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君的状况越来越坏,大部分时间都处于昏迷状态。
准备返航的时候,侍卫前来请示,他没有说话,只是无力的摆了摆手,静静地看着窗外那浩瀚璀璨的星空。
看着那一颗颗闪闪发亮的星辰,那双沧桑但依然明亮的眼里灌满了遗憾和落寞。
侍卫不敢多说什么,正欲悄悄退去,天君突然朝他招了招手,侍卫微愣,急步跑到床边,俯身恭敬道,臣下聆听君上的旨意?
天君轻轻道,将安悦怡小姐请来。
侍卫稍有犹豫,但不敢质疑,恭敬道,是,君上,臣下这就去请安悦怡小姐过来。说完后便轻悄的退去了。
不多时,那名侍卫便进来恭声请示道,君上,安悦怡小姐已在门外等候您的召见。
天君淡淡道,请她进来。
是。那名侍卫反身过去开了房门,请站在门外的白裙女子入门觐见天君。
得知天君突然召见自己,来的路上安悦怡一直都在忐忑惶恐,始终想不明白被召见的原因。
她长这么大,这是第二次被那位至高无上的天君单独召见。
她还没有反应过来,就糊里糊涂的走进了那扇门里,偷偷的远远的看到那个依靠在床头的老人。
一眼认出,老人便是天君,那高高在上、俯视凡尘的天君。
老人看去其实并不如何苍老,脸上的皱纹也不多,只是脸色病白、面颊枯瘦,颧骨突出,看起来十分虚弱的样子。
不过看得出来,老人年轻的时候一定是极为俊朗的,即便只是靠在床上,满脸病容,可是却也无法掩饰他身上那种自然而然流露出来的无可比拟的君王仪态和气度。
再苍老虚弱的狮子,他也是狮子,也是王者,即便已是迟暮之年,却也不是谁都可以轻视和亵渎的。
老人正凝望着她,神色恬静而又安详,双眼里闪烁着豁达而又睿智的光辉,眼底深处隐匿着一丝疼惜和怜爱的浅淡笑意。
她不敢直面老人,有些手足无措的微微屈膝行礼道,臣女安悦怡拜见君上,君上万安。
老人柔声道,不用多礼。
是,君上。她小心翼翼的回答着,连头都不敢抬起来。
虽不是第一次觐见,但依然克制不住浑身都在微微的颤抖着,一双白皙纤细的玉手紧紧地抓握着彼此,十指间不停地扭捏着,看得出来她十分紧张。
老人微微笑道,不用怕我这个老头子,你抬起头来。
是,君上。她鼓起勇气缓缓抬起头来,看向床上的老人。
老人双目含笑,不说话,只是慈祥而温和的看着她。
她的眼睛大,深,亮,透,纯,明眸善睐,盈盈如水,晶晶闪光,像映在秋水里的星钻。
看到她的眼,会让人忽视她那清婉绝俗的容颜。
这双眼睛完全赋予了她一种比容颜比美更强大的吸引力。
她的满头长发,编织成一根又长又粗又黑的大辫子,静静地垂悬在她的背后,如同一条静谧而又诡魅的玄蛇。
老人看了很久,看得很仔细很认真,那种仔细和认真让她感到怪异和不自在,好像要把她永远都铭刻在心里魂里似的。
但她却并不害怕,所有人都知道君上的宽容、仁慈、英明、睿智和伟大。
刚开始她只是有些紧张,不敢与老人对视,可是看着看着,她发现自己反而平静下来,可以从容不迫、沉着冷静的与老人对视着。
她相信老人绝对不是看上了自己,因为她从老人的眼脸里看到的只是对自己的一种怜惜和疼爱,还有一些自己所无法理解的愧疚和哀伤。
老人轻声叹道,真像。
她不太明白老人的意思,但不敢开口询问。
房子里静悄悄的,可以清晰的听到她自己那颇为紊乱的心跳声和略微急促的呼吸声。
沉默了稍许,老人轻声笑道,听说你的琴技很好,与你母亲当年不相上下?
