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开始的时候,总是回忆,因为好些事情已经模糊,但当时的那种感觉,却让人难忘。
海口是一个典型的海岛城市,夏至,海风迎面扑来,只有重重的海盐味和好像快要晒化了的柏油马路的味道。这海风吹在人身上,只有粘稠和不适,丝毫没有凉爽的感觉。这年高寒八岁,多年之后尽管许多记忆早已模糊,但他还是记得那时海风的咸味。
夏至,也是他的生日,当时的高寒只顾沉浸在吃糖的愉悦中,没有发现父母眼中的怜爱与不舍。八岁的他什么都不懂,只以为是父母是带他来这个很远的城市游玩而已,也不知道父母第一次不管他吃多少糖的溺爱的含义。直到他们一家三口到了一家孤儿院,他看着孤儿院的一个年轻的嬷嬷跟父母说了些话,接着那个年轻的嬷嬷就将他锁在院内。
直到看到爸妈隔着孤儿院的院墙痛哭着离开的时候,高寒才明白发生了什么。然而,无用的哭喊和拉扯,就成了他对父母的最后记忆。后来,越大那种伤心也就越淡薄,再后来,知道的越多,也就越明白父母的苦心,直到最后终于完全理解,也终于想不起了父母的模样,竟然也就不悲伤了。
在彷徨中渡过了第一年,纵万般不愿也只能跟着适应,好在孤儿院的嬷嬷都待人不错,除了很少回答他们问的那些关于父母的问题,对孩子都是细细呵护的。慢慢地,高寒发现了两件奇怪的事。
第一,这家孤儿院好像是移动的,高寒和院内的孤儿们试过很多次想要逃离孤儿院。而他们总在下个路口感觉快要出去的时候,又回到大门旁边。第二,时不时会的有跟他一样大小的孩子被送进来,这些父母也是不舍地放下孩子,然后痛苦的离开。这些父母的痛苦不是伪装,为何却没有人回来看过他们?
不过,等高寒琢磨明白第一件事的时候,第二件怪事的答案也就呼之欲出了。跟他们这些想要逃出孤儿院的孩子们一样,当这些父母把孩子安放在孤儿院后,只要过了孤儿院对面的马路的转口,也就是孩子们总也走不出去那个的路口,他们也就再也找不到这家孤儿院了。
这么一家奇怪的孤儿院,却没有什么别的奇怪的事发生,似乎一切都像普通的孤儿院一样。有早课,有晚课,还有劳作。休息时间,和睡前嬷嬷们还会让孩子们看电视,这些时光也都是快乐的。其实,这是因为孩子们进来时,只有八岁,这是个连现实和幻想都分不清的年龄,即使发生什么奇怪的事,他们也不知道。
高寒也是直到后来,在正常学校上课的时候,才知道,原来嬷嬷们平常教的东西,一点都不平常。刚入院八岁的孩子,除了普通的教育课,还要学习书法、体术、体能训练。十岁后开始有灵力培养和古语法学习,除此之外竟然还有枪械和兵器的训练。
一直等到孩子十二岁左右,就会有一群衣着奇怪的人领走他们,被带走的孩子都没有回来过。虽然父母的样子早已模糊,嬷嬷们也告诉过他们,即使出去也不能再见到自己的父母了,但孩子们通过电视知道了世界那么大,能出去看看也是开心的。所以,每个孩子都在等过生日,等过了十二岁生日,他们就可以离开这了。
然而,事有例外,高寒十二岁时,所有同龄的孩子都被带走了,可是他,还是在孤儿院里像一只代领的小羊,孤独的等待着。就这样,又过了三年,十二岁的孩子走了三批了,高寒依旧没人带走,像是被人遗忘了年龄了似的。
“高寒,今天还是要把后院的柴劈了。”李嬷嬷笑着吩咐着正在发呆的高寒,高寒也笑点头应了一声,便去后院劈柴去了。看着他孤单的背影,李嬷嬷目露怜爱,但口中却感叹了一句:“唉,天道有轮回呀。”
“道法自然”一句突兀的声音从李嬷嬷身后响起,但她竟没有任何慌张,也没有回头跟那声音搭话,只是继续看着高寒劈柴的方向,那目光中的怜爱,却已变成担忧。
高寒是第一个看到陈颖海的,他很好奇,这个面容普通的男子,是怎么走进孤儿院的?在门外徘徊的陈颖海也注意到了正在盯着他的高寒,他神色似乎有些犹豫,又好像下了好大决心,猛地推开院门一进院子,就指着高寒说道:“小子,你过来,以后跟我混了。”
“师傅,我们这是去哪?”高寒背着一个双肩包,跟着他新拜的师傅在后面艰难的走着。海口市常年气温不低,虽然高寒的行李并不多,但此时他也早已大汗淋漓。说实话,这男人让高寒叫他师傅的时候,他心里是有些腹诽的,因为他见过那些带走其他孤儿的人,他们的模样都是气质非凡,世外高人的打扮。而陈颖海从头到脚的样子都只像是一个没结婚,没房子,没存款的普通三无人员。但是高寒却没发觉,自幼在嬷嬷们的锻炼下,身体强壮的他,赶了这么久的路,已经有些狼狈。而前面的陈颖海却依然面不改色,似乎丝毫没有炎热的和劳累的感觉。
