小瓷瓶,“隐息丹只能管十个时辰,在这十个时辰内,我们必须离他越远越好。”
夏雨柒扒开瓶塞,抖出,一颗光滑碧色的丹药摊在手心。经过汤圆的鉴定后,夏雨柒也未过多犹豫,一口猛地咽下,干咳了几声。
“这附近可有能落脚之地?”
……
灵院,外院学徒宿舍。
“就是这儿。”夏雨柒和玄魍二人破窗而入,还好,灵院的每一位学徒都是单独的住宿。虽然只有一格小小的房间,但勉强能暂时避避风头。
“这么小?”玄魍从窗口轻盈地一跃而下,本想将夏雨柒一同抱下,却见其女汉子一般也随即“腾”地一声落地。
“哎呀!看来我是该减肥了。”夏雨柒尴尬地吐舌,不足两米的高度,自己硬是砸出了当年5kg的铅球从比萨斜塔自由落地的感觉。
见状,玄魍也只好收回手,打量起她的小窝。
趁着玄魍的一个转身,在汤圆的帮助下,夏雨柒很快就换成了戚霖的装束。
“这里……”玄魍欲语,却又愣了一瞬。
“你说。”夏雨柒的嗓音也有些细微的变化。
玄魍尴尬地继续道:“你换装的速度,挺快的……”
“怎么?有点遗憾?”夏雨柒戏谑地笑笑,“这寒舍,还得劳烦你暂时将就下咯。”
“遗憾?胡说!我去找点吃的。”玄魍的耳根竟有些粉红,他又从窗口跳出,逃也似地飞奔而去。
戚霖的脸立马严肃起来,低语:“他走了。”
汤圆立马凭空跳出,趴在戚霖肩上,脸色不是太好:“冥城使者已经到了,你可要去?”
“我难道可以选择不去么?”
“当然……不行!”
“所以说,现在,自己的小命还在那人手里,我敢不去?”戚霖无可奈何地耸肩加摇头,“我要的东西呢?”
汤圆将自己尾巴上卷着的小瓷瓶丢给她:“你不会就想用这个偿还他吧?”
戚霖接过,那正是玄魍给她的那个装丹药的小瓷瓶:“这是我唯一拿得出手的宝贝了,我不能再欠他了。”将之轻放桌上,拉开桌子的抽屉,取出一张纸摊在桌上。拿起笔,蘸了下自己左手心跳跃着的淡橙色炼气,提笔落下。
她写出的几个淡橙色的字体有些歪斜,但还是能勉强认出其简洁明了的内容。
“你怎么这么懒?轻易就将自己橙阶的信息给泄露了,而且这字还这么难看。”汤圆举起这张纸啧啧了两声,一脸嫌弃。
“没时间研墨了,咱们走吧。”
“罢了罢了,让我来收个尾。”汤圆的小爪子举起桌上的墨块在纸上一挥,字迹竟神奇地全被染成了黑色。
“你说,如果是玄阶的高高手来写,是不是就跟这墨水写出来的差不多了?”夏雨柒双眼亮起星星。
汤圆翻白眼:“天真!你以为读信之人感受不到这字迹上的灵力么?墨水写的字可是毫无灵气的,就跟现在这个一样!”
“好啦好啦,又嫌弃你主人我,赶路!”
……
一炷香左右。
黑衣男子满载而归,熟练地从窗口落下,俊脸上褪去一如既往的冰冷,竟挂上了一丝温柔与期待。但在落地的一霎时间,男子的表情凝固了。
房间里没有一丝呼吸声。他的心跳越来越快,桌上显眼的白色小瓷瓶下压着一张纸条。
不安,与害怕,同时涌上心头。
男子拿起小瓷瓶,扒开瓶塞,是满满一瓶清澈的灵泉水,灵力四溢。连忙盖上,迅速拿起纸条:
保重,勿念。
“唰——”紫色炼气起,灰烬落下,散去。男子冷哼一声:“下次再让我找到你,你跑不掉了!!!”
(二)我愿与她归去
她最终还是没能拿起那盏轮回镜。
在她即将踏入藏经阁的那一刻,听到身后传来了女儿稚嫩的一声呼唤:“母后!”
宫千秋的动作一顿,立马抹去泪痕,转而挂上笑容,回首:“漓儿怎么来了?”
