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神不死,是谓玄牝。玄牝之门,是谓天地根。”
在某一乡间泥路上,有一头成年青牛正慢吞吞地走着,旁边是山清水秀,青草田地,上面驮着位小娃,正在摇头晃脑的的背着书。
“绵绵若存,用之不勤......”
小娃扎着两支小辫,长的是明眸皓齿、眉清目秀,生的是十分可爱、招人喜欢。悠悠然背书时,小虎牙一露,自然调皮的很。
“喂!那边那个骑牛的!大白天的瞎吆喝啥!没看到吓跑了我的羊嘛!”不远处,一位手持绳鞭,身穿粗布衣的牧羊童一边赶着羊,一边朝这里吆喝道。
小娃闻声睁开眼。她的眼神清澈明亮,如一汪秋水,平静而自然,不含任何杂质。让人有种说不上来的舒服和清凉。
她单手作道礼,平静的说道:“无上你个天尊。我背我的书,你放你的羊,两者互不干涉,何谈我惊了你的羊?”
牧羊童拿着鞭子控抽了几下,将远跑的羊唤回,生气道:“好你个骑牛的!我的羊本来老老实实的吃草,在你来了之后,才到处乱跑。你说该不该你的事。”
“无上你个天尊。”骑牛娃翻了个白眼,觉得眼前这人不讲道理。
“你若再胡搅蛮缠,小心我祭出道家法术揍你!”
“哞~~~”青牛摇了摇头。
“呦!”牧羊童做惊吓状,“就你个小屁孩吓死哥哥我了。有本事你来呀!你来呀!”
骑牛娃明显生气了,小手一拍青牛脊背,喊道:“好一个不知死活,无法无天的放羊的,大青,过去,今天不教训教训他,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青牛无奈地甩着鼻子,心想:你也不会什么道术,年龄还比他小,从小又没干过活、吃过苦,上去跟他打?这不是找揍呢!
大青没理他,驮着小娃自顾自的朝远处走去。
“有能耐别跑呀!怕了吧!赶紧回家多吃几口奶吧!”牧羊童在后面兴奋地挑衅着,一副胜利的表情。
“无上你个老不死的天尊!”骑牛娃拗不过大青,只得转过身子回骂,“瞧你这副模样,估计还穿开裆裤吧!记得晚上别尿床,白天少玩火!”
骂声逐渐远去,在赶跑了那个烦人的骑牛娃后,牧羊童又重新回到羊群,揪下根草,无聊的含在嘴里咬着玩。
他叫白木,今年六岁,这名字是家里那对没念过书的爹娘起不出来的,而是求于一位经常来村子做法事兼算命的中年道士,给了几文钱,才得以佳名。
他和道士熟但也算不得上多熟,只知道他姓刘,村民们好称呼他为刘道师。每次他来村子,白木总会去村口蹲在那里和他聊天,听他说一些山外的事,还有一些关于神仙的故事。
“羊儿啊羊儿,你们说,山外边究竟有没有神仙。”白木家里虽然不是很穷,但爹娘就是不让念书,说是将来有大人物收他做徒弟,这也正合他的意愿。一天到晚的上山砍柴,下地干活,比起闷在那座小屋里惬意多了。尤其放羊这类活,是他最喜欢干的。不仅轻松,还可以发呆。
白木喜欢发呆,正如他喜欢神话故事一般。发呆的时候,他可以想着自己喜欢的任何事物。比如吃肉,比如念书,比如村东头王家的俊俏闺女,比如,神仙。
他也烦恼,村里有个教书先生,天天不厌其烦的上门要教他识字,还不要钱,只要在以后说是他的学生,他就很知足了。但是读书对他来说是个技术活,每次学了不到半个时辰,就瞌睡的很。
白木不知道这世上到底有没有神仙,因为他没见到过,刘道士也说他也是从书上看到的。要非得说一个的话,恐怕只有坐在村口算命,和他聊天的,给他起名字的刘道士了。
今天,刘道士会像往常一样,来村子算命挣钱。白木抬头看看天色,想起出门前父母特意交代让他早回,觉得差不多了,便赶着羊群回家。
......
