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一厢情愿
“啧啧啧,命花阁这么快就坐不住了?”座上的夜不魆正玩弄着一颗碧蓝色的鲛瞳,眼里是满满的鄙夷与嘲讽。
左边的天魑走上前来,抱拳:“阁主,依属下看来,命花阁刺杀百里采菊一事,必然另有隐情。”
“说。”
“众所周知,命花阁杀人从来都是一击毙命,最坏的结果也不过同归于尽。但这一次,刺杀不但未遂,杀手倒是身亡……这亏本的买卖,不像是命花阁的做法。”
右边的黄魉也大步跨前:“阁主,属下也觉得此事另有蹊跷。”
“呵。大庭广众之下就敢贸然行刺的杀手,的确不像是妃堇调教出来的。她可是惜才如命之人,但若真是如此……”夜不魆眯眼,手中动作停止,将鲛瞳紧攥,“那本座就拭目以待,看看她还能玩出个什么花样来!”
经过反复的思索,暗处的地魅总算泰然自若地走到了他面前:“不知阁主还想关玄魍禁闭多久?”
果然,只要一提到那人,夜不魆的脸庞终于浮现了一丝温柔。
地魅攥紧拳头,贝齿不甘地咬唇。
她爱的他,居然爱上了一个男人!
她恨啊!恨那个男人夺走了他所有的温柔,恨那个男人夺走了他所有的耐性,恨那个男人夺走了她的一切!!!
恨他!恨他们!恨自己!
……
“我曾经爱过一个男人,可他,却爱上了另一个男人……如果此生可以重来,我一定不会再爱了……如果能有来世,我绝不要再遇见他……”
这是地魅死前说的最后一句话。
可惜,只要是嗜戮阁杀死的人,都不能去到冥城投胎转世。更何况作为杀手的她,也是无法还归冥城、轮回转世的。
镜头转回——
“本座去看看他。”
“不用去看了,他已经走了。”地魅面不改色,紧攥的手心竟有些微微冒汗,冒冷汗。
“你再说一遍!!!”夜不魆瞪大了眼,“玄魍他不可能逃走!”
“他可是同阁主一样是紫阶初期的高手,怎可能受制于人?以他的身手,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当然不可能是用逃的!阁主可别忘了,他当初画下的契约血印可是只能管三年的!”
一把掐住面前人纤细白净的脖颈,一双瞪大的眸子即将被怒火淹没:“再敢随意信口雌黄,本座就亲手了结了你!!!”
咽喉被死死的扼住,发不出声音。
地魅不敢相信,她陪在他身边近十年了,她早已对他情根深种,而他对她的耐性竟还抵不过他对一个新人的百分之一……
死了也好,便是解脱。
她感觉到自己的眼角有一抹湿润溢出,她已经近十年没有感受过哭泣的感觉了,她终于再一次尝到了眼泪的苦涩。
而她的那颗心,也早已是被伤得千疮百孔。
这次,怕是彻底碎了。
“阁主!请手下留情!!!”
“阁主!清醒些!!!这是地魅啊!!!”
黄魉天魑一同挤上前,一个拼命地在夜不魆的耳边絮叨,告诉他要理智;一个死命地抓住夜不魆的手,用力使其松开。
“阁主,恕属下无礼了!”天魑的一道蓝色炼气袭去,本能闪躲,那双泛白的手终于松开,仅剩的最后一点理智迫使他快步往禁闭室走去。
她滑落在地,颤抖的手抚上脖颈鲜红的指印,望着那人离去的匆匆背影,眼角流出最后的绝望。
“地魅!地魅!!!”
(二)散裂
“玄魍!!!”
