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邋遢一刀劈碎了二人间的罡气风暴,扫了虚云子一眼,便转头过来,将几个难兄难弟召至身前,兄弟几人齐齐垂手而立,低头不语。
胡邋遢看着气势如虹,但剑气斑驳难复的卫白衣,眉心紧紧挤到一块。
良久,“啪”的一声,郭大柱挨了一个耳光,“连累师弟,该打!”
郭大柱一动不动。
紧接着又是两声耳光,这次卫白衣也挨了一耳光,“不自量力,更该打!”
话音未落,抬手又是三声脆响,师兄弟几个这次齐齐挨了一个耳光,“目无尊长,都该打!”
玉清峰围观众人看得目瞪口呆。
这个胡师叔(师祖)行事还真是超凡脱俗,不问青红皂白,几个弟子人人挨揍!
胡邋遢打完,又看向吴力,吴力退了一步,胡邋遢玩味道:“不打你,别怕!”
吴力暗自翻了个白眼。
虚云子此时喊道:“胡师弟,今日之事……”
“闭嘴!”胡邋遢突然暴喝打断,反手一刀砍出,虚云子猝不及防连忙招架,还是被刀气劈出数十丈远。胡邋遢这时才转头瞪眼道:“这几个兔崽子以下犯上……,的确该打!不过我青竹峰的人,你动得?”
虚云子一阵愕然。
玉清峰众人下巴惊掉一地。
“呵呵……”突然传来几声轻笑,“胡师弟脾气还是这么急躁啊!”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面容清癯,颌下五绺长须随风飘荡的道士踏云而至。
“虚成子……”胡邋遢抬头一看,双眼微眯,不动声色道,“叫人!”
“见过师叔!”郭大柱几个一齐行礼。
原来是上清峰峰主虚成子真人。
围观众人这才反应过来,匆匆行礼,虚成子点头示意,对远处的虚云子道:“虚成子见过掌教师兄!”
待虚云子行到跟前,才又对胡邋遢道:“胡师弟,有什么不能慢慢商量的,何必动刀动枪伤,让晚辈们看笑话呢?”
胡邋遢冷哼一声,并不答话。
虚云子道:“不怪胡师弟生气,是老道欠思虑了,不过事关重大,老道也是以大局为重,不得已为之……”
胡邋遢阴恻恻冷笑打断:“大局为重?老牛鼻子,你少拿大帽子压我!我胡邋遢向来不吃这一套!哼!你坏我徒弟道行,我青竹峰一脉何时成了任人揉捏的软柿子?我也不欺负人,你虚云子刚不是沟通了护山大阵么,不如将星宿印也一并收回来,跟我打一场,你赢了我,今日之事就当没发生过,我胡邋遢转身就走!”
虚云子一阵无语,虚成子赶忙圆场道:“胡师弟,大伙儿同门一场,还是不要伤了和气为好,”说着看了眼卫白衣,眼角一跳,又道,“况且卫师侄伤及道基是因为强取无常剑,也不能全怪掌教师兄啊!”
听着话,赵长生这才反应过来,猛一抬头,瞪大眼睛,就要插话,却被卫白衣挥手阻止。
胡邋遢斜睨了虚成子一眼:“虚成子,怎么这么巧的我到了你才出来说风凉话?”说着掂了掂手中刀,眼神挑衅,“看了很久的戏吧,今天的事,你也别想独善其身!”
虚云子闻言接话道:“胡师弟,今日之事本就是老道一意孤行,却不可累及他人……”说着脸色一愧,诚恳说道:“若不是胡师弟你寿元将至,却迟迟没有定下衣钵,老道委实也不愿做这恶人……唉!”
“寿元将至?”兄弟几个闻言俱是一震,惊呼一声:“师父!”