......
刘墨很生气,从她不停地拍打着青牛的脊背和唠叨中便可以看出。
她冷着脸,嘴里骂着某个人,结果发现自己并不知道那个可恶的人的名字。
她又变得很沮丧。
毕竟这是她第一次下山。
“等会见到师父,一定要叫师父找到那个小孩!替我出气!”刘墨嘴里的师父,叫刘十口,是个道士,平常会下山替周边村里的人算命挣钱,来养活她。
她是师父捡来的,在一个山沟沟里。
她还听师父说,为了她,他连潜心修道,飞升成仙的机会都放弃了。
她不信,因为师父见到银子,比见到家里那些经书还要兴奋。世间,有哪个成仙之人还贪图凡俗里的黄白之物?
名字是师父起的,他姓刘,所以,她也跟着姓刘。
师父能说善言,会掐会算,叫十口;她从小与书经为伍,笔墨为伴,所以叫墨。
她三岁就可识字,读的第一本书,也是师父最瞧不起的书,叫《道德经》。她不知道师父为啥瞧不起这本书,但她觉得这本书写的很好,尤其是作者,起的名字那叫一个霸气,而且不骑高大骏马,只骑一头青牛,这更是说不尽的潇洒与风流。
所以她在大山里也找了头牛,也是青色的。
师父待她如子,但绝对不认她做闺女。学师父的话,那就是“我是个遭天谴的命,你不必跟着我一起受罪。徒弟就怪好。”
她认为师父这是在抬举他自己。老天爷整天忙得很,谁管你这位整天窝在大山里,抱着钱睡觉,一副普通模样,看起来平淡无奇的凡人。
但这些都妨碍不了她和师父之间的亲情。
她今年五岁,在山上待了五年,成天抱着满屋子的经书在那里背,她也觉得不得烦。因为除了背书,就烧火做饭,她不会做些别的,也不知道别的是什么。
昨天说好跟师父一起下山,办点正事,但出门前看师父那副快要等不及的表情,她心里就犯怵。
“师父,不下山不行啊。”她哀求道。
师父站在松树下,对着远方的天空,衣袂随风飘扬,有股子清香。
“今天这事,关系到咱们门派的发展,不去不行。”
还门派。她翻了翻白眼,这门派就俩人,师父和她,而且还在着荒无人烟的大山里头,有什么发展前途。
“师父常说山下人如书中怪,遇见千万要躲开。”她还是不想去,不是因为昨天和大青说好了,要请它去溪边吃最新鲜的草,喝最甘甜的水。
师父正气凛然道:“我辈修士,必将以除魔卫道为己任,身先士卒,死而后已。所以,这山,你必须要下。”
她下了山,师父给她指了条道,便不负责的提前走了。说是要赶时间去算命,替那些求仙问道之士解惑。
她知道师父忙着去赚钱。
前面就是师父说的村子,她远远地便看见师父在一处空地上打坐,身前铺了张麻布,上面摆满了奇奇怪怪的东西,风尘仆仆的。
她看着看着,鼻尖没来由的一酸。
......
......
“师父。”
村外有处空地,那是村民们专门留给来村子做法事兼算命的刘道士的。当了一辈子农民,他们最信这个,所以对那位刘道士很是尊重。
此刻,刘道士正盘坐在那里,身前铺了张麻布,上面摆满了奇奇怪怪的东西。
“师父...”
刘道士旁边站着位小孩,五岁大,扎着两支小辫,说话的时候会露出两颗小虎牙,尤其是那对眼睛,明亮像汪秋水,清澈的也像汪秋水,让人不自觉的想要亲近她。
“嗯?”刘道士终于转过头望向小娃,“大青呢?”
“不知道又上哪逛去了。”小娃想着回答道。
“不是,师父,我要跟你说件事。”
“说吧。”
“今天,你家徒弟被人欺负了!”
“为师不是经常跟你说嘛,咱们修道之人,讲究的是清心寡欲,不可为俗事而乱了自己的道心......”
