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萧潇而言,回国后的日子就是两个极端,在梦里,她依旧是当年的那个小公主,依旧能记起世界上最美的日落。而现实中,她又不得不与薄歇周旋,为日后做准备。她是多么希望梦与现实能够重合,又希望什么都不曾发生。
一
分公司在上海的新址早就建好了,这次萧潇过去也不过就是走个过场,把该签的都签了,尾款到时候自是有人给他们汇过去的。
作为亚太区的第一家分公司,这个公司的建设还真是让萧潇没处挑。坐落在市中心,但僻静的地儿选得恰到好处。因为走几步路就是繁华的几座购物中心了。公司的外观建造的很是精巧,四层的楼房,不算高却也够用了,卡其色的外墙搭配几扇巨大的落地玻璃和门口处的玻璃门,使这个立体的建筑看上出简洁而又令人赏心悦目的干净。
萧潇的办公室算得上是几个独立办公区中最大的一个了,拐角处得楼梯上去,便是一道玻璃门,玻璃门的后边,便是萧潇暗色系的办公室。黑色的木质办公桌,黑色的旋转皮椅,后边靠着墙,侧面靠着玻璃的都是黑色的木质书橱。这几天已经陆陆续续地搬进了许多书了。
打量了事务所一圈,萧潇便心满意足的离开去吃午饭了。早上走得急,她连早饭都没有吃。
购物中心总是不缺少美食,而购物也是所有人饭后消食的好方法。
萧潇去了美国这么久,倒是没有说吃不惯那儿生冷的食物,相反,她很适应。简单方便,不浪费时间,原滋原味,多好。
所以说,萧潇找了一家西餐馆,她来得不算早,便选了一个靠在角落里的位置坐下。正好符合她的心意。
“这位女士,想要喝些什么吗?“
“PierreJouet 再加一盘牛油果沙拉,配上酸面包。“
别问她为什么会知道这里有PierreJouet,因为嘛,这家店是在他名下的,而来生又是一个惯不会委屈自己的人。
都说好酒要品,但对于萧潇这个嗜酒有千杯不醉,最关键是那就当白开水的人而言,喝着种酒,实则就是浪费。
要是谁问萧潇这种酒什么味道,她会告诉你,没味道。
你若是再问她为什么喝,她又会告诉你,因为好听。
是不是很好笑,一个喜欢喝酒的人喝酒却是因为酒的名字好听。
一杯一杯的灌下去,萧潇的神智依旧十分清晰,可脑子却早已不听使唤。
望着窗外来往的人群和车辆,她不禁想起了那一天在瑞士,苏黎世。
那天萧潇正式的失去了他,心情低落,一个人一声不吭地从旧金山跑到了苏黎世。一下飞机便在酒店睡了一整天。好不容易接近黄昏的时候终于起来了,又觉得饿得发慌,便跑去吃苏黎世著名地法国餐厅。
也如今天一样,她上来便点了一瓶PierreJouet。一个人像灌白开水一样,把一瓶喝得快要见了底。
她觉着还不过瘾,便又叫了一瓶。酒刚刚端上,一个男生便走了上来,他没喝酒,却显得比喝了一瓶酒的她还要醉上几分。
她不禁觉得有趣极了,便任由他拉开对面的椅子坐了下来,也不去提醒他坐错了位置。
那男生倒也着实有趣。坐了下来,也不喝酒,只是低着头一声也不吭,萧潇也不急也不催他,只是由着他坐着,自己慢慢的继续一杯接着一杯的喝,只不过动作慢了不少,倒真是有几分品酒样子了。
“我能喝一杯吗?“萧潇差不多快把第二瓶喝完的时候,那个男生开口了。
萧潇没吱声,只是优雅却又有些个豪迈的将他旁边的杯子满上。
哪成想,他是一杯倒,才喝了一口便趴在了桌子上。
萧潇哑然,不禁乐了,早知道就不让他喝了,不会喝酒的人居然还馋酒。
萧潇挥了挥手,找服务员结了账。
绕是酒量再好如萧潇,也禁不住两瓶香槟的灌溉。
借着酒意,萧潇眉目含笑的静静的打量了一会儿醉倒在桌上的男生。
他长得很是好看,或者说,他很是美。但他的这种美很是叫人舒服。
此时正好是苏黎世的日落,带着太阳骄傲的余晖的夕阳,懒懒散散的洒在他立体的五官上。他的鼻梁,眼睛,眼尾,和脸部的轮廓,以及他那薄唇,被照得愈发的挺了。
萧潇看得有些呆了。这让她想起了多年之前的旧金山。当时也是这样,阳光正正好好撒在了当时那个睡着的少年的脸上。
萧潇甚至觉得有些恍惚。
她把他搬到了酒店的房里,走的时候顺带看了一眼他的证件,上面写着“薄歇,上海市……“
自此,她便记住了。
旧金山的日落很美,再美却也不及冬日的瑞士。
薄歇天生长得就美,却不是那种阴柔的美。是许多男生都不曾有的阳刚的美,就像十九岁的他一样。
他们两个仿佛天生就是上帝的宠儿。
“I will not make the same mistake that you did…”
艾薇儿的歌近几年在中国内地很是流行。在萧潇看来她不似斯威夫特那样激情,又没有阿黛尔那样的低沉。倒不如说是恰到好处的一种拿捏。
听着叫人舒服,所以萧潇便设成了手机铃声。
“有事吗?“懒洋洋的语气一如从前。
“萧大小姐自己闯了多大的祸自己倒是不知道。“
“得了,用不着你酸我。“萧潇嗤笑了一声,不经意地低了一下头,“说吧,什么事。”
电话那头的人似乎是正经了一下,收起了玩世不恭的笑容:“你别说,还真有。”
“哦,是吗。”
“你还记得以前班上坐你前桌的女孩吗?“
“不记得,怎么了。“
“呵,大小姐你能不能上点心,好歹人坐你前头七年。“
七年,萧潇眯着眼睛,掰了掰手指头,初中加上高中,似乎是这样没错。
“继续说。”
“她要结婚了你知不知道。”
萧潇一愣:“结婚好啊,跟我有关系吗?“
“人家结婚到是跟你没关系,但新郎和你有关系啊,还是莫大的关系。“
萧潇正喝着茶,差点没喷出来:“姑奶奶,你说话能一次性说完吗?对于一个有家室的人,和一个男的纠缠不清,说得过去吗姐姐?”
