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下,羊儿进圈,石头往院子里地面上泼上水,清凉润上来,驱走暑气,妈妈把做好的饭菜端在桌上,石匠也赶回来,进门后掸去身上的尘土,一家三口人坐在一张小桌旁开始吃晚饭。
树上的蝉还在一个劲的叫,夏日的傍晚温馨而充满魅力。石匠讲起在外边听到见到的奇闻异事,石头和妈妈听了点头称奇。
石头快吃完时,一种令人不舒服的声音传入耳朵:哭诉和呵斥,女人的哀求和男人的怒吼,弱者的忍让和强者的得寸进尺-不同频率的声浪纷纷从空中进入这个小院。进入他们的耳朵。不得清静。
‘张屠夫又在打老婆了,’妈妈低声说。听爹爹说张屠夫原来住在镇上,杀猪卖肉是个赚钱的生意,他过去日子相当不错,一套大瓦房砖砌围墙,家里有佣人洗衣做饭,顿顿有酒有肉,算得上镇里的殷实人家。后来因为迷上赌博,输光了家当连砖瓦院套一起输掉,才不得已搬到这个村里,和石匠成了村邻。
‘我吃完了。’石头说着放下碗筷,一抹嘴巴,要往外跑,妈妈在后边喊:‘不许管闲事,早点回来!’
‘知道了,’话音没落人早跑得没影了。
张屠夫和石头家只隔一座小桥,桥下是一条小溪,溪水清澈见底长年流淌,微风吹过波光粼粼。溪边垂柳依依,百年老树,树阴藏鸦。
张屠夫家那座破败小院外挤满看热闹的人,男人女人们隔篱远远看着,只有孩子们大着胆子进院里去观看别人家男人打老婆。
这是石头最不愿看到的景况,一脸凶相的张屠夫乍煞着连毛胡子,浑身酒气,袒胸露腹两手叉腰,理直气壮的瞪着眼,嘴里不干不净骂着。他的女人滚倒在地上,破烂的衣服被男人扯的一条条,白花花的肉都明晃晃露出来,她这时顾不上羞耻,两手抱头,浑身颤抖低声呜咽,似乎在哀求男人别打了,饶过她。
妈妈说过,这个可怜的女人是张屠夫花二两银子从山外买来的,她家人被金人杀光了,她卖身葬父才来到这个偏辟的山沟里,却碰上张屠夫这个恶魔。百般折磨,三年来过着猪狗不如的日子。
旁边的女人们絮絮叨叨七嘴八舌说着张屠夫今天去赌,又输了好多钱,喝的醉熏熏,回来就找女人的茬,说饭做的不好吃,他从来如此,一不顺心蓐住女人头发抬手就打,这女人被打怕了,她怕被他打死,才跑到外边求救,在院子里被张屠夫追上,又是连打带踹。倒在地上苦苦哀求,哭声把乡邻都招来了。
看那女人着实可怜,瘦弱的身子怎经得起张屠夫那大巴掌,半边脸肿得变形,血顺着嘴角向外流,在地上滚时身体沾上许多污泥,眼下只求保命顾不得体面:‘求求你饶了我吧?’她可怜巴巴跪在地下求饶,头磕的象虾米似的,丝毫顾不上女人的矜持。令人心里发酸。
‘你干脆一次把她打死算了,剩得她活着零遭罪。’说话的是村里的一个年过花甲的老人,人称四爷爷,他实在看不下去了,仗着年纪大,才敢说这话:
‘谁当你的女人真倒八辈子血霉。’
那张屠夫听得有人敢说他,头也不回骂道:‘谁吃多了?跑我家管闲事,我自打我老婆干你何事?’
‘我村从末有你这样村民,天天打女人为乐,扰得四邻不安。’还是四爷爷回应。‘大路不平众人踩,吃喝嫖赌无恶不作,还回家打老婆,你这样的就应该天打雷劈。’
‘老不死的,敢骂我,你他妈的活够了,想死是吧?’
四爷爷的儿子也就是二蛋的爹,名叫李老实的,这时也在场,见张屠夫骂他爹,听不下去了,回应道:
‘你没老没少,什么人都敢骂,你敢骂老人小心天打雷劈!’
