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间,宫里传了旨意出来,为三公主和吏部尚书之子孔庆文赐婚。消息传出后,孔氏一门炙手可热,隐隐有与卫氏抗衡的意思。据传旨意出来前,三公主亲自到御书房寻过皇帝,所以京都城众人都认为赐婚是三公主亲自请的旨,感叹皇上对三公主恩宠之深的同时,纷纷羡慕这孔庆文怎么就招了大周长公主的青眼。
同时间,河西柳家的小姐也到了京都城。柳家一门清贵,柳小姐的叔父也是个京官,乃当朝翰林院的侍讲学士。卫明石的婚事自有大夫人和大少奶奶王氏去忙碌,卫秀儿陪着身体好起来的祖母去柳学士府了见了一眼未来的卫家媳妇,老夫人回府后赞不绝口,直夸柳小姐大家之女,名门闺秀。
闲人卫祈压根儿不受任何影响,府里忙碌也无人管他,每日里在禁军当当差,休沐时带着胜雪到处逛逛,倒也惬意。
这天他休沐,进亭也刚好不用进学,非得缠着他,卫祈只好带着这个小拖油瓶去接了胜雪。进亭最爱与自家三叔出门,可惜卫祈自当差后,又连番波折,好不容易等到卫祈休沐,自然也不能闲着,非要闹着去逛西坊。
两大一小带着仆从悠悠闲地逛了一番,小到吃食,大到古董,都一一看过。逛到首饰店里,卫祈想起自己送给胜雪的那只镯子,牵了她的手瞧:“怎么不见你戴那只镯子?”
“那只镯子品质不凡,太过珍贵,怕弄坏了。”胜雪羞答答地答道,她虽不抗拒卫祈的亲昵,但到底是脸薄的女子。
“再珍贵也只是只镯子,喜欢就该戴着,让我看看也好。”卫祈见她脸红得厉害,又是在店里,便放开她的手。
“嗯。”胜雪点点头。
进亭对着珠光宝气的的店一点兴趣都没有,拉着三叔和未来三婶的手,闹嚷着要走。卫祈只得带了他去那些卖杂玩小物的店里逛逛。直到天色渐暗的时候,卫祈送了胜雪回去,才牵着小侄子回府了。
回到卫府,卫祈送小侄子回大哥院子里,却听到大嫂王氏说卫大夫人白日里生了卫明石的气,这会子还躺着不肯吃东西。
卫祈匆匆赶到大夫人屋里,却见大夫人双眼微红,像是哭过。
“娘。”卫祈坐到母亲身边,“好好的这是怎么了?”
大夫人摇摇头,也不答话,看着小儿子,泪珠子又忍不住掉下来了。
卫祈拿了帕子替她擦泪,低声劝道:“前头听大嫂说,你跟二哥赌气了。可是二哥做了什么要不得的事情?你说给祈儿听,若他错了,祈儿去拉了他来给母亲认错。”
大夫人哽咽了一阵,才道:“那不孝子,说成亲后,要去江州做官。这好好的不呆在京都里,一家子非要分散了去,要母亲怎么舍得……”
卫明石要去江州做官,这件事卫祈并不知道。但他还是劝着大夫人:“二哥既然自有打算,娘该支持他才是。况且江州虽远,却在南方腹地,物产丰富,经济繁华,比起京都也不逞多让。娘不必担心。”
“可恨这不孝子偷偷摸摸行事,待吏部出了公文才回来说。”大夫人还是掉泪。
“既然已有公文事成定局,娘更不该给二哥脸色了,高高兴兴让二哥过完在家的这段时间才是。”卫祈安慰道,“祖父和爹爹肯定是知情的,这也不是小事了,吏部那些人哪能不先给卫府通气呢。”
“娘就是舍不得。”大夫人止了泪,眉间带着愁意。
“祈儿都知道。”卫祈哄着母亲,身后却听到卫明石的声音。
“娘,吃点东西吧。”卫明石亲自端了膳食,大夫人扭过头不肯理他。
卫明石没法,只得瞪了卫祈。卫祈会意地劝着大夫人:“江州多好啊,山清水秀,待二哥安稳下来了,再接了娘和我去南方玩一趟子。”
大夫人忍不住破涕为笑:“成日里就惦记着玩,今天又带着进亭出去逛去了吧。”
卫祈嘿嘿笑着,跟卫明石一起哄着母亲用了膳,兄弟二人才一起告退。
“二哥怎么突然想起要去江州?”他也是后来慢慢才知道,大哥跟着父亲在户部任着郎中之职,二哥却在工部担了个主事,品级不高却是实缺。
“出京之事,不是一时兴起,其实早些年我就想过了。”卫明石看着他,“卫氏一门三代四人都是京官,你回来后更是进了禁军。不如让我外放,也少惹眼些。”
卫明石又微微一笑:“况且我也呆腻了这京都城,换个地方也好。待去江州,泛舟江上,清风明月,也是快事!”