才刚刚学会用人足走路的小小佩流漓蹒跚着奔来,准确无误地投入宫千秋的怀抱,嘟起腮帮:“母后要去哪儿?不准丢下漓儿!”
“乖!”宫千秋蹲下身子,紧紧将自己的女儿拥入怀中,“母后哪都不去,母后只陪着漓儿!”
“是吗?母后该不会是想带着肚子里的小宝宝一走了之,不要漓儿了吧?”佩流漓摸摸宫千秋有些微微隆起的小肚子,神情有些受伤。
“漓儿乖,母后怎么会不要你呢?你和小宝宝都是母后的最爱,母后怎舍得丢下你呢?”
“小宝宝什么时候才能出来呀?漓儿想当姐姐了……”
“那漓儿可得耐心等等了……”鲛族雌性是要怀胎十年,方可生下鲛族幼子。宫千秋也觉得这十年太过漫长,可她也只能这样才能抓住他最后的一丝留恋。
“母后,你刚刚是不是哭了?”佩流漓推开,举着胖乎乎的小手摸摸宫千秋的脸。
“是漓儿看错了,母后怎么会哭呢?”宫千秋连忙扯出一个大大的笑容,“你看,母后现在好好的。”
“母后,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的笑容比哭还难看。”佩流漓不高兴地撇过头,不再理会。
“漓儿……”
“母后可是想父王了?”
“啊……是,母后想你父王了。”
“那父王什么时候回来?”
“快了,快了……”宫千秋的声音底气明显不足,她怎可能告诉她家漓儿,你父王,是为了你姑姑而死……
佩流漓的声音铿锵有力:“母后骗人!!!”
“胡说!母后怎么会骗漓儿呢?”
“那千扇姑姑呢?”佩流漓的话语直戳宫千秋的心口,“漓儿亲眼见着千扇姑姑是跟着一个人类男子外出的,但是千扇姑姑就再也没能回来;后来,父王也说他要外出办事,可他为什么到现在也还没有回来!!!母后当时为什么就不拦住他们?这样他们就不会走了!!!”
“闭嘴!回房间去!!!”宫千秋怒了,她是真的已经在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了。
她很爱姐姐,可她也很爱无灺。可无灺,却只爱自己的姐姐……
原本,那早已被自己强忍着装作熟视无睹的一幕幕曾经,竟在一瞬间全部浮现在了她的眼前。佩无灺在秋扇宫强吻宫千扇的那一幕,她是永远无法释怀的;在她痛不欲生地生下佩流漓的那日,他却在宫千扇跟着左人祐逃走的那个码头独自醉酒至天明。
而她呢?
她却只能忍着身上疼痛,在不远处默默地心痛。
宫千扇在那时给了他狠狠的一个耳光,她在幕后看得心痛,可他却只关心自己心爱之人的手掌扇得疼不疼;他为宫千扇一夜醉酒,一生痴情,承受着单相思的苦痛。可她却永远无法走进他的心里,只能承受着他同样经受着的痛苦。
他走的那日,宫千秋刚刚怀上第二胎,她哭得嘶声力竭:“漓儿是你的亲生女儿!为了她,你就不能留下来吗?还有这肚子里的第二个孩子,你难道想这孩子一生下来就没有父亲吗?”
“千秋,此生,是我佩无灺对不起你。来生,如若还能见你,我可能也偿还不起今生的债。”
宫千秋大喊:“我不信什么来生!用你的余生来偿还足矣!!!”
他的眼神决绝而毫无留恋意:“千扇已逝,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无灺!!!”
他的背影在风里无声地告诉她:不必追。
因为她确实再也追不上了。
“无灺……你真绝情……”
后来,传来了鲛王与大批人类高阶炼气者同归于尽的消息后,宫千秋的最后一根稻草,也彻彻底底地断了。
她想回到过去,可她又害怕再一次经历残酷的现实。
在婚床上,她痛苦地呻吟,他却叫着宫千扇的名字。
她倍感耻辱,可他仅仅只是为了完成鲛婚仪式的最后一项任务。
她哭了,哭得那般凄美。
他却依然丝毫不留情地穿衣,拂袖,离去。
“这是你自找的。”
是的,这后来的一切,全是她自找的。
本来,佩无灺是仗着鲛王的权势而要强娶宫千扇。可宫千扇是一万个不愿意啊,危急关头,宫千秋挺身而出:“姐姐快逃吧!我来替姐姐嫁!”