“闭嘴!”胡邋遢烦躁的皱眉,侧脸喝道。
虚云子和虚成子也是一阵皱眉,原来青竹峰几个弟子都不知道胡邋遢的情况。
虚云子更是深深叹了口气,早知如此,只要把胡邋遢的情况告诉郭大柱,今日之事哪里会横生如此之多的波折?他原以为郭大柱只是舍不得自身修为,要胡邋遢点头才会认命,自己不过是替师弟下定决心而已。谁知胡邋遢竟连一点风都没有透露给弟子,这样想来,郭大柱怕是以为自己在诓骗于他,是要挖青竹峰墙角,否则便直接废了青竹峰的大弟子……
想到这里,虚云子不由得叹道:“唉……,阴差阳错……造物弄人啊!”
胡邋遢哪里会想那么多,只道虚云子为老不尊,在徒弟面前揭自己老底,心中一怒,冷哼道:“多说无益,打过再说!”说着挥刀至身侧,刀尖堪堪点地,气势猛增。
虚云子两人脸色一变,瞬间暴退。以胡邋遢的脾气,说打便打。如果不退,两人猝不及防之下,极有可能在众多晚辈面前出个大丑。
胡邋遢见状咧嘴道:“再婆婆妈妈,等下丢人可别怪我!”说着眼一瞪,一股无形的气势罩过去。虚云子二人脸色又是一变,脚下再退几步,胡邋遢竟然仅凭气势便将太乙门两大峰主逼退。
“青竹捭阖经果然不凡!”虚成子不禁感叹道,“掌教师兄啊,青竹峰历代弟子皆是天纵之才,再加上夺天地造化,天地共妒的青竹捭阖经……不好办呀!”
虚云子点头道:“事已至此,胡师弟虽然脾气暴躁,但并不是不知轻重之人,让他出出气也好。”
虚成子面色微苦道:“星宿印之下,没有三垣之力辅助,我二人当下的道法剑术……胡师弟能消气么?”
虚云子沉吟一会,叹了口气,双手结印,喝道:“印归!”
话音刚落,众人只觉眼前一暗,头顶的太阳突然变得暗淡无光,与之相对,掌教虚云子面前渐渐亮一点星光。那点光芒越来越盛,渐渐凝聚成一方古朴宝印,星光灿灿,不能直视。
围观的太乙门弟子只觉精神一振,原来是体内运转的星辰经法门突然沟通了星辰之力。
唯一没太大感觉的,便是凛然而立的胡邋遢与从未修行过的吴力。
青竹峰几个师兄弟,俱是以星辰经吐纳入门的,所以也能感觉到星辰运转带起的阵阵玄机。
卫白衣虽说道基受损,但道法修为完全消散并不是一朝一夕之事,所以此时依然感到了遥远天际的星辰运转之玄妙。
片刻之后,星光完全凝聚,已没有刺目的感觉,虚云子手中托了一方宝印,清幽宝剑绕于身前,缓缓说道:“今日之事贫道有错在先。不过既然事已至此,贫道能做的,只有让师弟尽兴施展一回了。”
胡邋遢咬咬牙,冷哼一声,也不答话,冷着脸一步步迈向虚云子二人。
所有人都没有感觉出异常,但随着胡邋遢每一次抬腿,虚云子和虚成子二人所承受的压力便增一分。
虽多年以前也与胡邋遢切磋过,但捭阖经大成的胡邋遢才让两人真正感觉到这法诀的不凡。心中不由得想起了太乙门故老相传的秘事。
原来这青竹捭阖经本不是属于太乙门的功法,在太乙门先辈之中更有一个说法,这套法诀本就不应该存于这个天地,所以修炼这套法诀的人才会遭天地共弃,断绝长生!
话说无数年前太乙门几位创派祖师在太乙山立下山门之初,本来只有玉清太清上清三峰,但不久就有了一个惊人的发现,这贯穿雍州的秦川大龙竟隐隐整合周围诸多龙脉,依托山岳组成了一个玄妙无比的阵法!
一州之地何其广阔,笼罩一州之地的阵法?恐怕是夺天地造化的天成之物了。
而在三清祖师多年参悟之下,他们震惊的发现这巨大无比的阵法竟不是初时所想的天成之物,而是人为!推演之下,发现这个阵法的阵眼便在青竹峰!等三人到了青竹峰再次推演,更发现这个大阵之下镇压着一个莫名的存在,不时渗出一股若有若无的气息,修为通天的三清祖师在面对这强大的气息时,竟然感觉到从未有过的无力之感!