卫祈也是一笑:“刚才的话,弟弟可是当真的!待二哥你安定下来,弟弟一定是要来玩一趟子的!”
“哈哈。”卫明石洒脱一笑,又正了神色对卫祈道,“吏部公文已经下来了,我成亲之后就会启程去江州,家里还靠大哥和你多多尽孝了。”
卫祈也正了脸色:“二哥自是放心。”兄弟二人相视一笑,各自回屋不提。
宫里赐婚的旨意下来以后,纳采、问名、纳吉、纳征也随即在一个多月的时间里完成,成亲的日子也定在了五月初八。大周长公主的婚事,备得竟是如此仓促。
秦戈微心里明白,这是急着要把自己嫁出去了。这宫里的人,就这么等不得了,容不得自己了,她冷笑一声。
那日她去了御书房,确实是为了婚事而去,她只是想稍微试探一下父皇的口风,但是没说两句,皇帝就转开了话题,随即没两天就有了这道旨意。
韵妃神色间也有些焦急,或许是自己母女二人有些急切了,让皇帝太后都起了疑心,连带着皇帝都小半个月不来自己宫里了。她对赐婚倒是满意的,孔家家世也不差,那孔庆文也是出了名的才子,乃当年的探花,封了翰林院编修。
她见着微儿却不甚欢喜,便开口劝道:“那孔庆文之前虽手段下作,对微儿倒是真心一片的,不似那卫祈倒像个没有心的。”
秦戈微冷冷一笑:“母妃何以见得,那人只盼我不能嫁卫祈罢了。”
“不管怎么样,圣旨已经下了,嫁期也是定了。母妃只盼你与驸马琴瑟和鸣,恩爱白头。”韵妃柔声道。
“微儿从来没想过要与谁琴瑟和鸣,这婚事,不过是微儿仅有的筹码罢了。”秦戈微站了起来,“微儿幼时,母妃与微儿吃过多少苦?世间男子皆薄幸,母妃夜夜独泣的时候,父皇不知道在哪个女人宫里。”
韵妃立起身来慌忙捂住了她的嘴:“你可住嘴了!”
秦戈微推开母妃的手,眼中竟是有泪:“微儿毕生所愿,就是让祯弟坐上龙椅,将那些欺我辱我的人都踩在脚下!”
韵妃看着秦戈微,心揪成一片,抱住了女儿,低泣道:“都是母妃误了微儿……”
秦戈微回抱住韵妃:“母妃已经很久没有见过父皇了吧。”
“平日里你父皇隔上几天就会来这儿坐坐,也会召了你祯弟一起用膳。这几日,确是没有来了。”韵妃愁道,“太后那边也是许久不召本宫了,几次去都被徐嬷嬷拦了。微儿,若失了你父皇的宠爱和太后娘娘的照拂,母妃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秦戈微笑笑:“母妃放心吧,微儿自有安排。”
韵妃点点头,她自是很相信自己的女儿,这么多年,其实都是微儿照顾她和祯儿。
卫祈复职回禁军后,特意躲了宫里的贵人,皇帝太后也没再召见过他,他只当两位终于对他失了兴趣。所以当他再见到秦戈微的时候,有些惊讶。
秦戈微见他脸上表情,轻笑出声:“卫祈,见着本宫竟如此惊喜?”
不是惊喜,是惊吓。卫祈沉了脸行礼:“臣卫祈给三公主请安。”
“罢了。”秦戈微娇嗔道,“你与本宫还是那么生分。”
就没与你熟过吧,卫祈在心里大翻白眼,还是他的小胜雪撒娇起来比较可爱。眼前的女子只会让他起一身鸡皮疙瘩。他打定了主意,低着头不开口。
“卫祈,本宫就快要嫁了。”秦戈微轻轻叹气,“你,真的就不明白本宫的一番情意?”
“臣恭贺三公主觅得佳婿。”卫祈冷冷道,“卫祈福薄,担不起公主厚爱。”
“卫祈,本宫从来没见过如你一般有趣的男人。”秦戈微却是笑了,“你,有没有兴趣与本宫结盟?”
“卫祈不明白公主的意思。”卫祈并非不明白,皇帝正值壮年,久不立太子,宫中各人不免都有心思。不过夺嫡之争,宫闱之事,稍有不慎就万劫不复,他实在没有胆子也没有兴趣,只愿平平稳稳过完一生罢了。
“没有男人对权势不动心,卫祈。”秦戈微看着他。
“这正是公主对臣的不了解之处。”卫祈淡然一笑,“对卫祈而言,权势富贵,不过过眼浮云罢了。人生数十载,卫祈只求阖家平安而已。”
“现在的你,可有实力保你阖家平安?”秦戈微轻笑,转身缓缓而去,留下幽幽的一句话,“本宫自幼就明白一个道理,若没有实力,一切都是空谈。”
卫祈看着秦戈微离去的身影,久久无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