宫千扇原是打算在佩无灺面前服毒自尽的,她与宫千秋从小一齐长大,自知妹妹爱他爱得无法自拔。或许,生米煮成熟饭后,佩无灺会发现自家妹妹的好,慢慢淡忘自己吧……
于是,为了两全其美,宫千扇被左人祐强势接走,二人在人类世界幸福地隐居;而宫千秋,则替代了姐姐如愿以偿地嫁给了佩无灺。
掀开喜帕的那一瞬,佩无灺才发现自己被宫千扇立马许应成婚的欣喜给冲昏了头脑。他还是太大意了,他怎么会没看出祐尊对宫千扇的心意呢?只是他太自信了,认为人鲛禁忌是束缚宫千扇离不开自己的资本。可他还是低估了那二人的情投意合,竟让左人祐抢先一步,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夺走了自己心爱的女人。
他愤怒,他不甘!
可宫千扇的心已离他太远,他已经追不回了。
那晚,他只能在自己的替身妻上狠狠发泄,狠狠发泄自己的不满和怨恨。宫千秋疼得苦不堪言,可她始终没敢大喊大叫,就怕毁了他的雅兴。直到在他意乱情迷的时候,暧昧地叫出了一声“千扇”。宫千秋的心碎了又碎,这时的她才终于看清了自己在佩无灺心里的地位之低下。
“若有来生,我绝不会再与你相见。”
(三)初踏冥城
灵院,荒蛮之林。
夜色愈发浓厚,戚霖在树林里灵活地穿梭,眉头一皱:“明晚,就是回魂夜了……”
荒蛮的三棺陵入口处,戴着面具的冥城使者早已等候在原地。
“抱歉,小的来晚了。”戚霖胆颤地抱拳,见那人比了个手势,才鼓起勇气跟着他再次走入黢黑的石阶。
气氛压抑得诡异,那使者一言不发,一直默默地在前带路。
再次经过三具冰棺时,戚霖明显注意到了红衣女子的棺材曾被挪动过的异样。戚霖眯眼,目光仅在红祀的冰棺上停留了一瞬,紧接着又继续赶路。
戚霖抖了抖,大概是自己的错觉罢……她竟然感觉到,红衣女子诡异的唇角竟微微上挑了……
……
“欢迎来到冥城。”
“谢谢!”呼——原来这使者不是哑巴啊……夏雨柒感觉脚底走得生疼,终于到了。
好似打开了一扇奇妙的任意门一般,幽暗的地道在石门的缓缓开启中被越来越亮的光束映照得通明。夏雨柒也不禁伸手挡了挡突如其来的强光,眯着眼从指缝间往外瞧——
无源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
戚霖走过石桥,望向流水对岸的一片正值花期的幽蓂草,白色米粒般大小的花簇开得密密麻麻,风来过,掀起一片无边无垠的白色浪花,那又是在何人的心尖上翻腾?
“殿下,人到了。”
桥头那人负手而立,背对着她。
“辛苦了,你下去吧。”
“是!”
葬一夔转身,眉尖轻挑:“又见面了……”
“殿下。”走上前,戚霖毕恭毕敬地鞠躬抱拳,“能够来到冥城,是小的毕生的荣幸。小的就在此谢过殿下给予的恩惠!”
“免礼。”
“谢殿下!”
……
神殿,断情轩。
“长安。”
“弟子在!师父可有何吩咐?”
“明晚又是冥城的回魂夜了,神殿又打算派为师去,你看你明日可方便?”
“弟子可有其他选择?”胤长安的眼里闪过一丝厌恶,他最讨厌的便是与众多人打交道了,同时还得露出假惺惺的笑容来应付,不然,别人又会说他家师父收的徒弟空有能力,却不省人事。
行空可是看着他长大的,怎会不知道他内心此时的想法?
“也罢。那此次你就好好休息吧,正好,你也可以为晋升上神的事考虑一下。”行空的话里可是满满的骄傲,他可是上神里第一个教出蓝阶神徒的咧!这可是够他在岚筱竺和凤紫鹓面前嘚瑟好几天了呢。
“谢师父,弟子会好生考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