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绅聂翁壹是个生意人,来往于汉匈边境做生意,时间长了,在匈奴获得了很不错的口碑,不但在边境能自由出入,而且经常接触到匈奴单于和他们的贵族。
身为汉人,即便一边赚取匈奴人的钱财,聂翁壹从骨子里仍然非常痛恨匈奴人,他也期盼着朝廷有朝一日能狠狠地打击一下这个虎狼民族,为死在匈奴人铁蹄和马刀的百姓们讨个公道。
新一轮的和亲开始之后,聂翁壹在汉匈边境出入更加频繁,他敏锐地发现匈奴人对待往来边境贸易的边民态度有所转变,不再是敌对仇视的心态,而是有了一种依赖感。
精明的他马上意识到这里大有文章可作,他迅速地拟定了一个计划,并以最快速度把他的计划带给了故人王恢。
没想到,王恢与他一拍即合,当即上奏刘彻,定下了详细缜密的马邑之谋。
在这个惊天的谋略中,聂翁壹再一次成为关键先生。在朝廷三十万大军部署到位之后,聂翁壹必须再一次前往匈奴王廷充当“放长线”的关键先生。
聂翁壹像往常一样,用几车骡马驼着匈奴人最为缺乏的东西,顺利地通过了层层关卡,到达匈奴王廷驻扎的草场。匈奴百姓见到这位熟悉马邑客商,竟然一哄而上,其中不乏一些熟悉的匈奴贵族,货物很快被抢得精光。
聂翁壹显然不关心货物的收益,他找到熟悉的匈奴军官,希望能面见军臣单于,说话的同时隐蔽地将早已准备好的财物塞到军官的手中。
匈奴军官自然懂得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的道理,况且说不定这个客商有什么宝物献给单于。
在匈奴军官的引见下,聂翁壹很快获准进入了王帐。
王帐的左右两边,已经坐满了匈奴的贵族大臣们,大帐中间矗立着高约一尺的火炭盆,发红的火炭不时窜起火苗,把整个大帐熏烤的格外暖和,火盆后面,一个雄壮的汉子正斜坐在虎皮王椅上,他就是军臣单于。
帐中的大部分人,聂翁壹都打过交道,所以也不生疏。
聂翁壹向单于行礼毕,军臣单于便迫不及待地问道:“聂大官人,今日可给本汗带来什么宝物?”
聂翁壹笑道,“恐怕宝物不及万分之一!”
军臣单于眼睛一亮,问道,“哦?天下竟还有此等好东西,连宝物不及万分之一。”
帐中所有人的好奇心都被吊了起来,他们目不转睛地盯着聂翁壹,看他能从身上掏出什么好东西来。
聂翁壹并没有从怀中取出什么,而是高声道,“在下给大汗带来的这样东西,乃无价之宝”,他故意顿了顿,眼见军臣单于已经正襟危坐,急切地想一探究竟,他才说道,“马邑城!”
军臣单于一听,他早已听说马邑城财货充足,如果能拿到手里,的确是赚大发了。他随后一阵爽朗的大笑,厉声说道,“聂大官人带来的果然是好东西!只不过,该如何取之?又为何要送与本汗?”
“不瞒大汗,马邑县令与在下多有瓜葛,此人心术不正,盘剥县里,鱼肉百姓,马邑百姓对他敢怒不敢言,在下有很多货物扣在县衙,差人去讨,不想竟被他打了回来,我等带人去理论,竟也挨了打!”
说完,聂翁壹把长衣一脱,露出不满棍伤鞭伤的上身。
王帐中的所有人顿时议论纷纷,军臣单于把手一摆,王帐中复归安静,他问道,“本汗该如何取之?”
聂翁壹穿上衣服,躬身道,“小人不日将带领几百弟兄冲进县衙,杀了马邑县的官员。不过,大汗应当派兵防范汉军。”
“太好了,来呀,给聂官人上马奶酒,看座!”
