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张良的提示下,朝廷开始了全面的封侯工作,群臣的情绪一时平静了下来。
刘邦的股肱之臣中,有两个人渐渐淡出了人们的视野。
第一个人是留侯张良,他辞去官职,托病不出,默默地退出了权力漩涡。对于权力,张良是很释然的,他辅明主,位列侯的人生梦想都已经实现,对他来说,此生足矣。他谨记“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敌国破,谋臣亡”的古训,他开始深居简出,除了在一次保太子的战斗中再次露了一手后,他就像人间蒸发了一般,行踪成谜,留下了得道成仙的传说。
与张良对权力的释然相比,淮阴侯韩信显然没有从压抑中醒悟过来,他被降封后,经常托病不朝,郁郁寡欢,耻于与大臣为伍。
在刘邦看来,韩信的行为无疑是在向自己,向朝廷抗议,他在挑战自己的权威。
对于这样的人,刘邦没有勇气再给他一次机会,他认可和欣赏韩信的能力,但他的内心还怀着一种恐惧,一种发自内心的恐惧。所以无论韩信多么能征善战,未来战事会有多么频繁,哪怕刘邦自己战死沙场,他已然决定弃用韩信。
然而,韩信始终无法看透刘邦,始终无法放下对权力的眷恋。佛家有贪嗔痴三毒,更有求不得之苦,韩信完完全全地陷入了又毒又苦的困境中,如果那时候有佛门或者心理医生,能对他进行心理干预,韩信或许能走出困境,找到心灵的另一个支点。
只是如果而已。
当然,不管张良和韩信将来的命运如何,不管他们是否刻意低调,人们都不会忘记他们留下的人生轨迹,不会忘记他们为这个辉煌的帝国所做的一切。
他们是那个时代的骄傲,也是历史的骄傲。
在刘邦的心里,没有了大元帅更没有了大将军,韩信只不过是过去的一个符号而已,韩信没有了兵,就像是拔了牙的老虎,关进笼子里的鹰隼,对他已经不会构成任何威胁,所以,他对韩信的态度很明确:不理,不问,不用。
没有韩信,他相信自己照样可以统御千军万马。
刘邦摊开大汉王朝的地图,看着那万里河山,不禁感慨万千。
巍巍大汉,壮哉河山。巍巍大汉,美哉河山。
在良久的注视中,他突然发现韩王信的封地竟处于天下的中枢,而且与长安近在咫尺,也就是说,如果韩王信不听使唤,他便可以直接威胁皇城。
想到这里,刘邦的后背冷汗直冒,心想:颍川郡乃天下要地,必须把韩王信调走。
公元前206年,刘邦给韩王信下诏,令他北迁,定都晋阳。
韩王信接到诏书的那一刻,觉得有点费解,联想到近日路边社关于刘邦有意打压诸侯的风言风语,韩王信心中一惊:这会不会暗藏着一种不祥的信号呢?
韩王信在疑虑之下,决意北迁,而且为了表明自己的忠心,打消刘邦的疑虑,韩王信把都城迁到更北边的马邑(山西朔州)。
韩王信认为,躲的远一点,或许能更安全一点。
刘邦是想过几天太平日子的,他的本意是要赶走韩王信,没想到韩王信不但听话,而且还跑到更远,主动承担守边的任务,当然刘邦明白,所谓的守边,只是骗人的鬼话而已。不管如何,刘邦的目的已经达到了,那就消停一阵子再说,说实话,他也十分厌倦整天没事搞事的生活!
俗话说,人生不如意十之**!刘邦想放松,韩王信想安全,但偏偏惹事的主找上门来了!
匈奴人!
匈奴人来了!
他们带着一身的杀气踏入了阔别数十年的乐土。匈奴人的祖先告诉他们,南方有着数不尽的奇珍异宝,有着数不尽的美丽女人,但那里的土地却不适合他们居住。所以他们来到中原的目的不是为了征服,而是为了抢劫!
