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蚡当上了丞相之后,与窦婴几乎断绝了私人交往,然而,小人得志的田蚡,却不忘捉弄一下老上司。
一日,田蚡的丞相府来了一位老朋友灌夫,他是来路过相府顺便来拜望的。
说起灌夫,恐怕大家不会陌生,在七国之乱中,他为了为父报仇,仅带两人便闯入吴楚大军军营,让吴王丧失心胆俱裂,最终丧失斗志逃跑。灌夫因此一战成名,成为家喻户晓的猛将。
灌夫虽说勇猛,却也是个惹事的主,因此,二十几年来在官场上一路沉浮,日子过得并不如意。战争结束后,他因功获升中郎将,中郎将在中央排不上号,可如果干好了,进入公卿之列那也不是难事,可灌夫没干几个月,就犯了事,把官给丢了。
灌夫从高位上跌下来,才如梦方醒,尔后,他注意结交一些意气相投的长安显贵,通过他们的口碑重新获得了官职。景帝嫌他惹事,把他打发到代国任国相。
直到建元元年,灌夫开始平步青云,刘彻认为淮阳为天下要枢,把他调往淮阳任太守,淮阳没呆多久,升任太仆。
重新回到长安,而且至任九卿之一,灌夫老兄是好了伤疤忘了痛,**病又犯了。
他把长乐卫尉窦甫打了,而且打人的理由令人哭笑不得,他喝醉酒了,想找人练练拳脚。
灌夫老兄也实在倒霉,打谁不好,偏偏打了窦甫。窦甫是谁?那可是他是窦老太太的同胞兄弟。灌夫老兄这次可实在闯了大祸,刘彻得知此事,为灌夫的鲁莽震惊了,老太太要是震怒下来,还不把灌夫一刀给剐了。对于这位猛将,刘彻也是十分敬仰的,所以一年之内让他数次升迁。
刘彻这次自作主张,把灌夫调往燕国任燕相,对灌夫千叮万嘱到那边好自为之,不要再惹事了。
可灌夫老兄实在不争气,到了燕国就把刘彻的话忘得一干二净,结果,一道免职令下来,灌夫只能回到长安谪居。
像灌夫这样刚直犯法的人,一般来说,丢了官职大多就是孑然一身了,然而他却大大不同,灌夫不但家财万贯,而且无官无职也宾客众多。
不明就里的人肯定会认为灌夫以前一定是个巨贪,不然怎会有如此的家财?这确实有点冤枉了灌夫老兄,灌夫父子二人侍奉贩过丝缯的颖阴侯灌婴,自然学得了不少生财之道。
另外,灌夫老兄虽说喜欢轻慢侮辱那些不大合得来的公卿权贵,但却能礼贤下士,有众多士农工商界的朋友,加上为人仗义守信,自然群众基础比较好,做起生意来得心应手。
灌夫疾恶如仇,他的屡次犯法,游侠习气在自己的家族树立了极坏的榜样,他的家族子弟在老家可谓有样学样,然而,他们没学着灌夫的正直,却成为当地的恶霸,乃至于当地百姓人人恨之,有一首儿歌便是证明,“颖水清,灌氏宁;颖水浊,灌氏族。”
身在长安的灌夫早有耳闻,他仍然不以为意,听之任之。那时候的他,是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竟然会一语成谶。
偶然的机会,闲居的灌夫碰上了落魄的魏其侯窦婴。
有道是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两人迅速引为知己,即便魏其侯家道已经败落的不成样子,但灌夫却仍然把窦婴奉为座上宾。
田蚡接见了灌夫。
他斜眼打量着灌夫,见他身着素白粗麻布小功丧服,两鬓些许斑白却仍然孔武硬朗,只见他双手背放,一副桀骜不驯的模样。
田蚡向来对粗人嗤之以鼻,如今一个无官无职的莽夫竟然穿着丧服到他的丞相府,而且失了礼数,这要传出去,他田蚡脸面如何挂得住?但田蚡也不想直接训斥他,灌夫这老兄他还是知根知底的,当年连老太后同胞兄弟都敢打,平时也经常侮辱长安权贵,他还有什么不能干的!
田蚡打定主意要调侃一下他,他早已听闻灌夫与窦婴交情深厚,过从甚密,便有了个小主意。
两人客套之后,田蚡微微笑道:“本相原打算与将军一起拜会魏其侯,无奈将军服丧期间,不便前往!”
灌夫本是个一根肠子通到底的人,他把田蚡的话听成了如果他不方便,田蚡就自己去拜会,而这也是田蚡想要达到的效果,他要让灌夫这位以言必行行必果自称的老家伙失约信一回,而他则可以借国事繁忙来推迟。
只见灌夫果然上当,他顺着田蚡的话说道,“以丞相之尊都能去拜望魏其侯,夫安敢不去?在下会去只会魏其侯,请丞相明日早来便是!”