她谦恭而温婉道,臣女和母亲相比,相差甚远。
呵呵,你不必自谦,如果可以,还请你为我这个老头子弹奏一曲,如何?
臣女遵命。她说完,微微欠身,便走向一旁早已备好的古琴前坐好。
一眼便看出,这架七弦琴的琴身乃古桐精雕细琢,色泽浑厚纯正,其上龙凤纹饰,活灵活现,精致绝伦。
七根银色琴弦,细如发丝,但每一根都闪烁着莹莹宝光,一看就知不是凡物。
就算不懂琴的人,也看得出这架琴绝对是价值连城的宝物。
说实话,她一直以为母亲的檀香琴是世间最好的琴,但跟这架古桐琴相比,简直是一文不值。
不过,衡量一件东西的真正价值,并非单一看其价格,有时更要看重其所在的意义。
母亲的檀香琴在她的心里是任何其他的琴所无法相比的。
老人看着她,微微笑道,这琴叫安琴。
她微微一愣,觉得这名字实在不太好听,配不上这架琴,但是细细一想又觉得这名字似乎颇有深意,至于是何深意,一时间也想不到、想不明白。
她亦不敢多想、乱想,只是恭敬道,这是我所见过的最珍贵的琴。
再好的琴,还是要有一个好的琴师来演绎,方能发挥出它的真正价值,老人淡然浅笑,柔声道,请弹奏。
是,君上,她恭声道,君上,您想听什么曲子?
《星空之恋》。老人的回答平淡而又干脆。
她的心却微微颤抖了一下,因为《星空之恋》是母亲所创,也是母亲最负盛名的琴曲之一,还记得母亲在临死前便弹奏了一曲《星空之恋》,那一刻,她看到了母亲内心深处的孤独和哀伤,即使过去了将近两年,依然浓烈沉重如百年老酒。
她不敢多想,赶紧收敛心神,开始弹奏。
老人一直无声无息,只是依靠着床头,眉目间浅笑含怡,静静地看着窗外的星空,他似乎想到了什么美好的往事,沉浸在回忆长河之中,肆意徜徉,不愿醒来。
刚才还能看见满天繁星的星空,突然间却布满了氤氲迷雾,灵器天仙闯进了一片迷雾之中,什么都看不真切,但偶有丝丝缕缕的璀璨光芒自那迷雾中投射过来,显得异常的玄妙和瑰丽。
在那迷雾之中好像存在着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她没有心思多想和深想,弹奏到一半的时候,突然传来了敲门声,轻柔但是却又急促,让人能够很清晰的感受到那敲门之人此刻心神所压抑不住的激动以及兴奋。
一般人在这种时候是绝对不敢打扰天君的,想必那敲门人一定是遇到了什么特别紧要的事情。
老人却毫无反应,一动不动的凝望着窗外,眉宇间那温柔而又伤感的笑意仿佛早已凝固。
安悦怡内心狠狠一颤,双手微微一顿,指下扫荡出来的曲调立即就跑偏了,旋律略显突兀和紊乱,她猛然惊醒,急忙调整了状态。
门外传来激动不已的声音,那人因为太过激动,显得有些语无伦次,他说,君上,遇到了,发现了,奇迹啊,哦,不,天啊,神啊……
安悦怡压下心头的不安和惶恐,一边心烦意乱的弹奏,一边偷偷地打量着老人,细看之下,发现老人恐怕已经去了。
心一慌,右手食指便被那琴弦给割破了,痛叫一声,琴曲再次乱了,如脱缰的野马,再也不受掌控,显得尖锐而嘶哑,颤动着缓缓地散去。
门外有人不顾一切的推门而进,领头的是天君的贴身侍卫长赤柱,虽然五十几岁的人了,但依然魁梧雄壮、神采奕奕,风姿不输任何年轻人。
一身轻便的金色战甲,腰间斜跨着君上亲赐的对于五品以下文武百官可以先斩后奏的君子宝剑,神色间掩饰不住的尽是喜悦和激动。
还有数位各大王城所派遣而来的使者以及武侍,人人的脸上都怒绽着激动和兴奋。
他们看都不看安悦怡一眼,急匆匆的跑到床边,向床上的老人弓腰见礼,齐声道,臣等见过君上,君上万安。