“...师父,是个小孩子。”
“哦,哪家的小孩,竟然敢欺负我徒弟,吃了雄心豹子胆了!不知道我谁嘛!走,为师替你报仇去!”
“......”
“怎么了?走呀!看为师不打的他连他爹妈都认不出来就不姓刘!”
“...师父...”
“嗯?”
“那个...我不知道他叫啥...”
刘道士闻言怅然若失的望着天空,后悔当年为啥捡她回来。
那是五年前,他还是个年轻道士的时候,想隐居在某处深山老林中,潜心研究天道,从此跳脱红尘,飞升成仙。
他遇到她的时候,没有电闪雷鸣、大雨倾盆,也没有鹅毛大雪、寒冷冬夜,就是在一个祥和宁静的寻常下午,他在一处山沟沟里,发现了她。
时隔多年,他还依稀记得俩人初见时,躺在襁褓中的她,睁着双如秋水般的大眼睛,小手对着他兴奋的挥舞着。
“咿呀!咿呀!”
这是她对他说的第一句话。
从此,年轻道士有了孩子。道士姓刘,叫刘十口,她便给婴儿取名,也姓刘,叫刘墨。
为了养活刘墨,道士不得不出世又入世。
白天去山周边的几个村子里做法事兼算命,用挣来的钱弄些牛奶、羊奶,来喂给她。晚上,就在山上的小屋里,抄写几本经书,以便拿下山卖。
就这样,一直到了她三岁。三岁之前,他没睡过一次好觉。
三岁后,道士便教刘墨读书识字,后者读的第一本书,他现在还记得。只不过他有些嫌弃那本书,因为他认识那个人。
但她不知道。他也曾和她说过,她不信。
为了成为像作者那样的神仙人物,刘墨四岁的时候进了趟山林,一天一夜没回来。
这可急坏了他,举着火把漫山遍野的找。他会些法术,但由于某些原因他的法术没了,这让他受尽了苦头。
天明的时候,刘墨牵着头青牛回来了。他看着那头牛有点面熟,模样有点像从前那个人的坐骑,这让他很不舒服。
从此之后,他又多了个需要照顾的“人”。
想到这里,道士不禁又想起他初次下山时遇到的那个小孩。
小孩是这座村里最北头的一户农家娃,他当时为挣钱,就答应了那户人家的请求。替他家娃算算命,好给起个名字。
第一眼看到他时,道士的眼中便绽放出了寻常人看不见的光亮。他仔仔细细的将怀里的婴儿打量个边,吓得站在一旁夫妇一位道士要吃了他家娃。
“不错。”道士高兴的低声说道。若是有认识他的人在场,定会大吃一惊,能让他说出这俩字,那简直是比登天还难。
“啥?”夫妻俩没听清,以为钱不够,顿时脸就耸拉下来。
“我说这孩子资质不错,以后长大了,若是可以的话,能否让我收做徒弟?”道士满是希望的说道。
夫妻二人相互看了一眼。这是他家的第三个孩子,前两个一男一女,已经不错了,但男的没刹住车,这不,又让自家娘们生下一小子。
家里穷,尽管是个男孩,但以后长大了那可咋办。不说平常吃饭,但就成亲这一事,就能难倒他俩。老二的聘礼还是依靠老大的嫁妆才置办出来的。多出来的这个娃,真的是能愁死他们。
但只凭这些,就让夫妻俩就决定将这孩子留作眼前道士日后的徒弟,那也是不可能的。
“多少钱?”
“十五两!”
就这样,两家人商量好,等孩子六岁后,道士便会亲自来收徒。
对了,自己还给那孩子取了名,叫白木。因为他算出娃是火命,取个木字,这火就旺。
刘墨。
白木。
道士想到这里,嘴角一翘。
天意的话也说不定啊。
“走。”道士起身收拾东西。
“去哪师父?”刘墨好奇地问道。
“去收天人。”
刘墨跟在后面不仅撇了撇嘴。师父又在吹牛了。
刘十口今天一身白衣,从站起来到走向村口,干净如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