几日之后,聂翁壹跟随军臣单于的十万大军浩浩荡荡地向马邑城开进。
军臣单于毕竟是聪明人,他率军进入武洲塞后,在距马邑城仅百里之遥的地方停了下来,他示意派使者与聂翁壹先行进入马邑,等杀死县令后,他再入城。
在感慨军臣的精明之余,聂翁壹已经没有了选择,看样子军臣在没有看到县令头颅之前,是不会再前进一步了。
与匈奴使者进入马邑之后,安顿了匈奴使者,聂翁壹就连夜赶往县衙,与县令商量对策。
马邑县令早已接到朝廷密旨,要全力配合此次马邑之谋。一旦谋划失败,城外的三十万大军就等于来马邑打了次酱油,什么都没捞着,这对于国家,那是极大的浪费。
商量之下,总算有了办法,他们找来牢里的死囚,割了他的头颅悬在城楼上,对外谎称是县令头颅。
匈奴使者见到聂翁壹已经得手,马上前往百里之外归报军臣单于。
很快,匈奴大军就重新开始向马邑城挺进。
埋伏在马邑的汉军前哨侦察到了匈奴大军来临,各军迅速地进入阵地,作好了最后的准备,只等着匈奴人一脚踏进陷阱,他们便要杀匈奴人一个片甲不留。
按匈奴骑兵的速度,不出一日,他们就能赶到马邑,换句话说,明日的此时,便是大战打响的日子。
然而,匈奴大军的行军速度却并不如往常的迅捷,因为军臣的心里,始终有种不踏实的感觉。天晓得,这会不会是一场阴谋?聂翁壹毕竟是汉人,汉人的话真假难辨?不过,马邑城的确是块肥肉,放过了实在可惜。
军臣单于在下令放慢行军速度的同时,不断派出斥候前去打探,希望能得到更加确切的情报。
一路上,有个奇怪的现象引起了军臣单于的注意,他发现行军沿途居然没有人放牧,这要在以往,即便是一路杀过去,也能时常看到成群的牧羊和惊慌失措的老百姓。然而,现在却大是不同,沿途太安静了。
军臣单于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
正在此时,将士来报,发现汉军亭堡,堡内只有数百军士。亭堡是边境的一种哨所,负责警戒,瞭望敌情。
军臣单于大喜,马上命令道,“立即拿下来。”
在匈奴士兵强悍的进攻下,三下五除二,亭堡就被拿下了,汉军尉史被活捉,在死亡面前,这位尉史作出了投降的选择,而正是这个选择,让马邑之谋所有的部署功亏一篑。
尉史向军臣报告说马邑有数十万伏兵。
军臣单于听后大惊,额上冷汗直冒,大呼上当的同时,对投降的尉史道,“吾得尉史,天也!”
军臣单于命人扶起正吓得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尉史,宣布了一项让所有人都目瞪口袋的命令,他任命此人为“天王”,以后可以接受匈奴老百姓的膜拜。
**尉史因祸得福,一时半会儿没回过神来,心想刚刚还是命悬一线的囚犯,现在成了“天王”,这真是八辈子捡来的。
到此为止,马邑之谋算是彻底破产了。
匈奴大军迅速地退回了大草原。
在马邑城打埋伏的韩安国等人,左等右等,什么匈奴大军,连个鬼影都没看到,后来得知匈奴正在退出武州,连忙派骑兵追击,不过,一切为时已晚,匈奴人已经出塞了。
大行王恢原想使用骑兵快速追击,袭击匈奴辎重,左思右想之下,考虑到手中只有三万骑兵,也放弃了念头。
马邑之谋的结果确实成了一次集体打酱油的军事行动,匈奴人一个没见着,大军的粮草物资却耗费了不少。
奏折送到长安,刘彻将它摔得粉碎。
这是他第一次打匈奴,这是他的荣誉之战,是朝廷的翻身之战,而如今,一切的谋划都成了笑柄。
对于刘彻来说,这是最坏的结果,哪怕是没了败仗,死点弟兄,他也不至于如此震怒。廷议时大臣们一边倒地反对出兵,而他以一己之力支持了王恢,希望王恢能拿点业绩出来给他脸上贴金的时候,王恢居然交了白卷。
刘彻没有直接下诏斥责王恢,他要将怒火当着王恢的面倾泻出来。
王恢早就猜到天子会震怒不堪,对此,他早就想好了托词,他认为马邑之谋虽然失败,他也没有去攻击匈奴的粮草辎重,虽然一无所获,但陛下的将士们得到了保全,一旦开打,难免死伤!
王恢的托词避重就轻,不过刘彻可不怎么好蒙骗,他一听王恢的话,就明白此人在狡辩,所以也不再废话,把他交给廷尉府定罪。
廷尉府很快就给出了定论,王恢“逗桡当斩”,也就是做事如儿戏。
严格来讲,这个判决还是很准确的,虽然谋略失败,有客观因素存在,但问题在于他承认错误不够诚恳,自我批评的态度实在让人失望,所有才有了死刑的判决。
王恢获得了死刑的判决,但他不想死。
这个时候,他想到了丞相田蚡。
众所周知,跟田蚡最好的沟通方式没有别的,用金银财宝开路就行。王恢凑了数千金送到了丞相府。
田蚡当然很爽快地收下了,不过这么大的事,他却不敢直接去找刘彻说情,而是找到了皇太后。
顾念亲情的皇太后也不想管弟弟出于什么目的帮王恢说情,她只是心想既然弟弟开口了,那就要把他的话带给儿子。
王太后找到儿子,把田蚡的意思婉转说了一遍,不过,刘彻则当场拒绝了。
结果,也正如大家所料,王恢死了,自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