萧潇说完当机立断掐掉了电话,在对面尖叫之前。
萧潇笑着看着手机屏幕,果不其然,不出三十秒,屏幕还没来得及暗下去,电话又打了过来。
“捡快的说。我没工夫听你瞎扯。”
“捡快的说就是景轩要和邹秦萱结婚了。”
两秒内一句话结束,听得萧潇有这么一丝的恍惚和不真切。
“景轩和邹秦萱。”
“是你家大表哥和你以前的同窗,姐姐。”
“哦”萧潇淡淡的应了一句。
“什么是哦,哦是什么,姑奶奶你到底听清楚了没啊。”
“听清了,我用得着去吗?”
“这不废话嘛大小姐,婚礼定在了明年三月,现在还是十一月,你有四个月的时间准备。“
“呵。”萧潇轻笑了一下。“谢谢哦,不说我都快忘了我干嘛来的。”
“不过大小姐我也提醒你一句,薄家夫人的名声虽然一时好用,但时间长了你在做什么难免不被月家的人发现。”
这月家的人还真的是有意思啊,萧潇摇了摇头:“这不用你提醒,我早就发觉了。“
至于到底是怎么发现的呢,哦,蓝骞这个人嘛,容易口无遮拦,那天后来他是怎么说的来着:“潇儿,就像你当年一样,月许旎身边也有月家的人看着。“
自己当年是什么样的来着,萧潇当时笑了笑,早不记得了。或许是记得却不想记得吧。这似乎是一句病句。
二
萧潇在餐厅一直坐到了五点多才起身离去。出了餐厅,她便在马路上漫无目的的走着。五点的上海,说早也早,对于年轻人而言,夜生活还没有开始。可说晚也晚,十一月的五点,天也黑的差不多了。
萧潇走着,她只是不想回家,或许说回那个不属于她的家。可哪儿又是她的家呢。她想,或许自己这次的身份确实符合,孤女,可不是吗。
十一月,路边的路灯早早儿的都亮了。现在的城市,分不清是白天还是黑昼,反正都一样,灯火通明,将黑昼照得像白天一样。
手机在萧潇的手提包里震了一震,萧潇也没去理会。
她在猜,这时候会是谁呢。
可拨打电话的人显然没什么诚意,更没有耐心。只不过一阵子,手机便不动了。
萧潇撇了撇嘴。没诚意。
吃完饭,这个时候似乎过早了。但在旧金山,这个点其实不早。再过个两三个小时,所有的商场都该关门了。
关了门就该回家了吧。
萧潇笑了笑,还是工作吧,工作好,忘忧亦忘愁。
就这样决定了,萧潇又折回了办公室。
萧潇幸而是带了电脑的。不过,在美国生活多年,她用的到还是联想和Windows系统。
事务所的分所刚开,按理而言,应该是没有什么活的。但正巧有个在旧金山的长期合作方最近刚好在苏州有个案子。萧潇想着这苏州离上海也算是近,自己既然都到上海了,那不如把这个案子接了再说。
案子倒也不大,就是最常见的版权纠纷。萧潇作为一名律师,最擅长打的是证据,这在旧金山也小有名气。这对于萧潇而言,就好像以前打高校辩论一样,摔证据啊,谁来和证据辩驳呢。
萧潇是个工作狂,这一研究,便没能刹的住车。
墙上挂着的崭新的时钟的时针刚好指向十。萧潇也刚好敲完了电脑word文档上的最后一个字。
萧潇懒懒的伸了一个懒腰,稍微活动了一下僵持了近五个小时的身体。保存完文档,便起身离开了事务所。
因为急着往回赶,所以萧潇是直接在事务所门口拦了一辆出租车的。上海的路,自是出租车司机最熟,怎么走最快,也是他们最清楚。
萧潇坐在车上的时候想着这个问题,不禁想笑了。自小离了家这么多年,倒是忘了家乡的路是怎么走的了。真不知道这样的自己,还算不算是个上海人了。
三
萧潇推开门的时候,薄歇刚好洗完澡从浴室里面出来。见了萧潇也只是神情微微一愣,嘴上和行动上并没有任何的停顿。
“回来了。“萧潇将外衣脱掉,挂在衣柜里的时候,就听见薄歇淡淡的问候了一句。
“嗯,今天有些迟了,下次我会注意时间的。“到底是自己也没打过一声招呼,萧潇心里倒是颇有些对不住。
“我们家也不讲究这些,到底是,“薄歇顿了顿,”你有你自己的生活也好。“
“嗯,多谢。”
至此,这段对话倒也是没有继续下去的话题了。
“你,”萧潇想了想还是开了口,“你母亲回来了吗?”
