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宫谢恩的日子定了下来,宫里也赏了东西下来。老夫人也有了打发时间可做的事情,那就是带着针线上的丫鬟们为卫祈做衣裳。“当差了就是大人了,可不能让我们小三出门在同僚面前被人笑话。”卫老夫人笑意盈盈地说。卫秀儿也不出门了,忙着给哥哥做一件大麾,说是迟到的贺礼。
进宫这天卫祈起了个大早,跟着爷爷父亲一起上朝。他还没资格站到金銮殿上,只是皇帝吩咐了,下朝了要宣他,总不能让皇帝等着吧,所以只有委屈他早些去候着了。
天气真的越来越冷了,他蜷缩在马车里,脑袋一点一点竟然在打瞌睡。卫孟止看不过给了他一脚,硬是没踢醒他。卫老爷子阻了儿子,笑道:“算了,他也没这么早起来过,还有会儿时间,让他睡会儿。”
“父亲跟我可是每个月都会这么早起好几次呢,他才不过早起一次,长辈面前这成个什么话。”卫孟止看着儿子懒散的样子就有些恨铁不成钢。
“以后当差了自然就有规矩了,让他睡吧。”卫老爷子看着也眯着眼睛养着精神。
到了皇城,城门还未开。官员们三三两两地站在城门外守着时辰。卫祈睁开惺忪睡眼,打着哈欠下了车,看到父亲脸色铁青,这才规矩着站好,跟在爷爷和父亲身后。一路上遇到不少官员,纷纷上前给爷爷请安,或跟父亲耳语几句,卫祈百无聊赖地走在后面,完全没人搭理他。
另一拨人站得远远的,个个身板挺得笔直,目不斜视。不过卫祈老觉得其中站到前头的那个瘦老头子,时不时地都在瞪着自己。
“爹,那边都是谁啊?”卫祈悄声问自家老爹。
卫孟止扫了一眼,低声回道:“御史院的人。”
原来是魏子安的爹,他撇撇嘴,两个儿子都肥头大耳的,老爹得长得跟一竹竿似的。再抬眼他又看到了一个熟人,那就是李骑山的老爹,李勇德李太尉。李太尉背着手站在不远的地方,周围也是一群武将,时不时低声说上两句,也不知他有没有认真在听。他偏着头看到了卫祈,声若洪钟,喊了一句:“卫祈,过来!”
卫祈看了看爷爷,卫老爷子也听到了这一声吼,微微点点头,卫祈就摸摸鼻子朝李太尉走过去,行了晚辈礼。
“最近怎么不来我家练武场玩了?”李太尉皱着眉毛,粗声粗气地问。
得了吧,还敢招惹您老?下次还钻出些细作再去妓院打上几架,卫祈吃得消,可估计自家父亲吃不消。“这不是要当差了,学着东西呢,忙了点。”卫祈笑眯眯地答道。
“屁,前儿还带你妹妹逛寺庙吃酒楼呢,明儿你还不当差,过来府里练练手。”李太尉说完,城门已经打开了,小太监唱着名领着各位大臣进去,李太尉走着还不忘回头说了句,“不许不来啊。”
卫祈觉得周围的文官和武将,看他的眼神都有些变了。不过自家老爷子都没说什么,卫祈也不管,只跟着爷爷父亲朝里走。
一个小太监凑过来低头哈腰地说:“三公子请随奴才到御书房等候皇上召见。”卫老爷子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卫祈乖乖地跟着小太监走了。到了御书房,小太监奉了茶,便退出去,留了卫祈一个人在房里。
殿里燃着火盆,很是温暖,卫祈又不敢乱动,僵着身子居然就那么坐着又开始打瞌睡了。
不知道睡了多久,卫祈打了个哈欠,猛地才惊觉自己是在皇城御书房!整个人瞬间清醒过来,抬头一看,德烈帝已经坐在桌前看着奏折了,慌忙起身又跪下:“卫祈御前失仪,请皇上姑父赎罪!”
