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客栈,陆燕儿推说身体不适,将自己锁在房中不出。将晚,孙遇等好说歹说才拉她出来一同吃饭。前半席无话,吃到一半,孙遇开口道:“燕儿,既然事已至此,你也不必太过悲伤。人生失意者多,得意者鲜,得失之间,祸福亦难料知。我们已经商量过,你先暂且在钦州略住一段时间,短则十天,最多不过一个月,待我们办完事,来接你一同回长安,或住我家,或住李先生家,随你意愿。我二人家中皆有内子女眷,你尽可放心与之同处,我等自会待你如亲人无异,你看可好?”
陆燕儿起身向三人拜道:“燕儿本是薄命之人,既蒙黑绳大哥冒险相救,又得两位先生尽心呵护,燕儿粉身难报诸位大恩。如今三位不远数千里,已将燕儿送至钦州,如何再敢烦劳诸位携燕儿北归?”
陆燕儿停下看了看黑绳三,又继续说道:“况复燕儿若随两位先生去了,难不成要常年在先生家吃白饭?那燕儿岂非成了黏手的累赘?前番在渝州,燕儿见那位红衣姑娘以为人鼓琴歌咏谋生,燕儿遂想以孙先生所馈之琴,便在此地也效仿那位姑娘一般,做个女琴师罢了。”
孙遇忙说:“万万不可!燕儿姑娘人淑质雅,岂能做那讨笑的营生?我等既然有缘相遇,自当勉力助你,哪有袖手旁观的道理?你切莫再乱想,待我等事情一了,便随我等一同回京,并无什么麻烦不便之处。”
陆燕儿闻言又看了看黑绳三,黑绳三与之目光相接,便即移开,说道:“孙先生所言甚是,燕儿姑娘无须再多虑了。”陆燕儿听黑绳三如此说,便不再推辞,只淡淡说道:“如此,燕儿感激不尽。”三人这才略为宽心,又说些无关紧要的闲话冲冲气氛。
当晚大家议定将陆燕儿安置在城东一家较大的客栈,也好托潘掌柜时常照应些。次日依此行事,潘掌柜自是满口应承。孙遇留给陆燕儿五十两银子,为免贼人惦记,也不敢留太多,又嘱咐她许多话,陆燕儿一一答应,神情却有些落寞恍惚。三人见状有些不大放心,又打点了客栈的掌柜和伙计,再三交待他们好生看顾陆燕儿。
安排妥当,三人这才辞别陆燕儿出来。走出客栈不远忽闻琴声响起,三人驻足,隐隐听陆燕儿唱道:“常思君兮意蹉跎,魂不归兮寄江波,曲一尽兮知音绝,忆绿绮兮在山阿。”曲调怆然悲切,歌声呜咽断肠,却是陆燕儿增改《别鹤操》的琴曲,自作的辞。孙遇和李义南闻歌均不禁向黑绳三望去,黑绳三垂目无语。
(按:“绿绮”是司马相如之琴名,此处代指陆燕儿其人、其琴。)
歌毕琴声铿然而止,黑绳三惊呼一声“不妙”,转身奔回客栈,孙遇和李义南也随即跟来。黑绳三奔到陆燕儿门口,却见房门已从里面插紧。黑绳三不及多想,掌下微一用力,便将门栓震断,甫一进门,但见陆燕儿泪挂双颊,手捧丝带,站在梁下一张小桌上,正欲寻短见。黑绳三抢上一步,将陆燕儿抱下,口中说道:“燕儿,你何苦如此心窄?”
此时孙遇和李义南也已进门,见陆燕儿只是在黑绳三怀中不停哭泣,加之刚才听她鼓琴所歌,心下已明白**分。孙遇当下劝道:“燕儿姑娘,我们昨日不是已经向你言明?我等此去不过月旬便可回来接你,到了长安自会待你如亲妹子一般,将来我和李先生再为你觅个称心的因缘。你若自己有了意中人,我二人也必当尽心助你成其好事,你却何苦自伐其命?”
陆燕儿俏脸一红,转头不语。
黑绳三缓缓放开陆燕儿,说道:“燕儿,你既呼我为兄,便当听我一劝。你父母既故,舅亲亦殁,若似这般轻生而去,日后你父母舅亲连个祭拜之人都没有,你又有何颜去面对他们?况且你年少质高,又得遇两位先生眷顾垂教,将来前程自不必担忧。你须好自珍重,今后切莫再生轻生之念。待我得闲时,也自会常去京城看望你。”
孙遇和李义南也应和道:“正是,正是。”
陆燕儿渐渐止住哭泣,向三人施礼道:“燕儿对不住大家。”秀美的脸上犹自泪珠簌簌。
三人见状,尚不确定她究竟如何打算,又劝了几句,也不见她表态。孙遇便将黑绳三和李义南拉过一旁商议,陆燕儿如此这般,怎能放心离她而去?如要带她一同前往瞻部村,却觉不甚合宜。可是事到如今,救人要紧,也顾不得许多。三人于是决定携陆燕儿同去瞻部村。
陆燕儿此时方略得平复,简单梳洗一番,打点行装,随三人一同上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