不过这气息虽然可怕,但以三清祖师的心境修为,又怎会仅凭气息便被吓到?震惊过后,便在青竹峰上继续细细观察推演起来。
就像毒物之旁必有解毒之物伴生一般,多年后三清祖师终于有所发现。
原来在青竹峰上气息最明显的地方是山巅一处温泉,便是吴力上山时见到的那个沸腾的湖泊了。三清祖师后来在湖中发现了一部残缺的法诀,知道这法诀不凡的三清即时参悟起来,却惊讶的发现完全无法参悟法诀之妙!
三清祖师只道这种穷极造化之物必然是要等有缘之人才可修炼,也不再苦恼,只是将其当作太乙门众多法门之一传授弟子,直到多年之后才有了一个惊人的发现。
一个下山游历的弟子在外与人结仇,被打成重伤,修为难复,众同门皆以为他此生难以修炼,不久后这人的修为竟然一日千里,很快便在同代之中没有敌手,三清祖师惊讶之下,细细询问修炼经过,最后发现这套残缺法诀修炼有成之后竟然能轻易触动天地法则,但修炼之人本身却不能凝聚任何天地灵气,外人灌输也不行,仿佛天生与这天地相斥,而没有天地元气护体,战力再如何惊人,但寿元却和凡人差不多少,最多两百年。
飞升在即的三清祖师自然不会自坏道行,去钻研一部未知的法诀,便给那个弟子细细嘱咐了一番,将他安排在青竹峰,并昭告众弟子,太乙门新立第四峰,与其他三峰一样,可自行收纳弟子,因其遍山青竹,便以青竹为名。
但玄妙并不仅仅如此,当那个弟子在青竹峰住下之后,三清祖师惊讶的发现那个若有若无的恐怖气息再也没有出现过。
福至心灵的几位大能此时才恍然大悟,原来这个夺天地造化的阵法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他们三人在这太乙门开宗立派本来便是冥冥中安排好的,这套残缺法诀便是大阵封印之物的克星。
既然想通了其中关窍,几位祖师便分别嘱咐了几个衣钵弟子,并定下一个只有高层知晓内情的规矩,那便是青竹峰弟子的地位要高于其他三峰同代弟子,并且各峰修行法门可以随意参阅,代价就是青竹峰每代弟子必须至少有一个人专修此残缺功法,以压制大阵封印下的那个可怕存在。
这便是青竹捭阖经的来历了。
也是郭大柱被虚云子传到玉清峰的根本原因,虚云子本意是念郭大柱修为不易,让他留在玉清峰,继承下一代太乙掌门,从末尾的师弟中选择一个修炼青竹捭阖经。而这样的事情在历代太乙门也是有过的。谁知郭大柱虽然不知道个中内情,但却早就知道青竹捭阖经修炼的弊端,心中又早有定计,自然一口回绝。
由此才引出了后来发生的事情,更是因此连累二师弟伤及道基,但回山的原因却不止这些。
原来郭大柱的临仙九字诀本就是刚猛无比的一套功法,不仅威力惊人,修炼起来也是一路登高,进境冠绝天下。而如此威力的功法,纵观整个太乙门历代先贤,修炼者也是寥寥无几。究其原因,唯临仙二字。
临仙,临仙,这套法诀,无论你修炼者天资如何惊人,修炼到何种境界,天门也不会为此诀而开,而天门不开,又如何飞升?不能飞升,又谈何长生?所以临仙九字诀只是一个在凡间称霸的绝顶法门,却并不是飞升长生的法诀。
这套法诀虽然不能飞升,但大成时,刚猛无比,难逢敌手,而且修炼到绝顶处,更可以付出代价,以一己之力为他人凝聚仙路,打开天门!
修道者修炼,修的便是这长生二字。
一套不能飞升,甚至可能为他人做嫁衣的法诀,又哪里有人愿意选择?
很多年前胡邋遢曾经问郭大柱为甚么要选择临仙诀,郭大柱只说了一句话。
“我是大师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