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乱臣贼子孔融满门抄斩!”刘协流着泪吼出了这句话!
孔融用衣袖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泪,挣扎着从地上爬起。
许褚见到此幕也是心生不忍,他将制住孔融的手拿开,任由他爬起,只是站在曹操的面前,随时准备冲上前去。
由于急火攻心,孔融的双目已经看不见东西了。可是,他还是颤颤巍巍地朝刘协的方向摸了过去,泣血悲呼道:“陛下,老臣死不足惜,只是,从今天起后,整个许都之内便都是操贼的鹰犬,您凡事都要三思而后行啊……老臣……老臣在此与陛下作别了!”孔融跪在地上,恭恭敬敬地向刘协磕了三个头,接着仰面高呼:
“言多令事败,器漏苦不密。
河溃蚁孔端,山坏由猿穴。
涓涓江汉流,天窗通冥室。
谗邪害公正,浮云翳白日。
靡辞无忠诚。华繁竟不实。
人有两三心,安能合为一。
三人成市虎,浸渍解胶漆。
生存多所虑,长寝万事毕……
陛下,老臣今日先行一步了!”孔融将头上的冠帽扯掉,满头的银发顿时散开来。接着,他一头朝刘协脚下的台阶撞了过去!
“孔大人!”刘协从宝座上站起,望向撞死在自己脚下的孔融,终于忍不住痛哭了起来。他目含悲意望向曹操,脸上尽是哀求之意:“丞相,孔大人都已经去了,饶过他的一家老少吧……”
曹操叹了一口气后,缓缓说道:“陛下,不是臣不遵圣谕……今日因为这网开一面,明日再因为那网开一面,陛下的威严何在?我大汉法纪的威严何在?”
“丞相,孔大人如今已经自尽而亡,您就网开一面吧!”大殿之外,一位满头鹤发的老臣被两名侍从搀扶着从殿外走了进来,此人正是汉名臣杨震之后、前任的太尉杨彪。他的身后还跟着议郎赵彦、中少府耿纪、丞相司直韦晃三人,三人望向曹操,眼底隐藏着丝丝杀意。
曹操见杨彪走进了宫内,眉头顿时一皱。杨彪为从前的太尉,为三公之一,素有威名。当年,自己能够将刘协接到许都,杨彪便功不可没。只是,如今他来到了德阳殿,事情便不好做了。
“杨公,您的身体向来不好,如今天寒,您老还是少出来为妙啊。”曹操躬下身子,竟然对杨彪深施了一礼。
“丞相啊,念在老夫的薄面上,饶了孔大人一家老少吧。”杨彪推开搀扶着自己的两位侍从,跪在曹操的面前,将从前曹操赐予的令牌举到头顶,缓缓说道:“当年,丞相给了老夫这枚令牌,言称见此令牌如见丞相本人。今日,老夫愿将这令牌换取孔家老少一百零八口的性命,还望丞相成全!”
曹操看着杨彪一眼,将他手中的令牌接过,又把他从地上扶了起来。曹操转身,对满朝文武说道:“今日之事,诸位大人切记不可对外人提起,如有违背,满门抄斩!”
三日后,孔府大火,孔家老少一百零八口无一人幸免,尽数葬身于火海之中。一时间,天下皆惊!
“你为何向仲康假传我的命令,纵火烧了孔家?!”丞相府内,曹操以剑尖指着跪在地上的贾诩,怒意冲天。
贾诩的脸上没有一丝怯意,他看了一眼在一旁低头不语的许褚,缓缓说道:“斩草不除根,只会为明公带来无尽的祸端。既然明公不愿意做,那就由老臣来替明公做吧……”
“唉……罢了……”曹操听到贾诩的话,长叹了一口气,将地上的贾诩扶起,眉宇含忧:“天下之人一定会认为是我曹操行出如此歹毒之事。”
“明公也怕天下悠悠之口?”贾诩扬眉反问道。
曹操听见贾诩的话,突然一愣,接着仰天大笑。贾诩则是深望了曹操一眼,接着退步告辞。
贾诩走后,曹操看了一眼在旁边一直一言不发的郭嘉,叹了一口气,问道:“奉孝,想必你都已经知晓了吧?”