一路陈颖海并没有说什么话,只是让高寒跟着。若高寒问去哪儿,还要走多久。他也只会说“快到了,快到了”和看着得到的答复一个小时前的一样。高寒索性赌气不问了,陈颖海看到他竟没抱怨,而是倔强闷声赶路的样子,隐隐露出欣慰的笑容。
等终于到到了目的地时,已经是傍晚了。这是一间单身公寓,简单的一室一厅,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家具摆设,一看就是一个典型的单身汉住所。“我睡卧室,你在客厅的榻榻米上打地铺。”师傅拿来一套被褥,简单的跟高寒交代了两句,就去准备晚餐了,说是晚餐,也就是两包泡面而已,高寒看了一眼,没说什么去铺床去了。从普通到简单,这个师傅从开始就给他的感觉——不靠谱。
“有什么问题就问吧”陈颖海抹抹嘴,好像还在回味泡面的味道。“师傅,为什么不开伙做饭?”高寒盯着空了的碗,很明显没吃饱的样子。愣了陈颖海一下,他没想到高寒第一个问题会问这个,一般刚从孤儿院出来的孩子,都会问他们的父母在哪,还有为什么父母要抛弃他们,这样才正常吧。
“因为我不会做饭,泡面只是垫个底,一会给你点钱,去楼下夜市再买点吃的上来吧。”他虽然奇怪,但还是回答道。“哦”高寒答应一声,竟没有再问下去的意思。陈颖海笑了“小子,心思挺重呀,还在怪你的父母吗?”高寒并没有回话,但表情却很是坦白。在孤儿院的时候,他多少次哭着问嬷嬷们爸妈为什么不要他了,却没有人回答他。后来他忘了他们的样子,好像也就不想再问这个问题。
见高寒没有回应,陈颖海也有些无奈,只好自己继续说道:“我只能说,他们有苦衷,因为你们的身份特殊,不能跟他们牵扯太多,不然对彼此都不好。”高寒刚要说什么,陈颖海摆摆手阻止他:“你们这群孩子都是灵童,并不是像世人知晓的单纯意义的达赖喇嘛那样的灵童,而是有特殊能力的孩子。其实,几乎所有的人在4岁之前,都会有灵异的感知能力。有些人强,有些人弱,不过大部分人会随着年龄增长,这种能力会消失。而有些人,却会相反,随着年龄的增长慢慢能力会变强。你们,就是那些慢慢变强的特例。”
陈颖海盯着他的眼睛说道:“关于你们的档案都在孤儿院中有详细记载,你4岁之后家人就没过过生日,你不觉得奇怪吗?”高寒抬起头,等着陈颖海继续说:“原因很简单,因为你过生日那天,就是你的灵力增长的日子,灵力的波动会造成周遭的磁场混乱,就会有许多怪事发生,小则伤及亲友运程,大则会危害到亲友的生命。”那时高寒还小,但许多事都有印象,此刻他终于明白了那时周围亲友看他的眼神的含义。
高寒纳闷,为什么自己什么都感觉不到,而且既然周围的孩子都那么神奇,为什么大家一起在孤儿院生活了四五年,没有一件怪事发生呢?陈颖海看出了他的疑问说道:“一般在八岁左右,灵力还是很强的孩子,就会我们感知到,那时我们会联系你们的父母,告知他们危险,然后你们就被送到那家孤儿院去,与世隔绝,培养灵气。因为若是硬要跟父母这样的普通人生活在一起,则会给他们带来想不到的灾难。再接着,就是等你们十二岁的时候,我们就该出场了。古时,十二岁就是行冠礼的年纪,所以十二岁的时候,我们这些引路人就会出现,引导你们慢慢发掘自己的能力且不走向歧途。”
“那你们又是什么人呢?”高寒问道,“我们?我们就是你们的引路人呀,也是世人口中说的阴阳师。”陈颖海笑笑,像是在说一件很普通的一件事“引路人的存在有几百年的历史了,那家孤儿院就是引路人的产业,就如我前面所说,我们存在的意义就是引导你们。”高寒还想继续问些话,陈颖海却明显没有继续聊下去的欲望了,他有些慵懒的伸伸懒腰说道:“今天的提问就到这里,有些事,还是等遇到了之后,解释的更加容易些。”看得出陈颖海是那种不太会正式教育徒弟的人,他觉得,有些事没必要现在大费口舌,等以后遇到了再解释更深刻。
高寒抬头看他一眼,又垂下头去,没有继续发问。因为他想到孤儿院的嬷嬷,对话方式跟师傅如出一辙。你问的再多,该回答你的,嬷嬷都会很耐心地回答你,但她们不想回答的,你问在多次,她们都不会回应你。虽然还有很多疑问,但看来今晚是得不到答案了,好在高寒的性子在孤儿院早已被磨砺的沉稳不似年轻人,于是并没有纠缠,只是自己思考起来。
“对了,恭喜你出孤儿院,今天是你十五岁生日”陈颖海笑着说道:“买饭的时候,顺便去楼下买个鸡蛋吃吧”说着给高寒掏出一张100的票子。“这年头,谁过生日还吃鸡蛋啊?”高寒低声嘟囔一句,却还是有些开心的接过陈颖海给的钱。毕竟,有人记住他的生日了。
他更知道的是,终于以后也会有“人”敢给自己过生日了。夏至,这个夏天似乎没有那么闷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