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官入世七载,从北境到南疆,足迹遍布中原。
这期间,救过人、也杀过人,既与人结缘、也与人结怨,为猎尸,挖坟掘墓不下百次。几经辗转,最终在一处无名山涧中,捡到了坠崖而死的猎户,并成功为其烙骨,然后就是漫长而艰辛的炼化。
由于跌落山崖,猎户全身多处骨折,脏器损伤严重,算是先天不足。
等到它祛除尸气,先天境小成,已经是两年后的事了。
待元劫一过,猎户顺利化僵,一番试炼便告终结,天涯游子就此回转。
白天官轻声细语,将过往经历一一道来。说着说着,日已西沉,屋里一片昏暗,连彼此的模样都看不太清了。
默然良久,白铁成长长的出了口气,带着几分倦意,淡淡道:“不早了,都散了吧。”
沉浸其中的众人纷纷回神儿,原本沉闷的气氛陡然回暖,在此起彼伏的告退声中,三三两两的往外走。
猫在角落的阎小楼也跟着站起来,刚挪了两步,又一脸忧虑地叫了声“师兄”。
留在原地的白天官转过身,眉梢一挑,倒是差点把他给忘了。
白天官还没开口,已经起身的徐清风往门口扫一眼,招呼道:“老十!”
落在后面的贾登科扭过头,从善如流的转了回去,恭谨道:“师父。”
“嗯。”爱答不理的应了一声,徐清风掉过脸,对阎小楼就是满面春风,柔声道,“他是你十师兄,贾登科。”
阎小楼学着季嵩年的样子,大礼往下一拜,恭恭敬敬的叫了声:“十师兄。”
贾登科赶紧托了他一把,没让阎小楼一揖到底。正要打声招呼,徐清风已经先开了口,分外冷淡道:“你带着小楼,给他找个住处。”
十几年了,贾登科早就习惯了师父的冷待,这会儿也没往心里去。依旧面带微笑,道了声“是”。
等弟子们都走的差不多了,徐清风把季嵩年也带了出来,只留下白天官,让他跟师父叙叙话。
跨出大门,阎小楼不禁生出几分感慨。
同样在外漂泊,他师兄那日子过得,可真是精彩极了。
暗戳戳地将过去这几年梳理了一遍,阎小楼突然发现,他除了东躲西藏,根本没有能称之为“经历”的经历。不知怎么,他就是觉得很不开心。
见阎小楼埋着头,不顾不管,只知道一个劲的往前走。贾登科赶紧追上去,伸手在他肩头拍了一下,好笑道:“想什么呢?”
突如其来的一巴掌,着实把他吓得够呛。阎小楼往后一退,借着余晖,第一次仔仔细细打量起对方。
他这位十师兄,五官俊秀、温文尔雅,什么都挺好的,就是岁数大了点。不笑的时候,两边眼角也已经有了细小的皱纹,看上去至少要比白天官年长十岁。
两人相向而立,正在那儿大眼瞪小眼,旁边突然有人喊了一嗓子:“吃饭了!”
阎小楼循声而望,茅屋前,中午见到的那个老头正站在门前,笑呵呵地朝他们挥手。
贾登科一偏头,扬声道:“知道了。”
收回目光,他信手往左右一点,“这几间房都空着,想住哪,自己挑。”
指了指左边第三间,阎小楼偷偷瞄了眼那个干瘪的老头,低声道:“师兄,他是谁啊?”
顺着他的视线回头看了一眼,贾登科一边往前走,一边随口答道:“咱们这儿做饭的,你叫他老伯就行。”
按着阎小楼的心意来到草庐之前,贾登科推开门,一丝凉气于幽暗中扑面而来。
抬手在面前一扫,他从怀里取出一方小巧的金属盒,拨开卡扣,一点烛火“噗”地一下便亮了起来。
这里虽然长久不住人,但偶尔也会打扫一下,屋里并没有什么明显的异味或是潮气。就是小了点,也空了点,除了一张小方桌,什么都没有。
将青莲灯放到桌上,贾登科挑开布帘,往内室看了一眼。
内室和外间一样,只在靠墙的地方摆了张木板床,一应用品全无。
“现在先这样,等吃完饭,我再给你找床被子。”回过头来,贾登科笑着表示,“这地方挺简陋的,你先将就几天,想添置什么就跟我说,我帮你置办。”
阎小楼贴着墙根,带着一丝丝受宠若惊,紧着摇头道:“不用,不用添置什么。”
“入了尸王谷,咱们就是一家人,用不着跟我客气,想要什么就说。”
阎小楼仔细想了想,确实不知道该开口要些什么。
他不提,贾登科也不强求,只说了一声有事随时找他。之后突然退开一步,紧接着就皱着眉头,满眼挑剔地在他身上扫来扫去。
阎小楼让他看得头皮发麻,低着脑袋,胡乱在身上瞄了几眼,小心翼翼地问:“师兄,怎么了?”
“你这身衣服,多久没洗了?”
“嗯?”
衣服是白天官给他找的,穿上就没脱过。
阎小楼还没反应过来,就见贾登科单手结印,嘴里快速念叨了一句什么,说了声“去”,一道白光跟着就打了过来。
阎小楼被他弄得稀里糊涂的,下意识就想躲,无奈动作慢了点,没躲开。
白光挨到身上的刹那,天灵盖倏地麻了一下,丝丝寒意顺着躯干往下走。没有多舒服,但也算不上难受。
前后不过几息,光芒散尽。再看时,阎小楼那身灰黑色的短衣已经露出本来的颜色。
他试着动了动,身上一下轻快了许多,眼中顿时多了几分惊讶与崇拜:“师兄,这是什么?”
“净尘咒,小把戏而已。”
笑着回答一句,贾登科看着阎小楼那一套宽宽大大,严重不合身的衣裳,撇着嘴,还是不太满意。
“你这身也该换换了。”想了想,他从乾坤袋里翻出一叠旧衣服,顺势往前一递,“这是我以前的衣服,没怎么穿过,你先凑合穿着。过两天去到县里,再给你做身好的。”
“不、不用了。”阎小楼连忙推辞,而后撩起下摆,认认真真道,“这身就挺好的。”
“好什么好?”把衣服往阎小楼手里一塞,贾登科顺势在他肩头推了一把,催促道:“去,上里屋换上。”
阎小楼让他推了个趔趄,好悬没摔着,心底却涌上些许感动,浑身都暖洋洋的。
在此之前,还从未有人在乎他穿什么,穿多久。
片刻后,阎小楼身着干净、清爽的青衫,一遍一遍捋着柔滑的布料,低头走了出来。
贾登科一收下巴,以品评的目光看了他两眼。别说,这件衣服罩在他身上,大小还挺合适的,就是那一头“杂草”难看了点。
招呼阎小楼坐下,贾登科取出梳子,帮他把打结的头发理开,整整齐齐的梳了个发髻,又配了条月白色的发带。
这么一打扮,少年便带上了几分书卷气,看着乖巧得很。
满意地点了点头,贾登科心情大好:“走,去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