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多久,清风就拎了一桶热水进来。
“左使,属下冒犯了。”她将水倒进桶内,然后就从水中捞起匕首,开始除去我身上剩余的旧伤疤。
我凝着眉,却暗暗使着内力试图挣脱开,以我的内力不出半个时辰就可以脱身了。
余光昏暗,她立在我的面前,将仅有的一缕光也挡住了。她的气息轻缓地落在我的脸上和颈肩,握着匕首的手虽然极力的控制可是依旧有些轻微的颤抖。
一向厌恶别人触碰的我倒是习惯了她的霸道,只是不悦于她这般造次,真想知道在她眼中到底我是左使还是她是左使。
这个小婢女有时候听话得像一条温顺的兔子,有时候却霸道得像是一条张牙舞爪的野猫,我倒真是觉得无奈。
本以为她这个样子我怎么也得受点苦,却没料到她真是有些准头,不仅力道适中,而且也没完全乱了分寸。
她做事情很专注,专注得有些固执。她正聚精会神地用匕首尖一点点挑动着我的皮肉,周身的一切存在都被她隔绝开了。
这个人是谁呢?一个身手不凡的女子为何把自己隐藏起来?她到底是谁,想要做什么?还是说……他是那个人派来我身边监视我的?
我眯起眼睛,看着她,想着该从何处入手。正想得入神,却被一阵刺痛唤回了神思。
匕首的刀刃似是扎进了伤口之中,旧日的疼痛像是酝酿了许久,此时便是一起爆发了。
我动了动右手的食指,在木通边上轻轻地敲了敲,淡淡道:“怎么,对我有意见?”
她闻声已是愣住了,结结巴巴道:“左……左使,属下不敢……”
我看着自己被包扎的严严实实的右脚,又道:“不敢?还有你不敢的事情吗?”
她的手不自主地抖起来,匕首握在手中却是一动不敢动。我猛然向前挪去,那把匕首就顺势没了进去。这时她才慌了神,不敢置信地看了看我,握着匕首的手像是触到烧红的烙铁一般急急要往回缩,可还是慢了,她还未抬步就已经被我扼住了咽喉。
“来了百余阁几天,就觉得自己是主子了?”我手使上些力气,将她的头被迫仰起,眼睛直视着我。
她的喉咙动了动,直直看着我,眼神中带着几分倔强,道:“左使,属下……从未……有过如此想法!”
“是吗?”我手上的力道又重几分,“如果我愚笨,你把我当傻瓜我也认了;可如果你说谎的本领就这个样子的话,我想我没有必要手下留情。啧啧啧,瞧瞧你这细白的颈子,嫩得像白莲藕!”我斜着脑袋看着她的脖子,微笑着询问道:“你说,我要是这么轻轻一拧的话,会是怎样?”
清风垂眼看着我,轻咳几声,道:“宗主既然将属下……赏给了左使,左使怎……怎样对待属下,属下……都无……无怨言……”
我看着她,慢慢吐出一口气,气息喷在她的脸上,她吓得慌忙闭上眼睛,身子抖得越发厉害,看起来真是人畜无害。
真能装!我倒要看看你还能挣扎多久!
我将伤口处的匕首拔出来,红的血,冷的光,在这昏暗的空间散着诡谲压迫的气息。我将带着血迹的匕首抵在她的颈子,弯唇一笑,温声道:“你……哦,对了,话说,你叫什么来着?”
她正要往后退,却被我点住了穴道。还真是报应不爽,现在轮到她了。
“说话!”
“回左使,清……清风!”
“嗯?”
她哆嗦一下,道:“属下清风!是左使赏的名字。”
我将手中的匕首轻轻一划,一道红色的血印便现了出来。
“是吗?我竟然忘了。”
“左使……”
“你的功夫挺不错啊,教训起楚蓝来也是有模有样,你应该不会介意告诉我,你是怎么学的又是从何处学来的吧?”我将带着我和她鲜血的匕首赏玩一番,而后在她脸上轻轻拍了拍,又道:“你可知道,我好奇心上来了,就没那么容易压下去?”
我作思忖状,又补上一句:“当然,如果你不愿意说我也不勉强。毕竟夜还很长,如果你想继续玩,我有的是时间陪你!”
她眼中现出倔强的神色,正要说什么却听见门外的说话声。
“左使,是否已经安歇?”
是楚蓝,这么晚了来做什么?