匈奴是北方古老的游牧部族,它的起源因为文字不足的关系至今未有定论。
但是,这个游牧民族却不得不提,因为它是大汉朝数百年国际外交史上最重要的一员,匈奴与汉朝的恩恩怨怨如细水长流般,道不尽,说不清。
十余年前,匈奴人迫于秦朝的威力,向北撤退。那时候,名将蒙恬震守的长城让匈奴不寒而栗。
然而,今时不同往日,长城内外都已是物是人非。
匈奴已经不是原来的匈奴。
它在经过数十年的铁血崛起之后,已经成了一个庞然大物。而这个庞然大物正呲牙咧嘴的把触角伸到它所知的任何一个地方。
十余年前,匈奴自身也陷入东胡,月氏等邻国的威胁中,无力进犯。
但是这一切,都在悄无声息的改变。
而这一切的改变,都跟一个人有关,这个人叫冒顿。
下面来看看冒顿同志的简历。
姓名:冒顿。
生卒年:生日不详,死的日子很精确,公元前174年。
职务:太子,人质,将军,单于。
有无案底:有(盗窃,杀父,弑母,杀妻,弑弟,屠戮亲属以及老爹的亲信)
主要功绩:灭东胡,楼兰,楼烦白羊,逼走月氏,打败汉军
主要评价:头曼单于的大儿子,匈奴人民的杰出领导人,他的一生,是强悍的一生,更是掠夺的一生。年幼时,他失去母爱,年轻时,他失去父爱。冒顿同志以大无畏勇气被送到月氏做人质,做人质期间,他勤练各种技术,包括忍耐,情报,偷盗,格斗等。冒顿同志,把自己的一生献给了匈奴人民伟大的崛起事业,他无愧于大单于的称号,无愧于杰出领袖的称号。
鉴于冒顿在匈奴历史上的极其重要性,我们来看看冒顿同志的详细事迹。
冒顿还只是匈奴太子时,其母阏氏(yanzi,王后)早死,他老爹头曼单于续立阏氏,新立的阏氏给头曼又生了个儿子,因此头曼动了改立太子的念头,为了达到这个目的,头曼将冒顿送往关系不大好的月氏国做人质。在月氏国的日子里,冒顿的境遇与在国内有天壤之别。在月氏人的眼里,这种人与废物人渣没什么区别,匈奴抛弃他,月氏仇恨他。他缺衣少食,屡糟白眼,而且生命时常受到威胁,巨大的落差让他从太子的光环中迅速清醒过来。他小心翼翼,忍气吞声,他发誓无论环境多么险恶,他一定要活下去,等待着找回尊严的那一天,为了那一天到来,他可以承受任何的痛苦与屈辱。
险恶的环境让他变得无比坚强,也让他变得十分残忍。
因为他深深的明白,你不对别人残忍,别人就会对你残忍。他的父亲,难道他不残忍吗?那个给自己生命的高高在上的匈奴王,竟然为了一个女人,把自己的儿子送到狼群中去,难道自己的身上流的不是匈奴王族的血液吗?
他开始恨自己的父亲。
年轻的冒顿在浓烈的恨意与残酷的现实中完成了蜕变,在他的心里面,父亲,这个曾经高贵而又亲切的词语,早已被他扔进了万丈深渊中。
我要成为大草原的王者!冒顿带着这样的信念不屈的活着,直到有一天…
俗话说:虎毒不食子。头曼单于在阏氏的怂恿下,他打算致自己的儿子于死地,他要借月氏人的手除掉自己的亲骨肉。在头曼的命令下,匈奴开始攻打月氏。月氏人恼羞成怒,准备杀死冒顿来泄心头之恨。一向小心警惕的冒顿提早听到了风声,偷了匹快马,一路狂奔,逃回了匈奴。
当他再一次跪在头曼的面前时,头曼的眼神里流露出的竟然不是久别重逢之后的欣喜,而是一种惊慌,一种愧疚。
冒顿明白他的父亲此时此刻在想什么,他心里嘲笑道:老家伙,你一定惊讶我怎么没有死?