“不用担心她,她去出差去了。”薄歇从柜子里倒了一杯红酒,坐在窗户旁边的沙发上,浅浅的一口一口的抿着。
“那你怎么没去。”萧潇想都没想就蹦出了一句令她自己也无比后悔的话。
薄歇倒是没有注意,笑了笑,然后转向萧潇:“你倒是忘了她今天在包厢里说的了。“
“都没忘,她的没忘,你的也是。“萧潇又是不经大脑的一句话,说出来了她便想咬了自己的舌头。这说的都是什么。
薄歇倒是稍微的有些哑然,看上去他已经很是醉了:“你倒是记得清楚。中午我不过就是这么一说,像我们这样的家庭,这种疑虑不是正常的很吗。“
萧潇这下倒是听出他的声音有些不对劲。转头一看,便有些想笑。她到是见识过他的酒量的,只不过没想到他还真的是馋酒。已经略有些神志不清了,面前的酒到还是之前那么多。
正好,萧潇也是嗜酒的人。她从柜子里拿出一只玻璃杯。
薄歇见了,忍不住道:“你拿这杯子干什么,想喝酒就拿高脚杯。红酒就得配着那种杯子,才不掉价。“
萧潇呵呵笑了两声:“说到底,酒也不过是一种喝的,拿哪个杯子有问题吗?“
薄歇倒也不阻止,任由着萧潇满上了一杯。就瞧着萧潇像喝白水一样,一杯下肚。
薄歇已是醉得不行,他笑了一下,说:“你这样倒是让我想起了之前的一个女孩儿,她也是这么喝酒的。喝的还是法国有名的,有名的……”薄歇有些想不起来了。
“PierreJouet。”萧潇接了上去。
“对,就是那个酒瓶很是好看的法国香槟。”
萧潇又有些想笑了,他到底还是记得的,在苏黎世的事。但她想听更多:“然后呢,那个女孩怎么了。”
薄歇有些没缓上来,他愣愣的瞧了萧潇几分钟,萧潇也不急,就看着他。只听他说:“你知道吗,曾经有个女孩也告诉过我她喜欢巴黎的香槟,说以后如果要娶她的话,那必须都是巴黎最贵最好的香槟。我记住了她的这句话。可是既是我能为她买再多的香槟,她也回不来了。”
萧潇就这样听着,一杯接着一杯的把杯子里的酒往肚里灌。
“后来,她走的这天,我去了苏黎世。我在机场取完行李后便在街上走了一天,最后,”薄歇笑了一下,“我去了苏黎世最有名的法国餐厅。我本来想尝一下那瓶很是有名的香槟,可惜服务员告诉我,只剩下最后一瓶了,而且还被坐在靠窗位子上的一个女孩预定了。“
萧潇想起来了,似乎是有这么一回事,她素来爱喝酒,因为怕喝不够,便有点两瓶喝一瓶的习惯。喝得完便喝,喝不完便带回去,倒也是不浪费。也就是这样,她的公寓里常常都是以酒瓶做摆设。
“我便走到了那个女孩的座位那儿坐下,也不知怎么的,她并没有赶我走,我是累极且饿极,所以便盯着她的那一瓶酒。后来,我看她一瓶快是要见底了,便问她说能不能让我尝一杯。她到也没有拒绝,又叫来一瓶,且分了我一杯。”
薄歇顿了顿,忽地笑了,萧潇倒是第二次见他笑,他笑起来,倒也着实是好看。
“后来,我就醉了,我也记不清了,醒来的时候,她已经走了,我睡在她的酒店房间里,房钱倒也是帮我交好了的。”
萧潇一瓶酒快是见了底,她到也没打算继续喝。瞧了薄歇一眼,才发觉他已经浅浅的睡着了。
萧潇淡淡地将头移向了窗外。这倒是结婚两天以来,相处的最和平的一天了。
是因为酒吗?还是因为PierreJouet?
萧潇起身站在窗边,望着窗外的路灯,明天呢,还会是这样吗?还是,他们又会回到两个陌生人的相处方式。
萧潇忽然有些不敢想。
酒这个东西,当真是好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