老人却一动不动,毫无反应。
他们微微抬头,惊疑不解的偷偷打量着天君,越看越觉得情况不对,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敢出声议论,彼此用眼神交流。
赤柱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寒若冰霜,虎目中尽是焦忧和恐慌,颤抖着伸出右手去试探天君的鼻息。
然后手指微微一僵,整个人都好像被瞬间冻住了,脸上的血色迅速褪去,惨白如纸,随后咆哮道,医侍,医侍,医侍……
一旁早已冷汗淋漓的医侍急忙上前,小心翼翼的给天君把脉,浑身猛然一颤,脸色刷的惨白如死尸,腿一软,直接跪在了床榻边,恐惧而又哀泣道,君上,君上驾崩了。
所有人都愣住了,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不一样,变幻不定,他们不动声色的打量着依靠在床头的天君,一时间房中死寂无声,压抑沉闷。
安悦怡听到君上驾崩这四个字,灵魂深处猛然传来一阵异样而又沉沉的悲伤,心脏突然传来一阵剧烈而撕裂般的疼痛。
她呆呆的望着刚才还在和自己谈笑生风的老人,然后缓缓地跪了下来,抬着头,一动不动的盯着那位在恬淡中安然长逝的老人,整个人都陷入了一种莫名的难过和烦躁之中。
不知道为什么,她感觉自己失去了很重要的东西。
可是到底丢失了什么,她却也说不清道不明。
赤柱突然一脚踢开了医侍,暴怒道,你个庸医,君上明明好好的,你竟敢胡说八道、诅咒君上,简直罪无可赦、罪该万死。伸手便要拔出腰间的君子剑,直接砍了这个浑身抖如筛糠的医侍。
身旁那位一直保持沉默,神色间却若有所思的鹤发童颜的白袍老者骤然出手,轻快而又精确的抓住了赤柱的右手手腕,阻挡了赤柱怒而杀人的泄愤之举。
赤柱愤怒,想要挣脱,却是未能,转而怒视老者,看见老者那张恬淡平和的脸,怒火瞬间就被浇灭,迅速安稳了情绪,微微躬身,恭敬道,龙老?
龙老轻声叹道,君上已经驾崩,就算将军你杀了他,也是无用,君上一生宽厚仁慈,从不滥杀无辜,将军可是要毁了君上的声誉?
赤柱脸色微变,惭愧道,赤柱不敢。
谁都承受不起毁坏君上声誉这样一顶天大的帽子。
龙老凝视着君上的遗容,神色略显哀伤,轻声叹道,死者已矣,只是可惜君上看不见了。
赤柱收了君子剑,咬紧牙关,瞪大眼睛,不甘而又哀绝的盯着君上那张含笑的眼脸,张了张嘴巴,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瞳孔中渐渐充满了血丝,布满了一双眼球,似要滴出血来。
他重重地跪在床前,凄凄道,君上,我们找到了,请您看一眼,您只要看上一眼,就再也舍不得离开了。
原本气氛无比压抑沉重的屋内,其他人都纷纷跪倒在地,神色悲痛,齐声哀呼道,君上……
一时间,哭声不断,此起彼伏,灵器天仙中所有的人都放下了手头的活儿,迅速向这里集合,跪拜,然后哀悼。
就在这时,灵器天仙已经完全进入了那氤氲迷雾之中,缓缓停止不动,屋内所有人感受到异样,不禁齐齐抬头望向窗外,终于看清了那丝丝亮光的来源。
在迷雾之中静静的悬浮着一颗星体,目测直径三千余丈,体积可以说很小,大概是这艘灵器天仙的百倍。
星体透明纯澈、晶莹剔透,远远看去,宛若一颗悬浮在万千星辰之中的巨大钻石,璀璨夺目、完美无瑕。