冒顿看着老而昏聩的父亲,看着这熟悉的帏帐,闻着那醇香的马奶酒,顿时百感交集,眼含热泪。这才是他的家乡,这才是他的天地。
头曼望着这个阔别已久,壮如蛮牛的儿子,心头一热:他毕竟是自己的儿子啊,他身上流的可是我的血脉,可我竟然,竟然将他送给了仇人,还要将他杀死。他一定经受了无尽的苦难,不然他的冷峻怎会像巍峨的昆仑山一般让人不寒而栗啊?!
父子亲情在头曼的心中不自觉的被唤起。
我的儿呀,你一定在月氏受尽了苦楚!头曼唏嘘道。
儿臣受的苦不算什么,只是儿臣心中十分思念单于,经常食不知味,夜不能寐啊!
好儿子!好儿子!头曼不免老泪纵横。
头曼单于感慨万千,下令大摆宴席,给太子冒顿压惊!
宴席上,头曼下令拨给冒顿一万骑兵。
冒顿有了人马,便马不停蹄地开始进行训练。这么些年的人质生涯,让他对世态炎凉深有体会,在广袤的大草原中,什么文明,什么仁义,都是假的,只有权力,才是真的,而要取得权力,只有拥有锋利的马刀,只有拥有一支所向披靡的部队。
他要把这支骑兵部队打造成驰骋草原的铁骑,让所有的敌人都闻风丧胆。
冒顿的训练方法很特别,他在训练前特意制作了鸣镝(响箭),然后发布了一条命令:鸣镝射向哪里,箭便射向哪里,有不射的或者射不准的,斩。
冒顿是个令行禁止的人,他说一不二,在骑射上不遵守他的规定的人,他从来不由别人分辩就打赏无视他命令的人一把尖利的马刀。
经过一段时间的训练,部众都能严格执行鸣镝射哪箭射哪的规定。
但冒顿还是不放心。
他牵出了自己的好马,要知道马可是草原部族的宝贝,尤其是好马,比人都精贵,按匈奴的法律,随意射杀马匹,会遭到严惩。冒顿将鸣镝射向那匹马,部众自然不敢迟疑,万箭齐发跟着射过去。
冒顿很高兴,遍赏将士。
碰巧冒顿爱妻刚好路过,冒顿望着自己妻子婀娜的身影,突然间,他的心底里冒出一个念想,一个非常残忍的念想,他决定用妻子的性命来换取部下的忠诚。
只见冒顿缓缓搭起弓,将鸣镝射向了他的爱妻。骑兵们都惊呆了,但既然冒顿有言在先,鸣镝射哪箭射哪,也顾不上是谁,搭弓引箭,太子妃带着一脸的茫然当场毙命!几个弓箭手以为冒顿眼花,并没有开弓射箭。冒顿不容分说,上前当场将那几人杀死。
在冒顿严格的训练下,这支骑兵部队已经完全听命于冒顿。
终于有一天,冒顿做了人生中最重要的决定,他决定改变大草原的权力格局。
他所有的屈辱和努力,都是为了这一天。
他自信如果他是这片土地的主人,他一定会比他的父亲做得更好更优秀。
为了万无一失,他牵来头曼单于的战马,故技重施将鸣镝射向了那匹马,弓箭手们心知射杀单于的马是死罪,不射也是死罪,但摄于冒顿的威力,还是把心一横,万箭齐发,将单于的坐骑射成了刺猬。冒顿上前踹了两脚倒在地上的战马,十分欣喜,他要的就是这样绝对服从的部队,在这个广袤而美丽的草原上,只能有一个王者!
无论他是谁,只要他挡着冒顿的路,冒顿都会义无反顾地把他变成一具冰冷的尸体。
最后的时刻已经来临,不成功,便成仁。
他随即邀请父亲出去狩猎,头曼单于答应了儿子的请求。在狩猎时,冒顿故意让父亲在前,而自己放缓马步紧随其后,搭起弓矢,心中默念:长生天,请收回我父匈奴大单于罪恶的灵魂吧!