“说!”我一边回话一边拉过长袍披在身上。
“刑君刚才差人来问,准备好的牢房是否急用,如果不急用,掌司就先另作安排。”
就说什么事情能让这个家伙深更半夜来百余阁,而且还完全不顾及今日之事来见我,原来是这件事情。
我淡淡瞥一眼面前站着的人,她那可怜兮兮欲哭无泪的样子倒真是令人动容,只是可惜此时她眼前站着的人是悲鸣的左使过缘。
“告诉刑君,人今夜就到。”
她闻声只是轻轻眨了眨眼,然后垂下了头,却是无话。
“左使……”
“还有事?”我拧着眉头,有些不悦。
“左使,寒浔和湛黎已经在门外候了两个时辰……”他自然知道我不喜欢男子天黑之后出现在百余阁,更不喜欢嘈杂的声音,所以难免有些犹豫。
寒寻和湛黎都是我的属下,平日里我不出去执行任务就掌管着悲鸣北山门的守卫,我不在时,就由他们二人管事,这几日我在舞坊,他们自然是见不到我,这深夜来访想必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
“知道了,先等着。”
“是。”
我转身去边上的绣屏风上取衣服,脱身上的内衫时方才意识到伤口还在流血,再加上身上一些细密的旧伤口开裂,白色的里衣早已是血点斑斑。
我抬眼扫一眼屋子,只看见一片漆黑,房间的布局被清风重整了,再加上脚心的伤,只能木着头皮站在原地。
“左使,新的衣柜还没有送过来,平日里的衣服属下帮您整理安放在内室的榻上了,”她顿了顿,又道,“药箱里的伤药刚刚用完了,属下屋子里还有一些刚刚配好的药,倘若左使……”
“闭嘴!”我拂袖转身,却瞧见她眼神望向我身后的黑暗中,一副失神的模样。听见我呵斥她,她半张的嘴滞了滞,眼睛慢慢眨一下,没了声。
窗外有风,灯笼在婆娑的树叶轻响中摇摇晃晃,昏暗的空间也跟着动了起来。
我近前一步将她的穴道点开。
她抬手擦了擦脖子上的血后才低声道:“属下先帮您包扎。”
我不动声色地瞥她一眼,冷声道:“黑色的衣衫,速度点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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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随意绑了头发,穿着便装走到院中。
楚蓝、寒浔和湛黎正在树下商量着什么,见我走过来才止住话头。
三人齐齐行礼,“左使!”
我道:“什么事?”
寒寻上前一步,道:“今日入夜时分,一群不明身份的人悄悄潜入悲鸣北山,北山山门守卫非死即伤!”
“悄悄?”
寒浔正要回话,湛黎却抢先道:“山下七里林的守卫尽数被杀!”
什么?!尽数被杀?七里林可是悲鸣山的进入屏障,平日里守卫森严,而且全是一些高手,怎么可能如此轻易地被全被杀死,山上竟然毫无察觉。
“可知是什么人所为?”
寒浔沉声回道:“尚且不知。属下从南门良维那里得知,进山的只有十三人,已死七人,五人被捕,一人逃了,尚不知所踪。”
不知所踪?难不成已经混入了悲鸣?倘若如此,事情就不妙了。
悲鸣有四大山门,其中以南北二门为重,分别由左右二使看管,东西山门虽为山门,实则为断壁之缘,门外便是万丈深渊,乃为天险,所以守卫的人就少些,平日几乎是无人进出的,不过这两处地方除了作为天然屏障还另有用处的,不然此二处的险要地势,那些守卫大可以省了。
“寒浔,南门情况如何?”
寒浔有些不解地回道:“南门……南门一切安好。”
湛黎道:“左使,北门事起将近半个时辰,南门才得到消息。等属下二人赶去之时,北门那边早已失控,手下死伤过半……”
莫离手下的人负责北门,今次杀手从北门而立,而南门却相安无事。看来今日来的这一波人预谋已久了。
看来今夜注定无眠了。
“寒浔,速调悲鸣十三、十四、十七、十九卫队,立即搜山!”
“是!”
“湛黎,你带领悲鸣四,五、七、九,十一卫队,将悲鸣内里仔仔细细搜一边,一处也不可放过!”
“属下领命!”
寒浔、湛黎二人领命而去。
“楚蓝,你随我速去牢里!”
我正要离开,身后却披上来一件薄披风。
身后之人关切道:“左使,夜里有风,您身上还有伤。”一边说着一边走到我面前帮我系着带子。
我瞥她一眼,将她从身前推开,自己将带子系好,便匆匆出门了。