田蚡自然满口应承,心里却想着明天灌夫与窦婴明天翻脸的情形。
灌夫从丞相府出来,一路策马狂奔,直奔魏其侯府上,对于两个失势的人来说,丞相田蚡能大驾光临,必然会引起长安城上下侧目,而他和魏其侯必然也能重新得到众人的尊重。
当灌夫把消息告诉窦婴的时候,窦婴并不显得特别兴奋。
他已经闲居太久,斗志已经消磨殆尽,从当年先帝爷称他为沾沾自喜之时,他就早已心灰意冷。
“田蚡今时今日贵为丞相,当年他只是一个小小的侍郎之时,他侍奉我窦婴有如生身之父,这些可都历历在目啊!如今他要来拜望老夫,老夫自然欣慰,可他的到来难道不是对老夫的一种嘲讽吗?”
窦婴心中虽有感慨,但也不便向灌夫透露太多,不过丞相既然要来拜访,无论出于何意,好好款待便是免不了的。
第二天,窦婴和家人早早地作了准备,灌夫也提前到来,大家都期盼着丞相的到来。
可是让人意外的是,田蚡并没有准时到来,灌夫有点不耐烦了,准备前去催促,却被窦婴劝住,他认为丞相公务繁忙,迟来必有要事,还是再等等吧。
灌夫只能继续一盅接一盅地喝闷酒,这事是他牵线搭桥的,如今丞相失约,那他就是失信之人,魏其侯怎么想?天下人怎么想?
灌夫左等右等,没见田蚡身影,实在坐不住了,便不顾窦婴劝阻,打马直奔丞相府看个究竟。
当灌夫再次进入丞相府,田蚡竟然还没起身。
灌夫也顾不得上下尊卑,气呼呼地直冲田蚡大喝,“丞相还记得昨日之约么,魏其侯夫妻早已准备宴席,旦日不食,盼丞相至,可丞相却在这睡大觉!”
田蚡猛地爬了起来,他昨天本想戏弄一下灌夫,从来没打算去,现在看到一脸怒容的灌夫,不觉打了个寒噤,他知道灌夫做事不计后果,要是惹到了他,难保他不做点出格的事来。田蚡是个聪明人,好汉不吃眼前亏,连忙堆笑道:“昨日酒醉,实并未忘记!”
田蚡连滚带爬地穿戴整齐,跟着灌夫出了门。
一路上,田蚡故意让马夫慢行,思索着如何才能摆脱前面的讨厌鬼,说实话,魏其侯那里,他是一百个都不愿意去,当年魏其侯如日中天,他万般无奈下才去侍奉此人,可现在的魏其侯,连给他田蚡提鞋都不配。
灌夫见他磨磨蹭蹭,心中实在恼火,要不是看在他去拜魏其侯的面子上,他真恨不得抽他们每人一鞭子。
在灌夫一路难看的脸色威慑下,田蚡的马车终于来到了窦婴府上。
此时的窦婴已是望眼欲穿,远远见到田蚡的车乘,自然喜出望外,不管关系如何冷淡,这个人毕竟是当朝丞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的到来还是能让魏其侯蓬荜生辉的。
三人客气地入了席,酒到半酣,灌夫说要为丞相大人起舞,舞罢,灌夫邀请丞相一起来。
田蚡介意灌夫的轻慢,自然没给他这个面子。
灌夫的脸色刹那间黑了下来,除了直接借用拳头说话,他是什么难听捡什么说,“丞相你当年像龟儿子要侍奉魏其侯”,“丞相你自己出不了主意,主意都是宾客们出的”…
田蚡听得脸色青一阵,紫一阵,他顾及丞相的身份,嘴上忍者,心里却早已骂了起来。
“什么东西,我看你吃了雄心豹子胆,看本相以后怎么弄死你!”
这些话连窦婴都听不下去了,他以灌夫醉酒为名把他扶了下去。
“灌夫喝醉了发酒疯,万望丞相不要介意!”
“能不介意吗?”田蚡心里想着,脸上却摆出一副大人不计小人过的笑脸,连忙摆手道,“魏其侯言重了。”
“丞相雅量让老夫佩服,来来来,再干一爵!”
窦婴与田蚡一饮而尽。
当田蚡摸着月光从魏其侯府摇摇晃晃出来的时候,他跨上马车,马夫把他扶上马车时,竟然不小心在马鞍子上一脚踏空,他瞪了一眼马夫,然后又把凌厉的目光转向了魏其侯府。
马夫吓得倒吸了一口凉气,这眼神分明透露出冰冷的杀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