一时间,所有人都看呆了,哭声都停止了,时间在这一刻似乎停止了流逝,一切似乎都被定格。
三年来的星空探索和旅行,众人见过无数大大小小、各种各样的星体。
然而,却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星体,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射在那颗晶钻星体之上,天君的驾崩在这一刻都不算什么了。
眼前所见太过神奇与震撼,但并不仅仅是因为这颗晶钻星体的稀有和瑰丽,而是因为在它的内部还封存着一些东西。
真正让所有人震撼到无法言喻的就是那些封存着的东西,看到那些东西,很多人的脑子一时间都转不过弯、回不过神来,除了用奇迹和神话来形容和赞叹之外,知识再渊博、技巧再高超的语言大师也用不出更好的言语来表达与形容。
就在那晶钻星体的内部,左边封存着一只长达百丈的青色天龙,右边封存着一只长达百丈的白金色天虎,前边封存着一只长达百丈的赤焰色天凤,后边封存着一只长达百丈的玄黑色天龟,中间则封存着一只同样长达百丈的土黄色玉麒麟。
透过那纯澈洁净、毫无一丝杂质的晶体看去,这五大传说中的神兽栩栩如生、活灵活现,它们身上的每一片鳞甲、毛发都清晰真实,绝无丝毫人工雕琢的痕迹,仿佛随时都会腾空而起,霸绝星空。
原来神话真的并非只是妄言,眼前所见告诉我们很多神话中的东西都是实实在在存在于这浩瀚无垠、神秘莫测的星空之中,只是我们不曾亲眼所见,所以便成为了神话,被大众所传说,传说了不知多少年。
可叹可悲可恶的是,它们看去都已经死了,只是被这个晶钻星体封存到了现在,或者直到永恒。
它们的神情极其的哀伤和绝望,有不甘、愤怒、无奈、哀痛、自责,总之复杂难明。
如果说五大传说中的神兽让所有人震撼到失语,那么屹立在中间那只玉麒麟的背上的男子便将这种震撼推到了极致和巅峰。
是的,就在那玉麒麟的背上还屹立着一个男子,体型虽然无法和玉麒麟相提并论,但是我们这些凡人与他相比,差异却不吝于蝼蚁和大象。
因为他的身高目测至少有三十丈,像神话中可支撑天地的巨人,静静地屹立在玉麒麟的背上,正好面对着我们,满头银发,披散开来,似乎正在迎风起舞,如同一道倾泻着的银色瀑布。
一双银眸仿若两颗银色星辰,澄净而又明亮,温纯而又深情,远远望去会让人感到一种莫名的难过和悲伤。
但又似乎蕴藏着无穷无尽的银色圣炎,一旦释放喷薄,定然焚天灭地。
温柔而感性的嘴角微微上扬,扬起一丝纯真而又满足的浅淡笑意。
看去简简单单,但又显得深不可测,无比的神秘而又充满诱惑。
男子看起来年纪并不大,只有二十几岁的模样,但是看着他那一双绮丽的银色眼睛,所有人都有种感觉,他好像就这样静静的凝视了成千上万年,还会一直这样凝视下去,直到永恒。
男子chishenluoti,全身上下一丝不挂,每一寸肌肤都刻满了图纹,各种各样的图纹。
有高山绿水,有繁华而又恢弘的巨大城市,城市中琼楼玉宇、亭台楼阁接连成片,有纵横交错的街道,编织成网,每一条道上都是人来人往,比肩接踵,喧嚣热闹,刻画的是一副太平盛世的美好光景。
每一块图纹都闪耀着氤氲灵光,使得那些图纹仿佛都是活物,宛如仙境,神秘而又超凡,
这只有在神话传说中才能看见的画面,比神话还神话的画面,将所有人都惊呆了,没有人说话,只听到众人那沉重而又急促的喘息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