当夜不魆跌跌撞撞地踹开禁闭室的门时,他的左胸膛跳动得厉害,像是在害怕丢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一样。
这结果,是他害怕又不忍面对的。
宽大的房间,却只剩华丽的家具,以及案上的一纸契约和覆盖在上的一张纸条。
“期尽,告辞,勿念。”
短短的六个字,却令夜不魆直接瘫在案前的椅上,淡紫色的气焰将纸条瞬间燃为灰烬。
颤颤巍巍地拿起那纸契约,右下角的血指印因期限已至,迅速由鲜红开始发黑,直至将整纸契约染为同样的黑色。
那丝丝逐渐蔓延的黑色,令人心寒,令他绝望。
夜不魆从未忘记过,三年前签订契约的时候,玄魍坚持自己只会留下三年。可这是嗜戮阁啊,哪那么容易进出?夜不魆以为,只要他画下了血印,他就得一辈子待在这里。
可他错了。
当夜不魆意识到这个被世俗尘埃淹没的人才终于开始崛起时,他欣慰,却又开始害怕。害怕失去他,害怕他对自己不利。
可他三年来的忠心耿耿,兢兢业业,逐渐让夜不魆放下了心中的顾虑,直至发现自己居然已经离不开他了……夜不魆有想过,再过几年,再过几年,就散了嗜戮阁罢。所以他们最近接的任务愈来愈少,也是在为其做准备。
干了十多年的杀手,他累了;他想,他应该也累了。不如远走高飞,归隐山林。一人拨弦,一人舞剑。与世隔绝,与其相守。
可现实却深深地打击了他。
三年的期限已至,没想到,他居然还是坚定地选择了离开。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走?为什么!为什么!!!”
屋内传出乒乒乓乓的声音,淡紫色的忧伤乱舞,留下一片狼藉。
“阁主,面对现实吧。玄魍本就是有野心的人,嗜戮阁是留不住他的。”殷魕一边啧啧夜不魆的疯狂,一边客套性地安慰。
“滚!”
“是!”殷魕退出,看向天魑的媚脸上满是无奈,“我是劝不住了,你自己看着办吧!”
……
冥城,王宫,内殿。
台上的葬轩辕缓缓开口:“一夔,借躯者的人选可落实了?”
葬一夔依然身着一袭黑金色的长袍,抱拳:“回父王,借躯者明日就能抵达冥城。”
“好。”葬轩辕站起身,“听说,百里城主遭到了刺杀?”
“儿臣不晓。”
“一夔啊,树大招风的道理你是知晓的。百里采菊的继位,着实是令众多城主和子民不服的。而如今,她又将琅琊二城合二为一,更是招摇过头了。”
走下台阶,轻轻拍了拍葬一夔的肩,
“一夔,为父希望你以后,就好好地守护冥城,保护好你妹妹,足矣。”
“是,一夔谨听父王教导。只是,冥城,始终也是要为神殿效力的。无论如何,也无法避免与上神和神君打交道。”
“墨尊……”一提起郗子墨,葬轩辕就皱紧了眉,摇头,“他太过不近人情了……缈缈以后若是跟了他,怕是……唉!”
葬一夔:“父王就别杞人忧天了,这假设压根就不成立。凭缥缈现在这样,君上怎可能看得上?”
“你别瞧不起我!!!”葬缥缈提着水红色的流仙裙摆,气喘吁吁地小跑进殿,“就知道你只会在我背后说坏话!”
“我只是实话实说。”
“一夔,别贫嘴。”葬轩辕打了个手势,眼神里满是关切,“缈缈,什么事这么急?”
“哼!”不服气地走过葬一夔,甩个冷眼,随即立马投入葬轩辕怀中,“父王~”
葬轩辕爱抚:“怎么?才几个时辰不见就想为父了?”
“啧!怕不是被人欺负了来告状哭诉吧?”葬一夔看似漫不经心的一句话,实则正戳中了葬缥缈的心口。
葬轩辕的脸色立马黑沉:“还有人敢欺负我们家缈缈?”
葬缥缈正酝酿着情绪,准备撒娇,好好哭诉一番,一旁的葬一夔却又不适时地抢先开口了:
“父王近日正为回魂宴的事忙得抽不开身,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难道还值得父王亲自处理吗?不如交给儿臣罢。”
葬缥缈正要拒绝,就看见葬轩辕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也罢。你们兄妹俩就好好商量商量,一夔,你作为兄长,得要多多照顾下缈缈才是。”
“是,父王。”
“父王!!!”
“为父也乏了,就这样吧。”
看着葬轩辕离去的背影,葬缥缈不甘心地跺脚,瞪向他:“你到底是不是我亲哥哥?”
葬一夔淡淡地瞥向她:“你不就是为了君上的事么?”
嘟嘴,转身就要走:“要你管!”
“呵,我可是你同胞的哥哥!自你及笄以来,你哪次来找父王是有半句话不关于君上的?”
葬缥缈的身形一顿,又重新对上他的视线:“那你说说,你妹妹我的婚事该怎么办?”
