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空,苍鹰。苍鹰乘着风,自九天俯冲而下。
绝顶之上,阎小楼正与人说到关键处,猛禽就在急锐的破空声中,呼啸而至。
此物乃术法幻化而来,看着蛮凶的,级别却不高,也不具攻击性,就是速度快得惊人。
他们这边才一抬眼,飞鹰已来到十丈之内,随即化作一道流光,径直撞了过来。
阎小楼眉峰微动,探手接了一把,便听得俩人在那大呼小叫道:“是本门飞鹰令。”
阎小楼掀了掀眼皮,疑心方起,冷冽的光华陡然散尽。入手处,是一块三寸左右、做工精巧的小玉圭。视线一碰,竟有水波荡漾,两行正楷随之浮现。
“邪魔乱世,十万火急,但请同道鼎力相助。天一门应飞敬上。”
只这寥寥数语,情势之紧迫已然呼之欲出。
偏偏阎小楼却是个最不爱管闲事的,扫过一眼,还想问问萧郁,那愣头青却急不可耐地问:“上面说什么?”
本来就是他们自己家的事儿,阎小楼无意蹚这趟浑水,转头就把东西递了过去。
此举甚是寻常,愣头青倒好,活像被谁踩了尾巴,一下窜起老高,又恼了。
无端受责,阎小楼僵在原地,倍感茫然的同时,一簇心火终究烧了起来。
任谁也不是泥捏的,对方傲慢不逊至此,甚至于一而再、再而三的跟他甩脸子,什么好脾气架得住这么折腾?
一看气氛不对,小胖子板起脸,相当严厉地训了自家师弟一句,然后赶忙跟人解释道:“飞鹰令认主之后,旁人再无从探看,其内容还要烦请道友告知才是。”
不咸不淡应过一声,阎小楼收回手,照样将原文转述了一遍。
短短几句,听得他二人心下一沉,神情无比凝重。
小胖子凑过去,低声与那愣头青言说道:“你去禀告掌门师伯,就说应师兄那边怕是不好,看看师伯还有没有其他办法。”
与他点了点头,愣头青行色匆匆,飞一般掠上石阶。
目送其远去,小胖子满心忧虑地转过身来,明知道不该问,却忍不住开口道:“道友既接了飞鹰令,可有何打算?”
阎小楼微微一怔,还在掂量怎么回答比较妥当,小胖子却垂下眼睑,闷声道:“实不相瞒,其实两天之前,丰宁县来报,说城南黄家堡上下两千余户,竟在一夕之间消失无踪,恐有妖邪作祟,应师兄便带人过去查看。若非……”
稍一停顿,小胖子挤出一脸横肉,咬着后槽牙,恨恨道:“若非尸王谷歹人陷害,致使我门中无人。应师兄纵然有难,又何必撒下飞鹰令,平白遭人……”
顾及着阎小楼,话音戛然而止,他终究没有让彼此太下不来台。
阎小楼无心追究这个,一边压着心底莫名涌起的暗潮,一边惊奇道:“尸王谷?尸王谷怎么了?只是盗掘贵派几具尸骸,便害得你门中无人?”
听他这么问,小胖子也是目瞪口呆,倍感诧异道:“玄门海捕令,你不知道?”
阎小楼皱起眉头,老实的摇了摇脑袋。
海捕令是发给各个门派的,一些深居简出的散修不了解也很正常。
小胖子轻叹一声,顺嘴道:“那玄门呢,玄门,道友总该知道的吧?”
阎小楼眨了眨眼睛,将无知贯彻到底。
在遇到白天官之前,他与夜狼修士素无牵扯,更少于市井行走。妇孺皆知的事,到他这却成了两眼一抹黑,一问三不知。
毕竟是有求于人,小胖子耐心很足,主动介绍道:“玄门乃仙宗翘楚,历来与摘星楼、碧泉宫携手共御魔道。这其中,碧泉宫皆是女子,偏安岭南,平素不问世事,我等便以玄门、摘星楼马首是瞻。”
笼统的提上两句,小胖子言归正传:“此番尸王谷无故挑衅,屠我门人、折我精锐,玄门派人查清来龙去脉之后,便颁下海捕令,全力缉拿尸王谷余孽。”
小胖子掷地有声,直震得人心肝乱颤。
此事虽然与阎小楼无涉,可真要追究起来,他绝对脱不了干系。
无知方能无畏,而今猛不丁成了他天一门的生死仇敌,阎小楼最直观的感受便是,腿软了。
亲娘咧,这可是在人家的家门口啊。
在他表明了与阎春雨的关系之后,小胖子还能保持克制,没说喊人把他给剁了,也真是老天保佑。
而事实上,无论小胖子还是愣头青,压根没想到阎小楼能跟尸王谷有什么关系。
毕竟玄门海捕令已经发了,就算不理这茬,他们脚底抹油那么一溜,总是心虚的。他一个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也敢主动上门挑衅?说出去也没人信哪。
再就是阎小楼,他要是早知道有这档子事儿,死活都不带上山的。
于是,事情就朝着不可预测的方向一路发展,直至退无可退。
明明怕得要死,面上却不能露出痕迹。阎小楼强作镇定,谨小慎微地拿捏着分寸,惊诧道:“有这等事?”心思一转,他喉咙发紧,看似随意的追问了一句,“人呢,抓到了吗?”
到底是城府不深,小胖子没瞧出异样,只无力道:“人海茫茫,要从中揪出那些个奸佞小人,哪就那么容易?”
“一个都没抓到?”
小胖子默然摇头。
暗暗松了口气,阎小楼将悬着的心放回肚子,跟着对方的步调长吁短叹,算作安慰。而后将之前扔掉的话头又捡了起来:“萧郁呢,她现在在哪?”
事已至此,估计他是没机会故地重游了。如果不趁机打探清楚,这个险冒得也不太值当了。
闻言,小胖子眼神一亮,语速顿时快了起来:“师姐随应师兄一块下山去了。”
阎小楼先是错愕,接着就是怀疑他的用心,不然还真是太巧了。
将满满的不信任都写在了脸上,阎小楼不必质疑什么,其意不言自明。
小胖子也挺委屈的,信誓旦旦道:“师伯带着应师兄他们四个人去的,师姐真的下山了。”
阎小楼细细思量了一下,在对方那儿,他只是萧屹的朋友,又不是萧郁的骨肉至亲,会不会为了她涉险还属两说。小胖子既然自诩正道,多半不会夹杂私心,故意诓他。
也就是说,萧郁如今,还真有可能命悬一线。
此事不容耽搁,阎小楼即行告辞,转身便下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