那张屠夫见有人还嘴,仗着酒劲跨出篱笆这边想抓住李老实,李老实也没怕他,两就交手打起来。
李老实人如其名,为人忠厚老实,哪会打架,被张屠夫一巴掌打得乌眼青,双手捂脸蹲在地上,那张屠夫还不肯罢休,再次扬起巴掌向李老实打去,巴掌下去却象打在一块石头上,疼得他妈呀一声。定睛一看,原来石头站在旁边看他欺人太甚,在关键时刻伸出手来替李老实挡了一下。他的手打在石头的胳膊上,就好像打在坚硬的石头上。
石头还是一个半大孩子,比他矮一头,哪里入得他眼,于是骂着:‘哪儿来的小兔崽子,也敢跟我动手。’说着又一巴掌打在石头脸上,石头没注意让他占了便宜,被打得眼冒火星,顿时气得火冒三丈:
‘你个孙子,谁你都敢打。’石头后退半步,头一低,朝着他肚子撞去,把他撞得噗通一声,一屁股坐在地上。肚子里吃的东西全从嘴里吐了出来,臭气冲天,众人全都掩鼻倒退,退出几步远。
‘敢惹我,你昨晚没做好梦。算你不长眼。’石头忿忿的说。
那张屠夫吐了一地酒醒了多半,看清是眼前这个孩子把他撞倒,猛的站了起来,冲着石头又是一巴掌,这次石头有准备,一伸手把他的手抓住了。石头人小手也小,没有他手大,所以只抓住他的一根手指。而且抓住就不放。把他那一根手指越攥越紧。
石头年纪小,没人教他什么功夫,他有两样比别人强,一是灵巧,出手特别快,飞行的苍蝇也能抓住。二是力道,他的力量比平常男人要大许多。天天捏石头,能把石头块攥碎,今天张屠夫就撞到他的手上了。张屠夫不知道这孩子的厉害,一只手被抓的紧紧的,无法挣脱,于就伸出另一只手,用左手去打石头,左手刚打过来还没够着石头,就被石头一把也抓住了。又是抓着一根手指,紧紧的攥着不放。
张屠夫身大力不亏,浑身有的是力气,平时与人较力赢多输少,可是那终究不是武功,他不懂被石头抓住他两根手指就等于败了,他没认输,还用头去撞石头,石头没等他头撞过来,双手同时用力,抓在手里的两根手指被弯过来,疼得他大叫:
‘放开--快放开-混蛋—’口里不干不净的骂着。
‘你敢打我,把你爪子掰下来,信不?’石头抓住他手指的手一使劲,他疼得怪叫:‘--啊--小崽子---’
‘你还敢骂?’石头再次用力,把他的一根手指用力向下窝,张屠夫就干嚎着坐在地上,口里还在‘兔崽子’‘小崽子’一个劲骂。
‘我让你骂。’石头松开他的一只手,把他另一只手指抓得更紧。几乎听得见骨头咯咯作响,同时一巴掌扇在他脸上:
‘记住了,这是你打我那一巴掌。还给你。’打得张屠夫眼冒火星,有许多金子不断从天上掉下来。
第二巴掌扇过去,打得他脸麻苏苏热辣辣的。‘这是你打二蛋爹那一巴掌。’石头在和他算帐。‘我打,你记数,咱们合作。’石头人小,手也不大却相当硬,打在他脸上象竹板般硬。
挨了两巴掌张屠夫嘴还挺硬:‘你小子等着,等我起来再收拾你。’
啪-又是一巴掌,‘你不服是吧?这是替你老婆打的。’啪-啪-啪啪,左右开弓,‘你打你老婆三年了,咱们少说,就算每年一百巴掌,你算算得多少下?’旁边的人也上来打他解气。张屠夫嘴角开始流血了,牙也松动了,吐出来几颗带血的后槽牙。不再骂人了。
‘你该尝尝挨打的滋味。’啪-啪-啪-啪啪---一下-一下又一下,石头抡起右手,巴掌实实在在扇在他脸上。
那些巴掌打得他眼冒金星,头昏脑涨,再加上手指被紧紧攥着,一动就钻心的疼,那根手指几乎被窝断了,即躲不开也无法反抗,只能干等着挨打,张屠夫这会儿气得五迷三道,就是没办法,他才知道四楞木头没从眼里钻过。今天碰上茬子了。想犯横也横不起来了,挨了顿打才想起求饶:
‘你是爷爷--’啪--‘求你别打了--’-啪-‘你是祖宗。’-啪-‘求你了---你是活佛,’啪啪—‘你是神仙。’啪啪啪---,‘我不敢了,再也不敢了。’他头低得差点挨着地,‘再也不敢打人了。’
‘你说,还骂不骂人了?’‘不了--再也不敢了。小祖宗--’
‘你还打不打老婆了?’‘不敢了,再也不敢了。你是我的亲爹--’石头的辈份一会就涨上去了。
‘搅得四邻不安,你没人性,畜生,你再打怎么办?说!’石头又是一巴掌,‘说!’
‘爷爷呀,你就是我的亲爷爷--我再打她你们就打我,你使劲打,就象今天这样打,真的,我不敢再打她了。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你是我亲祖太爷爷--’还打牌吗?还赌博吗?’
‘不了!再也不敢了。’
‘过来,你过来,’石头对那女人说,‘你过来—’
那女人怯怯的走过来,披头散发脸上血迹斑斑,哆哆嗦嗦,离他好远就停住脚步,不敢到张屠夫身边。
‘给她跪下,’石头整治着张屠夫:‘说!你再也不敢打她了。’张屠夫只好老老实实跪下向老婆磕头求饶。
‘他如果再有一回,你告诉我,告诉我们大家,咱们大伙一起揍他。把他狗爪子一个一个全掰下来。看他还敢欺负人!’
‘告诉你们,这天下的坏人,再坏再邪性,没有不怕打的。’
一场风波散了,村里那几个爱打老婆的见了石头都不敢抬头,绕着走。众人事后议论纷纷;‘这个小石头厉害。不信邪,最好能当个大官,他要是能审案子保证能把打老婆的好赌博的全治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