随后他将鸣镝射向了头曼,跟随在冒顿身边久经训练的弓箭手们,见鸣镝射出,毫不犹豫搭弓射箭,头曼单于立时万箭穿心而死。
冒顿杀死父亲后,迅速回军将后母少弟以及头曼的近臣,一扫而光,等这一切干完后,他自立为单于,坐上了余温尚在的单于宝座。
冒顿以残忍的手段攫取了匈奴王位,虽然不服的大有人在,但不可否认,他比他的父亲优秀何止百倍!匈奴这个四处受人挤压的部族在等待数百年后终于等到了一位杰出的君主。
第一个给冒顿做垫脚石的国家是匈奴的邻居东胡国。
东胡国国君听说冒顿新立,闲得发慌,想找点乐子,打算欺负一下匈奴这位老邻居,他故意派人前去挑衅,要求冒顿将千里马献给东胡国。冒顿将此事询问大臣,大臣们都说道:我国仅有一匹千里马,不能给!冒顿却说道:东胡国与我相邻,不能因为一匹马而跟邻国交恶。
冒顿力排众议,将千里马送给了东胡国。
东胡国占了便宜,乐了:冒顿果然是个软骨头,好欺负!
东胡国君决定继续玩下去,他又派人去见冒顿,当着冒顿君臣的面,提出了一个令所有人瞠目结舌的要求。来人的话是这么传达的:请大单于将您的阏氏送给我东胡国君作妾!
用更加粗的话应该是这样说:老子看上你老婆了,把你老婆让给我!
相信只要是个男人,听到这句话,都会立马跑上去把那人揍个生活不能自理!狠一点的话还得上前砍上几刀,把他阉了再说。
群臣看着冒顿没发火,一片愕然:莫非他不是男人?
冒顿当然是男人,但他不是普通的男人,他是非凡的男人,非凡的男人自然有着非凡的做法。
冒顿向臣属们征询意见,大臣们都义愤填膺道:东胡国主欺人太甚,连国主的阏氏都想要!请单于杀了使者,率兵灭了东胡国!
冒顿若有所思,最后摇摇头说道:不能因为一女子,失了一邻国,区区一女子,送给他好了!
冒顿再一次答应了东胡国主的无理要求,把老婆送给了东胡国主。
如果东胡国主就此打住,也许没有人能理解冒顿的做法,也许这两次的委曲求全会成为他一生的笑柄,但是,东胡国主像吸鸦片上瘾了一样,继续无理索要。
他这次贪婪的瞄向了匈奴的土地。
冒顿又煞有介事的召开廷议,大臣们有的说可以,有的说不可。但冒顿却一改前两次的懦弱形象,大怒道:土地是国家的根本,怎么可以给别人?
他二话不说,把东胡国的来使杀了个干净。迅速整顿兵马,朝东胡国进发。
在东胡国的朝堂上,东胡国君和大臣们纷纷猜测着使者会带回来多少肥沃的土地,说到高兴处,大家还哈哈大笑,东胡国君更是得意,他彷佛看到了冒顿舔着自己脚丫子的奴才像。
但是左等右等,没有等来使者的回音,却等来了黑压压的匈奴铁骑。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匈奴什么时候有这么多骑兵?东胡国主看到匈奴骑兵,彻底地慌了。
匈奴的好男儿们,草原上的雄鹰们,东胡国人,贪得无厌,前要我战马,后索我阏氏,还想夺我土地,勇士们,这口气,能忍吗?
不能忍!数万铁骑齐声应道。
那怎么办?
杀!杀!杀!
那就举起你们的马刀,奋勇杀敌!为我们牺牲的族人报仇雪恨吧!冒顿高喊道。
匈奴铁骑在冒顿的号令声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东胡的聚居地冲来,东胡国君调兵仓促应战,毫无招架之力,结果可想而知,这个曾经不可一世的草原强国在一刹那间灰飞烟灭。
匈奴乘势四处扩张,灭亡楼兰,楼烦白羊等国,打败月氏,迫使其往西迁徙。
在取得赫赫战功,冒顿成为大草原上的霸主,他打量四周,终于把眼光望向了东方,那个令人无比遐想的中原文明,传说那里金银堆积如山,美女聚集成云。
匈奴的兵锋已经直指燕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