皇帝被他这一句“皇上姑父”又逗得龙颜大悦:“怕是没这么早起来过吧。看你睡得香,就没让他们叫醒你。”
皇帝丢开了奏折,站起来到卫祈身前扶起他:“起来吧。”
卫祈站起来不好意思地一笑。皇帝摇摇头,唤了门外的贵公公进来。贵公公捧了一把剑,皇帝接过来,瞧了一瞧,然后递给卫祈:“听闻你使得一手好剑术,这把‘紫雷’就赏了你了,当差的时候也可以佩在身上。”
卫祈接过来,抽开乌黑泛紫的剑鞘,一抹银光微散,真是好剑。卫祈忙跪下谢恩。
“这把剑,是你姑姑最喜欢的。”皇帝摆摆手,“给了卫家小辈,想来她也是高兴的。”
“姑姑也会使剑?”卫祈对那位未见过面的皇后姑姑,有了一丝好奇。
“当然。你姑姑可不是普通闺阁女子,骑马使剑,不输男子。”从小就爱叫嚣着与他比剑,争强好胜的丫头。皇帝沉默了,像是陷入了某种回忆之中。
卫祈也不敢打扰他,只得眼观鼻鼻观心规规矩矩地站着。
“皇上,大皇子和杨统领求见。”贵公公软绵绵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皇帝回过神来:“宣。”
大皇子秦褚和禁军统领杨启一起进了屋,行了大礼。
“这就是卫祈。”皇帝冷着脸,也没有多说什么。
卫祈暗自腹诽着这皇帝变脸还变得真快,刚刚还一脸阳光,这会儿又打雷下雨,他规规矩矩地朝二人行礼:“见过大皇子,见过杨统领。”
秦褚点点头,他身材壮实,脸色刚毅,没什么多余的表情。杨启倒是和二伯的年纪差不多,白白净净瘦瘦高高的。但卫祈注意到他的手,骨节粗壮,绝非泛泛之辈。皇帝好像也只是让秦褚来见见卫祈而已,留了杨启,就让秦褚和卫祈走了。
“觉着他如何?”皇帝过了半晌才问道。
杨启低了头回道:“目光清澈,毫不做作,倒是个至诚的人。”
“朕看这孩子也是至诚至性,你多帮朕看着点。”皇帝莫名地有些开心,让杨启退下了,又唤了贵公公,竟是急着去太后殿里。
太后正好由徐嬷嬷陪着,见皇帝急匆匆地来了挥退了宫人,还以为出了什么急事。却只听皇帝叫了一句:“母后。”
“皇儿这是怎么了?”太后扶着皇帝双肩,仔细打量着有什么不妥。
“母后上次可见着了?卫家的那个三小子,今儿又进宫来谢恩了。”皇帝想到那句“皇上姑父”,又笑了,“居然在御书房睡着了。”
太后也笑起来:“上次来也是,讲那西域细作的事,手舞足蹈跟个说书先生似的。”
皇帝沉默了一会儿:“只是看到他……长得跟她还真是像”
“哀家看到他的时候,心里也是吓了一大跳,不过想到姑侄相像也是常有的事情,这又安了心。皇儿可别多想了。”太后拍拍皇帝的手,“止娇若是知道她卫家出了这么能干的孩子,也是会开心的。”
“朕终归是欠了她许多。”皇帝叹息着。
“过去了的事情,就别想了。且看看活着的人,咱们多眷顾着些罢了。”太后语带双关地安慰着儿子。
卫祈一声不吭地跟着秦褚往外走,偏偏这位主又故意慢悠悠地踱着步,卫祈也不敢超了他,也慢慢踱着步,两个人之间气氛尴尬无比。卫祈只好没话找话:“敢问大皇子,禁军另外一位副统领是哪位大人,卫祈好提前前去拜访。”
“另外一位副统领吗?”秦褚止了步,转向卫祈,冷哼了一声,“就是我。”
卫祈愣了,却只听到秦褚继续说道:“不是要拜访我吗?走吧。”卫祈只觉得,这皇家的人都是些怪胎!
大皇子早已在外开府,娶了张姓女,育有一子一女。皇子府离皇城并不远,秦褚招呼手下给卫祈也牵了一匹马,看到他熟练地翻身上马倒是给了赞赏的一个眼神。两人骑着马到了皇子府前,秦褚也未喊他,下了马自顾自地就抬脚进了门。卫祈跟着他一直走,穿过厅院,左拐右拐竟到了一个练武场。
“小子,来比一场。”秦褚脱了外袍,对着卫祈说。卫祈放好御赐的紫雷,也脱了外衣,笑眯眯地应了。
秦褚先欺身上去,一拳就朝卫祈脑袋砸去。卫祈往后一偏,手臂一抬,两人的手臂就打在了一起。秦褚没想到卫祈身材没有自己魁梧,劲道却是不小,下盘一脚踢过去,卫祈转圈让开,手臂直直砸向了秦褚背后。秦褚虽躲开了,却有些狼狈,再不敢轻敌。两人你来我往,虽是不分上下,但终是互相留了些颜色。半晌,两人分开来,都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气喘吁吁。
“小子,不错啊。”秦褚朗声大笑,一只眼睛却是乌青。
“大皇子,承让了。”卫祈也是咧嘴一笑,嘴角的红肿血口子却让他疼得直抽气。
秦褚站起来,拉了卫祈起来:“留下吃饭,不醉不归。”卫祈打架都不肯认输,更何况是喝酒,当下也是你一碗我一碗拼了起来。直到大皇妃亲自出来拎了秦褚的耳朵,两人这才丢开手。
“原来是个妻管严。”卫祈踉踉跄跄地爬上回府的马车,嘟嘟囔囔笑得古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