郭嘉点了点头。
曹操见郭嘉点头,口中飘出了一声叹息:“没错,文和只是猜到了我的意思,这才替我行出了这件事情。就算文和不让仲康出手,我也会让孔家鸡犬不留!”
见郭嘉的一张脸上毫无表情,曹操的言语中有了一丝哀意:“奉孝,是不是觉得我变了,变得心狠手辣、阴险歹毒了?”
郭嘉起身,拂了拂身上的青衫,脸上的笑意令曹操的心头一暖。
曹操紧绷的心弦一松,终于舒了一口气,接着对郭嘉说:“奉孝啊,你有没有感觉到,文若与公达叔侄待我已经不比从前……我……我真怕有一天你也会像他们那样渐渐离我远去!”
郭嘉摇了摇头,问曹操道:“明公,可不可以给我纸和笔?”
“随我到书房来吧。”曹操虽然不知郭嘉想要做什么,可还是领着他到了自己是书房之中,并亲自为他研起了墨。
郭嘉摊开三尺蔡侯纸,笔尖点墨,寸半狼毫力透宣纸,入木三分!他一气呵成,俊逸的行草映入了曹操的眼帘。
“嗯?《爱莲说》?”曹操面生疑惑,还是小声念了起来:“水陆草木之花,可爱者甚蕃。予独爱莲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远益清,亭亭净植,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
予谓菊,花之隐逸者也;牡丹,花之富贵者也;莲,花之君子者也。噫!菊之爱,古来鲜有闻。莲之爱,同予者何人?牡丹之爱,宜乎众矣!”
念完郭嘉手书的《爱莲说》之后,曹操足足愣了有半柱香的时间。最终,他叹了一口气,黯然说道:“此为士之清节,我与他们相比,倒是如同塘中的淤泥一般啊……”
郭嘉摇了摇头,手中狼毫矫走,一缕缕清风出袖而去。不多时,那飘若浮云的行草又跃然于纸上。
“《后爱莲说》?”曹操将郭嘉所书的行草端起,又出声朗诵起来:
“莲出之东水,自有清泉作陪。
世人皆赞,皆敬,皆爱,皆谓之‘出淤泥而不染’。
明月西来,投之以清辉,涧水东流,荡之以清波。与苍松翠柏为友,融日月山川之姿,发于春夏之交耳。
东晴西雨,红蜓舞于花侧,秋霜冬雪,枯叶落至塘前。
世人皆忆汝之青蓬蔽水,谁怜此时风消雨涨?汝曰:‘千赏万怜,徒虚名耳,吾,志不在此。’
‘香远溢清如何?无过是花开花落,亭亭净植又何?抵不过北风吹过。周敦颐焉知吾邪?’
‘吾之志,在乎《千金》之间。’
‘粉一身碎骨,任炉火焚烧,投药罐之中,系杏林春暖。’
‘出淤泥而不染,俗也。’
‘既出淤泥,念苍生之苦,染之。’”
“既出淤泥,念苍生之苦,染之……”曹操反复重复着最后一句,眼神竟然恍惚了起来。过了许久,他才缓过神来,脸上豪意渐生!
“奉孝,这篇《后爱莲说》究竟是何人所作?我一定要见此人一面!”曹操的脸上尽是激动之色。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郭嘉叹了一口气,接着望向曹操,眼中尽是敬仰之色:“明公,嘉所书的上文是一位名叫周敦颐的世外之人所作;而后文,是嘉有感而发,即兴所作。”郭嘉一顿,望着曹操的一双眼睛,定定问道:“明公,有一句话,形容您最贴切不过。”
“什么话?”
“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