不满地皱眉:“缥缈,你一个女孩子家家的,才十七岁,整天就把这私事挂在嘴上,你就不知道害臊吗?”
“就知道你不靠谱!哼!”转身离去。
“父王已经够辛苦了,你能不能少让他操心?你说要靠自己,结果呢?一点委屈就忍受不了,以后如何成大器?亏我还以为你已经长大懂事了。”
葬一夔顿了顿,又继续道:“君上是何等的清高,我想你也是知晓的。能与之并肩的女人,必定不凡!而现在的你,还差得太远!”
那纤瘦的背影在殿门口晃了晃,离开。
(三)为他而疯
万卉城,命花阁。
“啧啧啧,夜不魆……你还是太痴情了……”妃堇娇媚的容颜被绯红的面纱隐住,一双桃花含苞似的眸子里却写满了幸灾乐祸。
一旁的栗荷也勾唇:“阁主,这嗜戮阁,怕是迟早都得散了。”
“哼!那老妖怪还想看本座的笑话,自家事儿都还未拎清呢!紫栀的消息也是够快,用不了多久,她也可以回来了……”
妃堇的指尖轻划过面前的一盏炼灯,深蓝色的气焰越发明亮。
“可是,嗜戮阁毕竟还是有些实力的,如果这么轻易就从千城消失了,那神殿的矛头,不直接就对准我们了吗?”
“自雪葵失败那日起,命花阁就已经正式向神殿发出战帖了。敢不敢应,接下来,就看郗子墨了……”妃堇的眼角微微上挑,语气中是掩不住的欣喜和激动,“本座倒要看看,这个男人到底能有多强!”
……
“嗜戮阁散伙了?”夏雨柒满脸不可置信,“前几日才去做了客,这怎么就玩完了呢……罢了罢了,血色殷魕屠光百草司满门的事,也是该被好好惩治下了。”
汤圆:“这嗜戮阁怕不是神殿动的手吧。如果要除掉,那墨尊早在营救你那日就可以动手的。”
“但他没有。”夏雨柒向上翻了个白眼,“难不成是内讧?”
“不排除一切可能。”
“不会是……关于玄魍吧?”一提起他,夏雨柒就莫名心虚,“他把我偷偷送走后肯定会遭到嗜戮阁的惩罚,但是,我感觉……那夜不魆,对玄魍有一种莫名的情愫……”
“行了行了,别管那么多。当务之急是赶紧打包行李,冥城的回魂夜将近,这冥城的使者怕是已经在来的路上了。一旦踏入冥城,我们就如砧板鱼肉,主人还是先担心自己罢。”
“呼——也是,经过这么多事,沐杉是不会再管我咯……他不是说了‘以后’二字却没能继续说下去吗?我猜,他可能是不会再回来了,这俩字是他给我留下的最后一丝念想吧……”
……
尘归城。
据说,那人的一头长青丝在一夜之间沦为白发,那日夜里,他仅仅是在一片狼藉的禁闭室里弹琴到了天明。
住在尘归客栈里的人说,那日夜晚的琴声寒如冰刺,戳人心窝;曲调悲伤欲绝,让所听之人一直流泪到天明。
何为其然也?
却无人知晓。
翌日,据说尘归客栈的人都安静地死去了,诡异的尸体竟都没能回归冥城。那些人的面上却都一致残留着泪痕,血色的泪痕……
据说,嗜戮阁“魑魅魍魉”四大杀手皆在一夜之间销声匿迹。
为何?
或曰,是其被神殿屠尽前,最后留在世间的记忆;或曰,那夜琴声悲凉,仅是为送别同伴,而进行最后的散会;或曰,是其阁主疯病,以弦为刃,而与其同归于尽……
世人莫衷一是。
对于嗜戮阁的突然事变,几家欢喜几家愁。占绝多数的,仅是隔岸观火、幸灾乐祸之人。
“恶人自有恶人磨!!!”
“就是!嗜戮阁早就该灭门了!!!”
“可……嗜戮阁还是屡次为民除害的……”
“哎!来来来,你说说,嗜戮阁做过几件好事?屈指可数!!!但其干的恶事可是数不胜数!!!”
“就是!就几件好事岂能掩盖其大过?”
“……”
人群中,一位黑衣男子压了压头上的斗笠,将脸遮掩得更加严实,悄无声息地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